第120章 明.灵
乞巧节,一入夜街道便热闹开了,宇文灵带着贴身侍女玲花也来凑着热闹。
对于宇文灵来说,这应该是她在上京过的最后一个乞巧节了吧,玲花和嬷嬷百般劝阻让她别出门,别往人堆里去,依旧拗不过她。
看见了卖冰糖葫芦的,她看了良久吩咐玲花:“去,买一根带回去。”
玲花纳闷:“公主,你不是不喜欢吃的嘛。”
宇文灵笑道:“买吧,放着,就当是我喜欢。”
她想起往事,叶无明给她买过的唯一的东西,就是糖葫芦。
当时她看不上,却还是口是心非的接了过来。
两人已经和离了三个月了,明明是最好的结局,她却总是不经意想起那个男人。
星云观洗去了她一身公主病,洗去了她的刁蛮任性......,却洗不去她与他之间的仇恨与纠葛。
风起了,吹飞她手中的手帕,惊得玲花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追了上去,人太多,她又不放心宇文灵,于是只好跑过来:“公主,追不上,这妖风....”
玲花话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家公主正定定的看向前方。
和离后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在乞巧节。
四目相对,连句问候都问不出口。
叶无明,其实我想跟你说句抱歉,关于很多年夜那个夜晚。
叶无明旁边的女子先开了口:“师兄,这不是下药伤害你娘的那位恶毒公主吗。”
这位女子,是星云观的弟子,叶无明的师妹燕子,三个月前便住到了叶府。
叶无明没说话,三人僵立着,宇文灵浅浅的笑了笑:“好巧,没想到两位也出来过乞巧节。”
燕子挽过叶无明的手:“当然了,两情相悦的人肯定要一起过乞巧节啊。”
宇文灵颔首:“告辞。”
叶无明冷着眼,宇文灵微笑着,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她不禁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
思绪久久收不回来。
燕子见人走远了,松手说:“师兄,我就想气气她。”
叶无明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时,他的师弟仲武买了糖葫芦回来:“嗯,给你,就你馋。”
燕子接过糖葫芦,看着闷闷不乐的叶无明,她有些搞不懂了,说讨厌的是他,是恨的也是他,怎么和离后又不高兴呢。
叶无明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夜里,他拿着他捡到的那块手帕送到了公主府,悄悄的放在了她寝殿中,无意瞥到桌面上的篮子里,有剪刀有针线,还有一件只完成一半的小衣裳。
他拿着小衣裳看了许久后才放回篮子,静静的来到内殿里,还留有一支未熄的灯火。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许是天气太热,额上有了细细的汗珠,她侧躺着,一只手覆在小腹上,呈保护的姿势。
叶无明闭上眼,片刻后便睁开,他心中五味杂陈。
——她怀孕了。
难怪要明日离京,这是打算不告诉他有了孩子的事。
两个人相互折磨这么久,他失望她也失望,分开总是好的。
但不知为何,有不舍。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什么鬼心思。
宇文灵睁开眼,再闭上,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惊慌,她拔出枕头下的匕首坐起身子:“是谁!”
叶无明揭下蒙面的黑纱:“是我。”
宇文灵绷紧的情绪瞬即松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叶无明:“捡到你的手帕,来还给你。”
宇文灵:“一张手帕而已,掉了就掉了,何必麻烦叶大统领跑一趟。”
叶无明:“嗯。早点休息。”
宇文灵见他要走,又脱口而出:“等等!.........手帕呢?”
叶无明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桌面上了,听说你明日离京,去往你的封地,所以来.....看看你。”
原想说的来告别,变成了来看看你。
“徽州很好,那边的公主府听说已经准备妥当,陛下也打点好了一切,知府是光王的人,定会对你多加照拂,去那边也好,自己多保重。”
宇文灵把匕首放回了枕头下,坐在了床边:“嗯,我听你师妹说,你们要成亲,那就借这一次见面,恭喜叶大统领了。”她酸酸愤愤的补上一句:“刚跟本公主和离三个多月,就又要成亲了,叶大统领还真是桃花运顶好的。”
叶无明转过身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和离是你自己要求的,别在这里阴阳怪气。”
宇文灵:“谁和你阴阳怪气,我在恭喜你。”
叶无明:“成亲的事不是真的,她就是为了气你,你自己结的仇家。”
“我...”她气结。
和离的时候,她也没想到她会有了身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这小东西,她总是会想叶无明。
冤家!仇人!
宇文灵深呼吸,不想生气,平复后她温和开口:“叶无明,对不起。多年前那个夜晚,那个小院,欠你的对不起。此去江南,我应该不会再回上京了,后会无期了,总不能把这一句对不起带进棺材里。原谅不原谅,随你。”
叶无明看着她说:“后会无期,也许吧。注意身子,脾气不要太大,对孩子不好。”
宇文灵:“........”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衣服宽大,也不明显,他怎么就知道了。
知道了,还这么决绝说后会无期,果然是狗男人。
房间里一下子就沉默了,两人都不说话。
叶无明从身上摘下他贴传祖传的玉佩,放在床上:“孩子的事,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没什么给他的,这玉佩你留着吧,凭此信物,叶家在徽州还有一些势力,虽然知道你未必用得到,但先留着也好,此物是信物,他们会听你差遣。就当是我欠你的,用这个还你,你接不接受,随你。”
他转身离开。
宇文灵抓着床上的玉佩往他后背砸了过去:“谁稀罕你的东西!”
