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村
进入车厢,在对应的位置上坐下,肖闲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窗外,同时心里还有些紧张。
自从上了大学后,不对,是自从他奶奶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回过村了。一来村里没人欢迎他,二来他也不敢面对他死去的奶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绵岩市待了五年,终于又要再一次回去了。
有时候他都很庆幸自己考上的是绵岩的高中,而不是盆谷的高中,而至于他为什么会考那么远,就跟他父亲有关了。
当时他初三,他父母已经离婚有好几年了,母亲从来没回来看过,倒是父亲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家一趟。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奶奶求了他父亲好久,他父亲才愿意给钱供他上高中。不过由于对方工作的地方在绵岩市,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花销和麻烦,他也不得不来绵岩的高中读了。
虽然来到绵岩市后,他父亲也只是给他交过学费,其他生活费书费之类的都是他自己打工做兼职挣来的,他还是很感谢他父亲。
当然,上了大学后他父亲就没管过他了,甚至肖闲就连他父亲是在绵岩哪里工作的都不知道,面也没见过几次。
记忆中,他已经完全没有关于母亲的印象了,父亲的模样也愈发模糊了,唯有他的奶奶,他总是时不时在梦里见到对方,或者在某个愧疚的瞬间记起对方,这么久了,还是忘不掉对方的长相。
“你待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啊?”孙傀坐在靠过道的位置,转移肖闲注意力道。
肖闲回过神来,收起来了脸上悲伤的神情,笑了笑,回道,“叫祥羊村,祥瑞的祥,羊群的羊,还有些拗口呢。”
孙傀跟着念了一遍,确实有一丢丢的拗口,他又道,“回去后你打算睡哪儿呢?”其实在他收拾洗漱用品的时候他就很想问了,毕竟据肖闲所言,对方在乡下的住处已经是很久没人的状态了,那么那栋房子搁置了那么多年,肯定也是积满了灰尘了,除非他家还有亲戚住在那里,不然是一定无法过夜的了。不过当时肖闲的情绪还有些低落,他就没问,后面也完全忘了这回事了,直到现在进了车厢,他才又想了起来。
肖闲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只见他愣了几秒后,眼睛就一下睁大了许多,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凝固,声调都忍不住往上扬了几分,“我都忘了有这个问题了!”
太久没回去,他早就忘了要考虑这些基本问题了,反应过来后,他的情绪变化比孙傀都大。
“……”两人面面相觑,因为走得急,身份证什么的也没带,就带了些洗漱用品了,这下跟回村当野人有什么区别?不对,还是有区别的,至少野人之所以为野人,是因为他还能做到野外生存,但孙傀和肖闲不会啊!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呆了数分钟后,车厢的门缓缓关上,随着缓慢的加速,地铁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而等到地铁加速至正常行驶速度时,那股震动已经接近于没有了,窗外的画面不停变动,去往盆谷市的旅程正式启程。
“等会儿!不急,让我想想———”肖闲率先摆脱了呆愣的状态,他仔细回想着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以期望找到一个突破口,孙傀安静地看着他,已经开始幻想野外求生的路线了。
地铁驶出隧道,沿途的风景在窗外铺开,孙傀看着外面的事物发起了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突然传来肖闲拍手的声音,以及对方一副找到出路的模样,“我想起来了,当时村子里不全是讨厌或害怕我的人的,有一个和我奶奶同岁的老人,她是村里和我奶奶走得最近的存在,我小时候生病了,我奶奶也时不时会带我去找她烤鸡蛋。”
“烤鸡蛋?”孙傀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抓住关键词问道。
肖闲则道,“就是一些农村里会有的土法子啊,烧蛋治病。在我记忆里,每当我感冒迟迟不好的时候,我奶奶就会带我去见那个老人,村子里的人都叫她王婆。刚开始我去看病的时候,王婆会事先准备一个铁盆,里面放着些烧红的木炭,接着她也不问我生了什么病,将我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纸上后,直接就用那张纸包住一颗鸡蛋放进了铁盆里烤。等到鸡蛋烤好,蛋壳变黑,她就会取出来敲开,然后根据蛋壳或蛋黄的状态来判断我的病况,这时候我再把那颗鸡蛋吃下,没多久病就会好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当时我特别爱吃辣条,不小心就吃太多了。但我奶奶并不知道,她只是见我状态不好,就又带我去找了王婆。当时王婆已经懒得准备铁盆了,直接就在厨房的灶台里烤。她还是把我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纸上,和一颗鸡蛋一起烤。我当时也就在旁边看着,鸡蛋烤好取出来敲开后,王婆就将蛋壳剥掉,直接将鸡蛋分成了两瓣,而蛋黄最里面是还有些没凝固的,王婆一下就看出来是我那时候吃了太多辣的了,还让我奶奶以后少给我零花钱去买辣条吃。”肖闲讲完,一脸神奇地看向孙傀,接着将音量降低了些,“你说,王婆会不会也是有账号的人啊?”
