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幕杀机
是夜，丑时三刻，紧张排查了一天一夜的大部分渐渐因高度紧绷的精神而陷入了沉眠中。
唯有师长们坐立难安，无法安心入眠。
无论是愈加浓重的血雾，亦或那藏匿其中的未知神秘者，皆是时刻悬在头上的利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
封砾此刻正在飞舟最顶层的舱房内，与远在无幽山上坐镇的掌门宁长凌汇报事情。
因着所说之事隐秘，他十分谨慎地布了结界，防止隔墙有耳。
讯蝶另一面，宁长凌沉重语调询问，“大长老，事情如何了？”
想到来时掌门的嘱托，如今因着血雾的变故，竟一点进展都没有，封砾惭愧道：“掌门，封某无能，尚未查清那人踪迹。”
对面沉默了一阵，才有声音传来，“罢了如今血雾封城，任她再是神通广大，应也出不来，若到时解决了血雾难题，大长老且记着，斩草要除根！”
封砾下意识拱手应是，“是，掌门！”话落反应过来此刻宁长凌并不在跟前，方悻悻放下了手。
“对了掌门，浮翎宗之事可解决了？”
宁长凌闻言冷哼一声，语气里压着沉沉的怒气，“浮翎宗以我宗找不到凶手为由，竟欲索求天价赔偿，简直是痴心妄想！”
“唉……此事这么拖着也不是个法子啊……那魔修可有再现过身？”
“说来也怪，自那夜后，那人竟再没行事，也不知是见宗门戒严有所顾虑，还是……早已不在无幽山上……”
封砾眼皮一跳，缓缓道：“掌门可是怀疑，也是那人所为？”
宁长凌语气越发低沉了，“她既这般恨无幽山，杀一人陷害无幽山，有何不可？”
“可是掌门，她是如何混进去的？当年那命烛可是灭了的……”连琉璃盏都碎成了齑粉。
关于这个，连宁长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命烛乃神魂之力续燃，一道身死魂消，命烛再不可燃，这事，便是天道也无法动手脚。
“掌门，会不会，是有人假扮为之？”
冯洛怎么说也当了无幽山多年长老，怎么也不可能死于一仅用三年就登大乘的“死者”手中，何况三年从金丹到大乘，这已非天之骄子能比拟的了。
宁长凌适时提醒道：“封砾，就算是假扮，也不该是魔……你，应知。”
封砾垂眸，“是封某臆想了，掌门。”
“此事待你在雁琉找到人后再行商议吧，雁琉如今情况如何了？”
封砾立刻想到未解的危机，沉思片刻后，还是如实告知了宁长凌，“回掌门，有一事，恐需掌门拿个主意。”
“哦？是何事？”
“是这样的，此前嵇虔嵇大人提议让各宗派遣弟子进去血雾中探知情况，随后……”
外面，飞舟甲板上，守夜的弟子哈欠连天，修士为修炼可昼夜不歇，可那是对于高阶修士，像他们这种只能守夜的低阶弟子，还是需要像凡人一样夜寐才能保持更好的精力。
何况因着今日长老们四处查看，又未告知缘由，惹得他们忐忑不安，紧张了一整日。
此刻夜深人静，白日里的倦怠袭来，能勉强忍着不睡已是艰难。
几人面面相觑，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倦意，愣了片刻后，一人提议道：“不若我等两两分工，轮流歇息如何？”
一弟子心有意动，可抬眸看到大长老屋子里的光时，迟疑了，“还是别了，你们看，大长老还未歇下呢，当心被抓到了，少不得一顿训斥。”
何况大长老再三嘱托这几日要警醒，不可错过任何异样之处。
想偷摸歇息的心思一下就被弟子的话给打散了，其他人心有戚戚瞧了眼三楼舱房，无趣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边打哈欠边睁大了眼继续守夜。
飞舟前方，血雾红光闪烁，令众人心生寒凉，禁不住拢紧了衣袖，疑惑呢喃，“怪了，怎觉得冷了不少……”
“师兄，你说…这血雾……是不是不太妙啊……”
哆嗦的嗓音似被冻得打颤，然而师兄再一看血雾，也不知是否被师弟的话弄的神情恍惚了，他竟看到了血雾在缓慢靠近。
他揉了揉眼，打算再仔细看看血雾情况，下一秒，他猛然对上雾中一对红光，突然的惊吓令他下意识后仰，随后嘭得一声巨响。
“师兄！怎么回事？！”
二人双双回头去看，甲板上，一道扭曲的人影正躺在上面，时而抽搐着乱颤。
其他人一怔之后连忙上前，“喂！没事吧？？”
