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房风波


紧接着,又教训了张开一通:“你也给我听好了,你要跟那个女人和好,你就没我这个妈,你要是要你妈,就不能要那个女人,妈和那个女人,你只能选一个。”

  晚一点,珍妮打电话来约我一起吃晚饭。

  六点,我如约而至,珍妮已经到了。

  我在珍妮的面前坐下,珍妮伸手叫服务员。“这个西餐店的牛排你得尝一尝,特别好吃,我来吃过好几次。”珍妮笑得很灿烂,对服务员说:“服务员,来两份牛排。”

  “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又和你那个婆婆吵架了?还是张开在外面拈花惹草了?”珍妮问我。

  我直直的望进珍妮的眼睛,问:“你还想骗我多久?”

  珍妮一副无辜的样子,“沛珊,好好的,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被你那个婆婆气晕了头了?什么骗你多久?我骗你什么了?”

  “你和张开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两个,还需要拐弯抹角吗?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是我最信任的好朋友?我把你当做我在这个城市的亲人,为什么和张开出轨的女人偏偏是你?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珍妮低下头不说话了,顿了片刻,她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我,说:“沛珊,那张照片,就是我发给你的。我和张开,半年前就开始了那种关系。沛珊,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我知道我的错是不能被原谅的,但是,当我和你、张开一块出去逛街的时候,我真的是很羡慕你。没有人愿意过地下老鼠般的日子,我也想回到阳光下,嫁一个普通男人,过普通人的生活,然后生个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过平凡的日子。”

  “那么多的男人,为什么你要选张开?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可以不顾我的感受?珍妮,这么多年,你把我当朋友了吗?”

  “沛珊,你别幼稚了,这和信任没有关系,我当然把你当成朋友,你知道,在这个城市,我的朋友,也只剩下你一个了。我忘不了我得急性阑尾炎疼的快死的时候,是谁背着我往医院拼命跑,我也忘不了是谁为了我和别人打架手腕上缝了五针,我知道你把我当成姐妹,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成我生命中重要的人?我家的人,把我当成一只流放的风筝一样,放飞了,就割断了手里的线,任由我在大风大雨里挣扎,不管我的冷暖、死活,甚至从来不允许我私自往家里打电话,我和一个流浪汉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比谁都渴望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我不想过地下老鼠的生活,我有什么错吗?”珍妮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撩起衣袖,那条缝了五针的疤痕,记录了曾经的姐妹情深,也讽刺着现在的分崩离析。

  “我真是瞎了眼!”我看着那条耀眼的疤痕。

  “沛珊,你不要这样说,反正你都已经要和张开离婚了,谁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就是因为我是你闺蜜?所以那个人能是所有人,唯独不能是我?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你就是看不惯我过得好吗?就只希望我过地下老鼠般的生活吗?你李沛珊又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了吗?恩?”

  这个时候,珍妮把手里的咖啡杯,狠狠往桌子上一放,巨大的声响,引起西餐店里所有人的关注。她马上优雅的夹了一块糖,放进杯子里。大腿挑在二腿上,用纤细的手指托住煞白的脸腮,如黛娥眉,玫红色的紧身毛衣,搭配绑带过膝长筒靴子,金光璀璨的钻石项链、钻石耳钉,贝白的牙齿,枚红色的嘴唇,暗色的唇线勾勒出她的性感与魅惑。

  珍妮小小的抿了一口咖啡,眼尾的余光环顾四周,“我表面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璀璨的女人,而实际上呢,当他们知道我实际上是一个过街老鼠的时候,他们还会用那种艳羡的眼光看我吗?在这个世界上,眼光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让我充满了恐惧,我的感受,你能明白吗李沛珊?”

  随即,珍妮苦笑一声,“不,你这个过着正常生活的女人,是不能明白那种感觉的。”

  “珍妮,我问你,你把我当过你的姐妹吗?”我低低地几乎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声音。

  珍妮抬头冷漠的看着我:“在从前所有的日子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姐妹,现在,以后,你我各奔东西,各不相欠。你向江正飞的老婆告密,又在朋友圈子里撒播我的谣言,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你不就对我当年抢了你的全额奖学金耿耿于怀吗?现在,我们两个扯平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的。

  “钱珍妮,你给我听好,你所说的告密和散播谣言,我不想解释,因为子虚乌有,你信我,你会信,你不信我,我多说无益。我只想告诉你,我没做过那些卑鄙的事,也不会做。至于全额奖学金的事,那个名额,是我找了系主任主动让给你的。我们十几年像亲人一样的超越友谊的姐妹情义,从这一刻起,彻底结束了,你,不再是我李佩珊的姐妹。”

  心酸的滋味,在我绝望的心上更添一抹悲凉。

  从西餐厅出来,我的泪就在霓虹闪烁中流了下来,我把脸埋进头发里,钻进了地下铁入口。

  最后一班地铁上,我看着手机里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合影,止不住的泪流满面。我选了所有合影,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按下了删除键。还有脑海里的记忆,删不掉就留给遗忘吧。可是岁月是短的,遗忘是长的。

  每次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去坐地铁,在地铁上,我的忧伤总是能弥散得快一些,但是这次,这忧伤似乎越来越浓烈。

  这时候,张开的电话打了过来,“喂?老婆,什么时候回家啊?你现在在哪里?要不要我去接你?”这声“老婆”叫的,好唐突,好陌生。

  我有一种接到打错了电话的人的突兀感,直接挂了电话。

  走出地铁口,一阵蚀骨寒风迎面扑来,我的身体已然透支,缓缓倒在了晚灯下。恍惚中,一双手从身后接住了我……

  我就像进入了一场梦,梦回少年,在八岁的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和卫辰沿着小河,去寻找一条跑丢的小花狗。它是卫辰的奶奶在路边捡的,因为我喜欢,卫辰就送给了我,我叫它小花。但是有一天,小花丢了。我和卫辰满村找。