孙傀还有待反应,一旁也在听这个故事的徐安顺立马就将手伸到了两人中间,孙傀于是朝他看了过去,就见对方激动地比起了手势。
“呃……他在说什么?”肖闲可看不懂徐安顺的手势,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他说他小时候也遇到过跟你故事类似的事。”孙傀已经解读完了,并解释了句,“徐安顺小时候身体不好,他父母为此也找过许多方法,烧蛋治病就是其中之一。”
“卧槽,还真是啊?我还以为就我们村有呢。”肖闲惊奇道。
孙傀又掏出了那部黑色的手机,点进了分享区,通过搜索栏检索,果然查到了跟烧蛋有关的习俗。
“这上面说,关于烧蛋,按目的来分的话,一共有两类,治病一般是采用红绳烧蛋,会将鸡蛋用红绳绑起来放到灶台的柴火上烤,如果鸡蛋烤熟后绳子没断,那么把鸡蛋吃了就会痊愈了。而看事算命的话就跟人的生辰八字相关了,还会用点燃的香在鸡蛋上画圈和字符,念几句咒语,通过烤好后的鸡蛋的纹路或鸡蛋的状况来判断那个人的运势和现状。嗯……和你记忆里的好像对不上啊。”
“啊?怎么可能?”肖闲说着就想瞅一眼孙傀手机上的内容,但什么都看不见,只好蔫巴巴地坐回去,“难道是我记错了?不应该啊。”
孙傀将那部黑色的手机收好,道,“也有可能那位叫王婆的并不是圈子里的人,只是单纯会烤鸡蛋而已。”
肖闲还想反驳几句,但对方掌握的账号肯定才是对的,他也只会认可对方的观点了,“不对,我一开始提这个是想说什么来着?啊,对了,我们回村后,可以去王婆那里住两天的。虽然很久没见过对方了,但王婆应该还记得我,我小时候把我能看见鬼的事告诉过她,而她好像也相信了我的样子。”
“真的靠谱吗?”孙傀道。
“当然靠谱了,你还不相信哥们儿我吗?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睡野外的。”肖闲拍胸脯保证道。
孙傀看着他一脸自信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但还是泼了个冷水道,“万一那个王婆已经寿终正寝了呢?”
“嗯?”肖闲歪了歪头,随即又拔高音量道,“对喔!”
“……”
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
……
晚上7点32分,地铁顺利抵达终点,孙傀和肖闲提着包走出了车厢,后者带着前者往离开地铁站的出口走去,道,“总之,先去吃个晚饭吧。”
“好。”孙傀应道。
地铁站里有卖东西的超市,旁边也有提供热水的机器。孙傀和肖闲于是各自泡了桶泡面来吃,怕更晚的时候肚子还会饿,就又买了些面包和零食揣进包里。解决了食物的问题后,肖闲就带着他离开了地铁站,于路边拦了辆车,告诉车上的司机把他们送去公交总站。
“现在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公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夏天最后一班车是八点半截止,而入了冬就是晚上十点截止。”肖闲道,说着他也掏出了手机,“稍等,我还是再上网查一查,要是没公交了,嗯……走路也不是不行。”
孙傀则一脸诧异地看向他,“你是说走路回祥羊村?”
肖闲已经查到了那趟公车的时刻表,道,“放心,我以前走过的,也就一小时多。而且,我没记错,现在去还能赶上。”
“……”孙傀看对方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想确认地问道,“你真尝试走过?”