一人边上前边抬头去看楼上，大长老的屋子里烛光未熄，却好似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一点打开窗子查看的意思都没有。
正欲收回视线时，突然注意到二楼某间屋子的窗子微掩着，一道黑影在缝隙里若隐若现。
而此时，他已然站在了从楼上摔下来的那道人影旁，被窗子旁的黑影吸引心神的他并未注意到，同他一块上前的其他同门突变的神色。
“不、不对！快散开！！！”
他听到了谁在惊恐呐喊着，声音将他的视线唤回，下一秒，噗嗤一声，撕裂般的疼痛自胸口袭来，他愣愣低下头，一截裹着皮肤的手骨突破皮肤斜插了出来。
视线顺着手骨一点一点攀爬而上，凹瘪的脸上，摔裂的嘴角露出熹微白齿，见他看过去，突然裂着嘴冲他笑了一下。
男弟子眼中既茫然又不解，双唇一启，喃喃喊道：“师…兄？”
虚握着心脏的手爪闻声猛然一攥，爆裂的腥血有上涌，从他的七窍喷射而出，眨眼间，已成血人。
眼前所见明明是熟悉的师兄，怎么竟成了夺命的恶鬼……他至死都不明白。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同门惨死，眼角转瞬红晕，可理智告诫他们此时有更重要的事。
较为年长的师兄忍着悲痛，于掌中聚拢一团火焰，趁着那只东西将同门尸体扔下的瞬间扔了过去，元力汇聚的火焰一触爆发，瞬间就将恶鬼包裹，烧灼的恶鬼却不知疼痛，挣扎着往他们这边扑来。
众人连忙分散开来，同为火属的另一人连忙捏了个火球往天上扔，待其上升到一定高空后五指倏然一攥，火球瞬间炸裂，轰鸣的爆炸声唤醒了熟睡的其他人，也招来了不知何时摸到各个飞舟上的恶鬼们。
“敌袭！敌袭！敌袭！！！”
接连三声蕴含元力的呼喊，令刚刚醒来的其他人睁着朦胧的睡眼手忙脚乱冲出舱房。
却不想，刚一出去就被逼了回来，程归义因着此前进过血雾立过功劳，于弟子中尚有一二分发言权，他挡在门口，左右查看廊道两边低嗬着围上来的活死人，面色冷得骇人。
“互相配合，杀了这些恶鬼！一个不留！”
“是！”
噌噌出剑声，是他们必不退让地决心。
程归义看着同门师兄弟们不曾露怯的神色，面色稍缓，“注意安全，尽量将它们引到外面去，这里空间太小了，我去找大长老，诸位师兄弟，保重。”
“程师兄也是，保重。”
与同门抱拳互道珍重后，程归义率先冲了出去，直接拿剑挑开挡住的活死人，头也不回往三楼跑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并不恋战，一突破出一条通道，立马一乌泱往外跑，活死人被激怒，僵着四肢追上。
同时，不仅是无幽山的飞舟，其他各个飞舟上亦是如是，连远离各大宗门安营扎寨的小宗门和散修也难逃一劫，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同样的偷袭，在被浓雾包围的雁琉城内发生着。
城主为防血雾异变，和护城卫们歇在了城墙上，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异变发生不是在血雾里，而是在城内。
当城内冲天火光炸裂时，城主等人瞬间惊醒，下意识就往血雾看去，护城卫将领揉了揉眼，脱口道：“城主你看，这血雾红光是不是又重了几分？”
城主刚想应声，城内火光再起，二人后知后觉变了脸色，将领连忙大喊，“起来！快起来！出事了！！”
一边推着其他将士醒来，而城主，已然从城楼跃下往出事地方而去。
与他相反的是，哭嚎着往城门跑的百姓们，察觉到百姓目的地的他立刻停了下来，顺手筑起两道土墙挡住了百姓去路。
已然慌了心神的百姓们才看到城主，哭喊着扑到城主跟前，“城主大人！鬼来了…快逃啊！再不逃就是死路一条了……”
“城主，我不想死，救救我们吧……”
“这是天要亡我们雁琉啊！”
城主捏了捏抽疼的眉心，将百姓们托起，边急声问道：“大家别急，跟我说说，城内发生什么事了？！”
一老者稳住心神，双目含着泪光，闻声哆嗦着手指向身后的火光，悲痛道：“没救了……都没救了……都变成恶鬼了啊……”
城主认出了老者，忙上前搀住他，“尚老伯，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仙君们呢？”