一声清脆的声响,玉佩落地裂成了三块。
宇文灵顿时慌了,她的脾气还是没控制住。
在叶家两年了,她当然知道这东西的重要。
“我....我...我失手.”她边说边流泪,也不知道是气他决绝还是慌于自己的冲动。
“谁让你气我,你不知道就算了,知道有孩子,还走得如此决绝!我说后会无期你也说后会无期,还说让我不生气,你自己就惹我生气了。”
“我知道你和我不可能,我做的错事确实也离谱,但我知道错了,我也改了,你对我还是冷冰冰的……”
说完后,她睁着眼怔了,她这是在挽留?
叶无明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块碎玉,没打算捡起,他平静道:“那你想我如何?”
“.........”
“宇文灵,你嫌我恶心,嫌我无耻下流,我知道。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上你,这个结无解。两年时间里,一到晚上,一看到你,我就抑制不住想折磨你,我知道我有病,我不辩解,我恨你也是事实,不放心你也是事实。和离三个多月,我没有一晚上是好过,总是忍不住想你,想你的身体。”他走到她面前弯腰捏着她的下巴:“你看,就连现在,看到你这样子,我还是想折磨你,所以你离我远一些也好,你想离开,我放你走,恩怨一笔勾销。”
恨她入骨,病入膏肓。
宇文灵也发现了叶无明的问题,白天都挺正常,一到晚上就发疯,只对她发疯。
也许是因为多年前那一晚,她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两个男人轮|奸而造成的心理阴暗。
宇文灵含泪看着他,还以为他会因为玉佩碎了的事生气,没想到只字不提。
“叶无明.......”
叶无明松开她的下巴:“早点休息。”
这一次,她没有叫住他。
次日,护送公主下江南的队伍出发了。
她怀孕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就嬷嬷和丫鬟,外加一个叶无明。
这样也好,这一次分别,许是再不回来了。
马车出城后,城墙上的男人负手遥望。
六年后,仲夏。
一个五岁多的男孩拿着一枚粘结好的玉佩出现在了叶府。
叶府的人看到玉佩均是一惊,看到那小男孩的脸更是吓得不行。
“小孩...你找谁?”
“找我爹。”
“你爹是谁?”
“叶...叶无明?是叫叶无明吧?对,就叫叶无明。”
叶府一下沸腾起来了。
玉虽碎了又粘起,但模样和质地做不了假,这孩子长得简直就是叶无明的缩小版。
他家少爷洁身自好,怎么还有了私生子!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叶无明被管家叫回了府上。
叶无明看到玉佩和小孩子,是惊讶的,但很快就平静了。
他惊讶的是,宇文灵会让小孩回来找他。
看到这小团子,肉乎乎的,其实他每年都有去看过。
他把小男孩抱到椅子上坐下,他半蹲在小孩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转着睁圆了一双丹凤眼说:“你是我爹吗?”
叶无明:“嗯,我叫叶无明。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说:“我还没取名字呢,府上的人都叫我小名,小名叫星星,娘说取名字她不会,都快要去书塾了,还没个名字,怪丢人的,所以就来找你了。”
叶无明:“星星,嗯,很好听。你娘呢?”
星星:“我娘在徽州。”
叶无明脸色变了,蹙眉道:“那你跟谁来的上京?”
星星:“我偷跑出来的,跟商队一起走的,中途出了点小问题,被抓了,但我遇到了漂亮叔叔,我报了家门,他就送我回来了。”
叶无明:“你娘不知道你来上京?”
星星点头,一脸天真:“不知道,但是我给她留了信。”
叶无明:“.......!!!!!”他站起身,头疼道:“管家,赶紧修书一封,命人送到徽州公主府,两手准备,飞鸽传书,有专门的官府专用信鸽,传到徽州知府,让知府送信去公主府!”
他转头呵斥:“胡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你娘会担心?知不知道这样会容易出事!”
星星委屈低下头,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我娘去年说带我来上京,说了一年,今年又说了半年,还是不带,我不指望她,便自己来了,我就想见见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们?”
叶无明:“........我,爹没有不要你...们,好了,别哭了,你离家出走很危险,五岁的孩子在路上,很容易就被人抱走了,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星星:“怕。”
叶无明把他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将孩子放在自己腿上:“你说的漂亮哥哥呢?没来吗?”
星星:“嗯,他送我到门口就走了,他说他认识我姑姑。”
叶无明:“他叫什么?”