  “沛珊啊,你家那条狗,往河上游跑了。”村里有人看见了那条狗。我沿着小河一直追,卫辰跟在我后面,我们满头大汗,一边喊一边找。我不时回头看一眼,确定卫辰在不在,当我看见卫辰眼神坚定的喘着大气冲我笑,我就放心地继续往前跑。

  小河是从大山深处蜿蜒而出的,我和卫辰顺着小河水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山老林里,迷路了。那个深山老林时常有山猪、黄鼠狼、蟒蛇出没,有乡亲就在那里被蟒蛇咬死过。

  根本就没有小花狗的影子。我大喊着:“小花,你在哪里呀?小花——小花——”

  这个时候,小花从一棵树上惊恐的跳下来,似乎是见了什么东西,受到了惊吓,躲在我怀里的时候,浑身竖着的毛,才缓缓放下,但仍然屏息静听,警惕的瞪着眼睛。

  “卫辰哥,这是哪里呀?我有点害怕……”林里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和断断续续的瘆人的兽叫。我缩成一团,惊恐的地四下看着,不停的往卫辰身边挪。

  卫辰抱住我颤抖的瘦小的肩,低声说:“沛珊,不要怕,有我呢,我会保护你。”

  “嗯,卫辰哥,我们回家吧。”我都快哭出来了。

  卫辰拉住我的手,紧紧的把我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他的手心满是汗。我们顺着小河快步走着,卫辰告诉我:“不要怕,我们顺着小河走,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嗯。”我点点头,我相信卫辰一定能带我走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小人儿不知道,其实这条小河在这片深山老林里有许多的分叉,顺着小河走,只会在林子里绕圈圈。我们走了好几圈,好像还是回到了原地,树还是那样的阴森恐怖,张牙舞爪,风声还是那样令人毛骨悚然。那个森林,就像是坏巫婆居住的黑森林,到处都被施了恐怖的魔法,娇艳的鲜花会吃人,温柔的植物会释放毒气,藏在树洞里的黑色蝙蝠喝人血。

  突然,我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进了一丛密密的草蒿里,小花也从我怀里摔了出去。小花护在我的前面,浑身的毛竖了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惊恐的低叫,一步一步朝我退来。

  我顺着小花的目光看去,一条咝咝吐着毒芯的花蛇,正步步逼近。我吓得呆住了,浑身的血液凝固,汗毛竖起,不敢大口出气。

  卫辰喊着我的名字,四处在草里翻找着我。那时的我太瘦小了,被草蒿淹没了,我也看不到卫辰。

  “沛珊,你应一声啊……沛珊?沛珊?”卫辰快急死了。

  我小手被荆棘扎破了,脸也被树枝划出了血口子,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喊:“卫辰哥,我在这里!”同时,卫辰也看到了我,和我面前吐着毒芯的花蛇,那条毒蛇这个时候朝我扑了过来,卫辰奋不顾身纵身一跃挡在我前面,毒蛇的毒芯正好击中卫辰,然后,它钻进草丛里,闪电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没过多久,卫辰的嘴唇变成了青紫色,慢慢的变成了黑色,眼睛闭着,脸色开始泛黑。

  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们啊?我哭着喊着:“卫辰哥,你不要死啊,你不可以死啊,你醒来啊……”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和卫辰一起死在那片深山老林里。小花狗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我也开始变得恍惚。

  天色暗淡下来,我紧紧地抱着卫辰的身体,我觉得卫辰已经死了,我也快死了。因为我为卫辰吸了伤口,我的脸色也变得发青,嘴唇也变成了黑色。我记得,我问过我爸,如果我被毒蛇咬了他会怎么办?我爸说,他会用嘴把我伤口的毒液吸出来。我就是照着这个方法,把卫辰伤口里的毒液吸出来的。

  这个时候,星星点点的火把,照亮了阴暗的树林,在小花狗的带领下,我的爸妈,卫辰的奶奶,许多乡亲,找到了我们,把我们背了回去。

  卫辰救了我的命,村里的赤脚医生救了卫辰的命,小花狗救了卫辰和我的命,我们都没死。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真是高明,我觉得,他简直就像是金庸武侠小说里的神医。我同时对他,充满了感激。卫辰一家不告而别的那年冬天,那位赤脚医生病逝,终究医生医得了别人,医不好自己。我还在他的坟上替卫辰磕了三个响头。

  十年来,我经常梦到这个梦,梦见卫辰紧紧牵着我的手,梦见那条毒蛇扑了上来,梦见卫辰那纵身一跃,梦见我们快死了。

  这次,毒蛇突然长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掉了卫辰……

  我叫喊着卫辰的名字醒来,闻到一股独特的气息,那是卫辰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是只属于卫辰的独特气息。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装满透明药水的吊水瓶。那透明冰凉的液体,正一滴一滴不紧不慢的灌注进我的身体。我多希望,这冰清玉洁的治病驱痛的液体,能医治好我们所有人的关系。我和张开的,我和公婆的,我和珍妮的。医治好我生病的家庭。最好能医治好那错落的十年青春,卫辰不出国,我没嫁人,我们穿着中式的结婚礼服,手牵手,穿过亲朋好友的喝彩,三拜入洞房,一生同船度。

  “珊儿,你好点了吗?”卫辰出现在我视线里,焦急的望着怔怔发呆的我,温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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