尚老伯抹了下眼泪，才开口道：“城主啊，白大夫救的那些人，根本就没好，今夜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抓着人就开口咬，都变得神志不清了，那些仙君们正在医馆挡着那些恶鬼呢。”
城主顿时心急，“可你们往城外跑也行不通啊！”
尚老伯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的，城主啊，有一年轻姑娘让我们往山上去呢。”
山上？
城主一怔后连忙转头看向灵空山，山上一片漆黑，但以他修士的眼力，自是能看到山上的清明，并未被血雾侵染。
他此前不是没想过去山上避难，但那些仙君说山上有血罗刹，且踪迹未知，便是一大暗藏的危机，因而才打消了念头。
可如今城内的情况……
远处火光再烈，那边的交战短时间看来应是难歇，他一咬牙，撤去了土墙，转头认真嘱托众人，“大家且先去城内找士兵们，传我之令命将士们护送百姓上山，记住，不可深入山顶。”
“好的好的，那城主大人您呢？”
“我去助一助仙君们。”
“城主大人且当心啊……”
关切的纯朴声音带着哭腔渐渐远去，城主回头目送他们隐入黑暗中，才毅然往冲天的火光处跑去。
城北唯一一处医馆周边，众修士各守一边，防止医馆内暴起的异变者们偷跑出此处。
解巽知并不善战，此刻同一年轻女子被两名弟子护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她看着那些从火光中冲出的恶鬼们，拧紧了眉。
旁边女子一身白衣上满是血污，脸上惨白一片，眼神空洞，救助了无数人的双手微微抖动，显然还沉浸在恐惧中。
就在不久前，她正在医治一位刚刚发生异变的百姓，不过是转头拿药材的功夫，一道人影与她擦身而过，扑向了被捆缚在床榻上的百姓身上。
她顺势转身，正要呵斥这捣乱的人时，只见人影低嗬着张大嘴，一口啃在了床榻上的人脖颈上，再一甩脑袋，一大片血肉被生生撕了下来。
离得近的她被溅了满身血，直接吓傻在了原地。
明明惧怕到至极，可好似失了反应，圆睁着恐惧的星眸目睹了一场饕餮盛宴，一个活生生地人，被人影用牙口撕成一块块血肉，扔了床榻周边满地。
最后一手爪掏出了已然停止跳动的心脏，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影才面露痴迷，极为虔诚地吞吃殆尽那颗不久前还跃动的心。
恶鬼用完了餐，才转过身来，通红的双眼贪婪地盯着她，满口碎肉的齿牙往两边一扯，对她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白…大…夫……”
她听见他这么叫她，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逃脱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被保护在了这里，同她一起的还有这个一直在医馆帮忙的女人。
解巽知并不知道旁边女子正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自己，她竖着耳朵凝听附近的动静，确认还有没有没来得及逃离的百姓。
余光注意到鹫后撤到跟前，连忙上前拽住他的手腕，急声道：“鹫大人，这里不能耗太多修士，重要的是百姓们的安危，能不能派一些修士到城内搜寻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百姓？”
鹫打眼看了她一眼，对于解巽知，他只知道是跟在楚嫣泠身边的姑娘，具体来历他并不知，但让百姓去山上避难的主意是这姑娘提出来的，因而，对于此刻解巽知的提醒，他并未有何意见。
“多谢姑娘提醒，我这就让人去看看，姑娘不善战，不若先和白大夫先行去避难吧。”
许是怕解巽知拒绝，他沉思后又补充道：“姑娘，百姓需要安抚。”
解姑娘回头看了一眼还未回神的白衣女子，咽下了本欲拒绝的话，转而颔首道：“那此处就拜托诸位了。”
“嗯，姑娘无需担心，待确认百姓都逃离后，我等也会赶上的。”
“好，鹫大人保重。”
“姑娘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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