星星:“叫宣云,长得可漂亮了,不过跟他在一起的那个不喜欢说话的更漂亮,叫小师叔。”
宣云和柳彧伤来上京了。
叶无明松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
要不是遇到这两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叶无明问:“肚子饿了吗?”
星星摇头:“不饿,漂亮叔叔带我吃过饭了,我可以见一见姑姑吗?”
叶无明笑道:“可以,不过你姑姑现在不在上京,等她回来我再带你去她家玩。”
要不是宣云说出来,星星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姑姑。
“好,那爹你能不能跟我回徽州啊?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啊?好吧,娘一定不给我问这种问题,我不问了。”
叶无明有些愧疚:“爹有去看过你们,不过不方便露面,下次去看你时,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嗯,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我娘说是因为她打了你骂了你还做了很多你生气的事,是她的错,不是你的错。所以我也想替娘跟你道歉,你不能别气了,早点回家可以吗?”
“..........”叶无明眼眶微微红了,将怀里的小不点抱起往外走:“明日送你回徽州,不能让娘担心,其他的事再说。”
“那你送我回徽州,会留下吗?”
“嗯......要不,星星帮爹劝劝娘,让她回上京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哦,我知道,娘说过,爹很忙很忙,有公务在身,离不开上京。”
“聪明。”
到徽州,已是十日之后,因为带着个小不点,行程慢了些。
公主府大门外,已经站齐了府上的家仆,宇文灵站在最前面。
“娘——-!”
似乎等这一场重逢等了经年。
看到这对父子,宇文灵是又气又难过。
拉着星星转身就往公主府里去。
“娘,还有爹——”
“爹,你快跟上!”
叶无明跟上了母子俩的脚步,牵起星星另一只手,朝那急冲冲的女人说:“你别这么急,星星跟不上了。”
她已是泪流满面。
瞪了儿子一眼,甩手自己先走了。
一句话都没说。
叶无明与儿子对视,他说:“你娘很伤心,也很生气,要不,爹先去住客栈,等你娘气消了,爹再来好不好?”
星星为难地看着自己的老子,不说话。
叶无明再三保证不会离开,星星才同意。
“你先去哄哄娘,记住不能顶嘴,因为确实是你做错了,认错的态度要真诚。等她过了气头,爹再来看你。”
星星:“嗯,好,那我们拉勾,你不能走哦。”
“好。”
公主府内,星星敲了好久的门,宇文灵都不开。
“娘,爹走了,你别生气了,你开开门。”
宇文灵一听说那人走了,直接开门,手里已经多了一条棍子,她瞪着小不点:“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就动手抽了几鞭星星的屁股和腿:“还敢离家出走!我打死你总好过你被坏人打死!”
“看你走!不知天高地厚!”
“混账东西!”
星星的哭声招来了嬷嬷和丫鬟,嬷嬷抱起孩子:“公主啊,这么小的孩子这样打,打坏了!”
宇文灵:“打坏了好!打坏了就省得跑出去添我的堵!”
“使不得使不得”
星星躲在嬷嬷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
“娘,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想爹爹了,你说了很多回要带我去找爹爹,我怕你不高兴见到他,就自己去了。”
“娘,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就算那帮小孩骂我是野孩子,我也受着!就算他们说我有娘生没爹教我也认了。”
宇文灵一开始听着这认错态度还可以,有模有样,表情也相当到位,听到后面就换了味。
“好啊,你小子故意提这茬卖弄可怜是吧!你过来,过来!”
嬷嬷:“公主,这小少爷不懂事,您消消气。”
宇文灵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棍子:“下来,你多大了还要人抱。”
嬷嬷:“……”
星星:“你不打我,我就下来。”
宇文灵看了一眼手上的棍子,随手扔到一边。
“下来。”
星星从嬷嬷身上下来后一直躲在嬷嬷旁边。
“你爹回上京了?”宇文灵问道。
星星说:“没,他去客栈了,爹说你生气不想看见他,他就去住客栈了。”
宇文灵想起自己提心吊胆了半个月,最后收到上京传来的书信,得知孩子下落后的那一份安心。他是懂得第一时间传信报平安,算他有良心。
“你不是很想他吗?他说走你就让他走?”
星星跑过去拉着宇文灵的手:“娘,我们去客栈接爹回家住好不好,他刚才也说了,如果娘气消了他就回府找我们。还有啊,在上京的时候,爹爹说了,他没有不要我们,还说他经常来徽州看我,只是不方便露面而已。所以爹还是爱我们的,娘,我们去接他回来吧。”
宇文灵:“他真这么说了?”
星星:“嗯,真的,我让他跟我们留在徽州,他说公务在身,让我劝娘回上京住呢,娘,我们回上京好不好,上京还有姑姑呢。”
好假的话,但宇文灵还是很高兴:“臭小子,你有没有骗人?”
星星一脸认真:“没有!”
“娘,走吧,去接爹回家。”
宇文灵:“好说,不过先声明啊,这是你求我,我才去的。”
星星:“嗯,星星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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