“对啊,我骗你干吗?”肖闲关上手机看向孙傀,一脸认真,“那次我从我们那儿坐公交来城里玩,不小心把钱坑光了,最后没办法就只能走回去了。虽然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脚很酸,但现在不是长大了吗?估计不会酸很久啦。”
孙傀略感无言,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肖闲很像小说里的主角,不仅天生阴阳眼,还有着坎坷的过去,以及一些特别离谱的经历,显得他很普通诶。
“真没骗你。”肖闲见孙傀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强调道。
“嗯,我信,只是有些惊讶。”孙傀道,“从地铁站到公交总站要多久啊?我想先眯一会儿。”
“大概二十来分钟吧,你要眯就眯吧,到地儿了我叫你。”肖闲道。
“嗯。”他应了声,随即就闭上眼眯了起来,坐了四小时多的地铁,感觉精神也有些疲惫了,今晚应该还有事要忙,睡会儿也好。
到了公交总站,果然还剩最后一班车了,两人坐上去,这次肖闲也忍不住眯了起来,等到了终点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了,还是公交车司机来提醒他们下的车,不然说不定又把他们给载回去了。
“这儿就是祥羊村?”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而路边却连一盏路灯都没有。孙傀摸出了他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往前方照去,成片的玉米杆遮挡了他一大片视线,而乡间特有的泥巴小路就贯穿于那些玉米田之间,再往前,隐约就能看到一些农家小院散发出的昏黄微光了。
肖闲也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回道,“嗯,五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有些变化的,不过也不算陌生。”
接着他就接过孙傀手里的手电筒在前方带起了路,“我们先去王婆家看看吧,要是那里没人的话,今晚也只好在我奶奶家将就一下了。”
“嗯。”
穿梭在玉米田之间,田里还立着高大的稻草人,虽然孙傀看不太清那些稻草人的具体模样,但却能看到附着于其上的灵。
而走了没多久后,他们还在路边的一处角落看到了一座坟包。
农村采用土葬的方式安葬逝去的亲人,孙傀老家那儿,后山上就有好几座坟包,有些坟包还建在菜地的旁边或上边,坟包上也长满了杂草。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村里的一些小孩在山上的一个竹林里玩躲猫猫,那片竹林遮住了天,里面就显得有些暗,当时我跑到一个地方藏好,身后就是一块坟,但因为坟上面长了竹子,所以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那是一块坟,只觉得那些石块堆得很整齐。”孙傀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这总比两人一直沉默地赶路要好,“因为许久都没人来找我,我就在原地玩了起来,突然就注意到身后的石堆上裂着一条缝,那些石堆上方的竹子的根都能一眼看到,我就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眼。”
“然后你就看到里面躺了具白骨?”走在前方的肖闲猜测道。
孙傀摇了摇头,回道,“没,应该是棺材吧。我当时也没放心上,但那天晚上的时候我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个人在骂我,好像是在说我打扰了它休息,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印象还挺深的。”
“那你小时候胆子还挺大的嘛。”肖闲道,“我小时候都不敢靠近坟包的。我奶奶带我去烧纸的时候,我全程都是半眯着眼的,那些死去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跟我奶奶吵过架,我是真的不想去,但我奶奶却一定要我跟着去,说是每年到了清明的时候就得上山烧个纸才行。”
“那你还挺惨的。”孙傀认真评价了一句。
两人已经从玉米地里出来了,前方种着的都是些较矮的农作物了,丝瓜、黄瓜、茄子之类的,虽然有些农作物还搭了架子,但也不怎么妨碍视线了。
“对了,我印象里还有一件记忆特别深刻的事。”肖闲举着手电筒继续照向前方道,“不是都有头七的说法吗?当时村子里有位老人去世了,他们家养了条狗,不怎么爱叫的那种。无论是摆席的那天还是过年放鞭炮的时候,都没怎么叫过几声。但偏偏是在那个老人死去后的头七,那天晚上一直都在叫,村子里好多狗都还配合它叫上了几声,我听着那就一个瘆人,一晚上都没睡着,结果就是第二天上学迟到了。”
那时候,家里的长辈都要早起务农,要上学的小孩子大部分都是结伴或打个手电筒自己去上学的,肖闲可没人结伴,他奶奶有时候还会忘记给他准备手电筒,所以关于小时候的经历还是吓人的比较多。
两人就这样互相分享着小时候的经历,一路来到了一座老房子的门前。前院的门是被红漆刷过的,但是由于年代已久,上面的漆都被蹭掉了许多。房顶上的瓦片看着也很有年代感,门口还挂着两盏掉色的红灯笼。
肖闲心里又紧张起来,他回头看了孙傀一眼,在心里为自己打气,犹豫了一阵才抬手敲响了面前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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