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往事
那是个三年前的雨夜……
他母亲面容枯槁，两只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底皆是黑黑的阴影。
她病重在床，重重地咳嗽着。
但依然执着地把那枚玉佩塞到他的手里。
“潜儿，给你……”
程潜推了回去，满脸悲怒，他不想要，不愿要，为何一定要同那人相认！
他从来都未管过他们母子，只顾着在外打仗，说不定早就把他们俩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潜儿，拿着吧……拿着！”
程母脸色煞白，咳嗽不停，就连说一句话都得费好几口气儿。
“咳咳咳……难道你要气死母亲吗！咳咳咳……”
可尽管如此，程母还要继续坚持。
程潜不忍，憋着眼眶的泪，回首接过了它，“娘亲，孩儿接了，您可别动怒啊。”
他在母亲面前，终究无法倔强。
“娘亲，您好好养病，我已经考上了功名，潜儿能出人头地了，娘亲，你可要好好的……”
程潜握着她的手，连连叫唤。
轰隆隆，屋外雷声大作，闪电划过，亮彻了半边天际。
程母听到，欣慰至极，不过她却不是高兴他考上的功名，而是庆幸他终于要同他爹相认了。
“潜儿啊，你可得听着，去了程宅，可不能像如今这般任性了……
母亲给你改名潜，是希望你呢，潜龙勿用！低调做人，别露锋芒，记得，别出头，别和哥哥们争，万事都忍让着些，知道吗？”
程母徐徐叮嘱。
程潜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他明白，自己的母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而那人的正室夫人皆出于大家氏族。
当时，乃是那人行军至此处，见他娘亲貌美，便起了撩拨之心。
匆匆成亲不久，那人却走了，留下他娘亲，独自怀着他，在自家族人的鄙视唾沫之下，卑微屈下的生活。
既然当初不要他们，那他还去认那人作甚，不如权当他死了好了！
“潜儿，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程母见他无反应，又追问了起来。
“娘，我不想去和他相认！”
程潜那时年轻气盛，倔强得很，“我们自己也能好好过，孩儿都考上功名了，以后必好好为官，孝顺供养您。”
“你糊涂啊！”
程母气极，突然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那手软弱无力。
“糊涂啊儿，乱世将至，你还能做官多久？且听娘的话，快快去相认罢，你爹能保你安稳一世。”
“快去，快去……”
他母亲推着推着，忽然间失了力气，整个人奄奄一息。
临去世前，她嘴里仍不忘唠叨着他，“去吧，快去罢……”
而程潜握着她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
程潜收起脑海的回忆，回过了神来。
他拉起了齐杏，不由分说便要离去。
“我说过，我不解除婚约，而杏儿她也将是我的妻子，永不作妾！”
“你给我站住，孽子！”
程知节听着如此反骨的话，气得厉声怒喝。
“当时来求我的时候，怎么不是这态度，现在事了了，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如此侮辱人的话，实在是难听。
“潜，不要这样同你爹说话吧……”
齐杏摇了摇他的衣袖，细细声劝着，她总算明白，若不是为了她，可能他都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
可到底为何这父子俩的关系弄得如此僵，她就不得而知了。
程潜转过身子，重新面对起眼前这威严十足的人。
“是的，您帮了我，在下感激您……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的。”
他紧咬着下唇，双手紧握着拳头，“但是其他，恕程某不能做到。”
“什么？你答应了什么？”
齐杏此时更慌了，他到底为了她答应了什么，她还欠了他什么，不成，她得搞清楚啊，不得再这么糊涂下去了。
程知节看着眼前这儿子，一副文弱的模样，可那脾气秉性像极了他，硬得像块石头。
他轻叹了一口气，略带无奈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为父吗……我那时，乃是形势所迫，并不是故意的。”
局势稳定了之后，他曾亲自去寻了他，目睹了自己的儿子，甘心委屈在一个小县城里当主簿，当时他是怎么劝、怎么逼，也无法把他弄回来。
他那傻儿子就甘愿一辈子呆住在那穷乡僻壤，宁死不进京。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他有事相求了，叫他怎忍心再放走他？
程潜沉吟，回答道：“算了，都过去了。”
他把齐杏护在自己身后，满脸坚决：“你欠我母亲的，已经由杏儿这边还了……我们以后，再无瓜葛了。”
“不成，我决不答应，老夫绝不允许你流落在外！”
程潜带着齐杏快步离开，但他爹的声音仍在他们背后徘徊。
“程潜，你答应过的！管你解不解除婚约，赶紧给我滚回京城！”
齐杏听到，终于明白了。
她停下了脚步，牵着他的手不放，抬眸看向他。
“潜，你真的那么想娶我么？”
她的眸光晶莹而剔透。
“你宁愿同我一起穷死，也不解除婚约，回归程家么？”
程潜低头，微笑着敲了下她的脑门，打趣回道：
“傻瓜，同你在一起怎么会穷呢？”
那也对，她能养他。
“我是真心想同你在一起，真的想同你过完这一生。”
他无比认真地表了白，令齐杏感动不已。
她做生意最讲诚信，欠他那么多她不可能不还，如此，他想她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吧，她必不会违逆他。
“那好，我陪你。”
齐杏抿嘴笑了，再次转身，向他那在盛怒之中的爹爹宣告道：
“对不住了程伯父，杏儿不能与程潜解除婚约，刚刚答应过您的，不作数了！”
“什么！你这臭丫头！……”
程知节还未骂完，齐杏便又继续说了起来，
“是的，我是臭丫头，可我不会逆反他，他以后若是腻了，大可休了我，但他现在不愿，那我也就不走了！”
齐杏小脸转回到程潜面前，羞得有些通红，表白道：
“你不走，我就不走，我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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