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奶娃背书记
与后世信息化的时代不同，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要慢上许多，关于朝廷的通知更是只能由各地官府进行传达。
而改朝换代这种大事，百姓也只够通过朝廷的“颁正朔”来得知。
所谓「正朔」，正即正月，朔是月初，正朔是指新一年第一天，一般指代历法。
正所谓：天子谨于承天，诸侯凛于从王，皆莫大乎正朔。
朝廷通过颁正朔来完成改朝换代以及告知天下当今天子是何人。
臣民则通过奉正朔来表示对王朝的效忠和拥戴。
换句话说，服则奉正朔,叛则不奉正朔。
而如今，在丹平村这个小小的村庄里，就出现了两个不奉正朔的“叛”者。
“tui！”口不能言的钟叔朝地上啐了一口。
陈君似是不能解气般，将门口那刚洗完奶娃娃衣物的水盆端起，“哗”的一下就往地上泼去。
做完这一切，两人仍不能解气，时不时在院里晃荡。
期间，正颠颠儿跟在老父亲身后要抱抱的奶娃娃还好奇地探头看了看。
待发现地上只有一本被水泡发了的看不出来是什么的纸册子后，便又扭头去当爹爹的小尾巴。
至于穆浅染……只当自己瞎了，什么都看不到，心里暗暗感慨，可惜了雅集轩管事的心意。
上次穆浅染离开前，将自己的落脚处告知，便于后面进城看书。
比如眼下，这改朝换代的消息，便是李兴旺带来的。
至于院里那本面目全非的皇历，则是绥阳县印出来的第一本历日，管事原意是想着送个人情，结果一眨眼这个人情就被人踩烂了。
说来也是好笑，改朝换代这等大事，对百姓来讲，似乎不过是换个皇历的事情。
甚至大多人家穷得都买不起这新皇历，都是有要事时去别人家里蹭一眼合个日子。
但对于穆浅染这一家“主角+炮灰”的不普通人家来说，那可就是天大的事。
新皇说的好听，是奉“前朝已故君王的遗诏和退位诏书登基”。
但问题是，南元国名义上的最后一任帝王，死时也不过是个一岁大的奶娃娃，能写个屁的遗诏和退位诏书？
不过是那新帝掩耳盗铃罢了。
但生气归生气，钟叔和陈君倒也没有昏了头的真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最多就是——
力大如牛的那个剁了一缸的肉泥、锤了两大盆的肉丸子、劈了半个院子的柴火……
沉默寡言的那个每日闲了就用毛笔沾水，蹲在门口默《论语》等书、时常半夜气得睡不着爬起来跳操并成功成为村塾早操领操员……
除了这些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变化和院子里那本已经被踩烂的皇历，以及所用膳食都十分好克化外，穆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面无表情吃着软烂如宝宝辅食膳食的穆浅染如是想。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个月，直到这天……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曰江河，曰淮济…此四渎，水之纪……”
圆滚滚的奶团子背着手，仰着小脸站在院子里一字一句背着，声音又奶又坚定。
若是累了，就自己跑到桌边吃几块糕点，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再站回去继续背。
“曰岱华，嵩恒衡。此五岳，山之名……”
自从村塾的课程正式上了轨道，穆浅染不仅要给十六个学生上课，还要抽空给第二梯队才四五岁的孩子布置简单的课业，忙得不行。
导致她每次上完课，就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偏这个时候，穆子修小朋友就会围着老父亲叽叽喳喳，吵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后面她就干脆让穆子修去背书，以此消耗他过旺的精力。
《三字经》全文共1722字，《千字文》共999个字，《百家姓》共568字，够他背许久了。
小家伙虽然还不会写字，但手握过目不忘的本事，字早就认全了，完全不需要人辅导，自己捧着书就能叽里咕噜念好久。
只是因为字数太多，再加上注意力容易被转移，他总是背着背着就乱了顺序。
今天背《三字经》开头，明天背《千字文》中间，后天背《百家姓》后半部分，再后来，干脆就是翻到哪一页就背哪一页。
众人也不着急，白日里，穆浅染在屋内教学，他就站在院子里背书。
一开始，学堂里的学生还会被他在三本书反复横跳的背诵音干扰。
甚至还问过穆浅染，能不能让小师弟去别的地方背书。
对此，穆浅染只回了句：“日后你们进了县学，还能要求同窗和你读一样的书？”
如此，才有了现在双方皆不受影响的局面。
学堂内，穆浅染一把戒尺，一本写满批注的书籍，一块被写满字的石板和磨损了大半的石块。
学堂外，穆子修双手背在身后，一本被翻旧了的书籍，一张小书桌和每日更换的点心。
前者传道授业解惑，后者摇头晃脑背书。
三个月的时间。
学堂内的学生已经能写出县试必考的五言六韵试帖诗。
学堂外的穆子修则是不论背什么，都能背得字正腔圆，让听的人终于从盗版图书既视感中解脱出来。
今日更是如此，小家伙从他们开始上课起就开始背，一开始，谁也没放在心上，直到……
软乎乎的小奶音十分流畅地从《百家姓》背到了《千字文》，再到现下的《三字经》。
期间休息了三次，应该是喝水或者吃点心，因为很快就继续接着背了，全程没有一点儿卡壳。
不过半个时辰，外头的小奶音就已经背到“扬名声, 显父母。”，距离三字经全文完，只有三十个字。
学堂内，穆浅染缓缓放下书，学生们也渐渐安静下来，使得院里的小奶音越发清晰。
“光于前, 裕于后。人遗子, 金满赢……戒之哉, 宜勉力。”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个学堂安静得连众人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背完啦啦啦啦~~~”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一道荡漾的小奶音从窗外飘过，同时响起的，还有“噔噔噔”的小碎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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