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残局（四）

法令纹深深的女仆长贝拉，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捂住了女主人卡洛琳的嘴：

  “夫人，请您一定不要在外界这样说！主教大人抓捕的，那都是证据确凿，犯下罪行的魔鬼，或者是在魔鬼引诱边缘的堕落者，绝对不会是什么可怜的女人。”

  看着在自己手下，卡洛琳温润的深色眸子就那样静静的看过来，玫瑰的香气萦绕鼻端，贝拉放软了语气，恳求道：

  “若是去看能让您内心好受一些，那夫人您就去吧，但您务必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最近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您的风言风语，您一定要小心。”

  贝拉没有跟着一起，而是让苏合陪着主人一同前往。

  出门前，苏合回头看了一眼，女仆长贝拉正虔诚地跪在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神能够净化罪恶和不洁，给她们带来解脱。

  广场上人头攒动，人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衣物，或红、或黄、也有蓝色和绿色，其间充满着欢声笑语；

  有商贩在趁机大声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也有跑来跑去、不住打闹着的孩子们，脸上带着纯洁而又期待的笑容；

  一个兴奋的醉鬼也摇摇晃晃地从人群中走过。

  而在广场的中央，一个皮肤干瘪褶皱的老妇人，被剃光了全身的毛发，赤裸着身体绑在台子上。

  她瑟瑟发抖，浑浊的眸中都是眼泪。

  苏合一下就认出，这老妇是昨天跟摊位上卖香料的老板交头接耳，讨论卡洛琳是女巫的萨沙婆婆。

  她不断哀求着台下的众人，辩解自己并不是魔鬼的仆人，她也不可能是什么带来灾祸和疾病的女巫。

  但没人在乎她的辩解，纷纷兴奋地对她苍老干枯的身体指指点点。

  “我就说萨莎婆婆是个老巫婆！”那个小姑娘兴奋且自豪地指着老妇人腋下的一个肿块对其他人说道：

  “你们看她的腋下有着魔鬼的印记！主教大人也证实了这点！”

  她周围的其余人纷纷点头，对这个敏锐的小姑娘表示了赞许。

  一个面白无须，披着外套，做神职人员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上刑讯台，他手里拿着一根尖锐的长针，对台下的众人宣布：

  “虽然萨沙身上有着魔鬼的印记，但她曾是一名虔诚的信徒，我们现在要给他一个机会，检测她是否是真正的女巫。”

  示意手下给不断流泪的老妇人戴上眼罩，这位审讯者就开始用手上的长针不断在老妇人的身体上进行戳刺。

  “主教大人，请您放了我吧，我并不是什么女巫！”

  没有在乎萨沙婆婆的求饶，主教不断逼问她戳刺位置的痛感，以便跟其他地方对比。

  在老太太颤抖恳求的沙哑嗓音中，周围围观群众的欢呼声是那样刺耳，看着这羞辱意味极强的一幕，苏合本能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

  按照他们的叙述，女巫明明应该是邪恶强大的，拥有极高法力，能够轻松把他们解决，怎么可能用这样儿戏的方法去测定一人到底是不是女巫？

  那老妇人身上分明就是疫病痊愈后留下的硬壳，并不是什么魔鬼的印记，针刺这样的位置当然痛感要少很多。

  最让苏合难以接受的是，面对这样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这中年主教不仅针刺有明显肿块的腋下，他选择其余做对比的针刺位置往往都十分具有侮辱性——

  基本都在最脆弱敏感的地方徘徊。

  这样的审讯持续了很长时间，持续到老妇人的哭喊和求饶都已经嘶哑的几乎没了动静。

  在这不知真假的鬼屋世界，苏合按捺住了心中的怒意，在一旁观察着不同人的动作和神情。

  她想借此判断，是否有真正的魔鬼藏在人群里。

  目光扫视过围观者那一张张或兴奋、或激动的面孔，苏合觉得他们都是魔鬼，没谁能够例外。

  当然，也有一些人没有看向审讯台，而是自以为隐蔽地偷瞄着苏合的雇主卡洛琳女士。

  其中有一个卷发的成年男性，因为看卡洛琳看得过于入迷，甚至忘记了呼吸。

  直到他面色通红地晕倒在地上，才被他的家人匆忙救起，还以为是被人群挤到窒息。

  不远处有一家开着门的店铺，里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有小孩和妇女同样想要出来围观，但苏合却注意到，一个浑身筋肉虬结，拿着锤子的壮汉走了出来。

  这个大胡子的铁匠上半身只穿了一个围挡，汗珠从他鼓胀的肌肉上滑下。

  他看了一眼广场审讯台正在进行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是满满地反对和厌恶。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全都拉回了店里，随手关上了自己的店门。

  台上的审讯已经进行到结尾，没有胡子的主教颇为遗憾地宣布了审讯的结果：

  “真是令人痛心，萨莎婆婆没能经得住邪恶力量的诱惑，她身上的确是魔鬼留下的痕迹。”

  似乎他也不愿看到这种情况，主教叹了口气，让人同样绑来了萨沙婆婆的儿子，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再结合她年轻时所在的庄园曾经历过一场严重的灾难，我们有理由怀疑是她导致了当初那起瘟疫，并且作为瘟疫的发起人成功逃离，所以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对她降下责罚！”

  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烧得通红的爪形铁钳拿起，主教用它勾向老妇人早已鲜血淋漓的怀中，逐步收紧，向外拉拽。

  当两侧均被他拔下，有不少叫好声响起，随即要求烧死女巫的声音越来越强。

  主教对众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即将钳子上那部分，强硬地塞进她儿子嘴里。

  享受着男人目眦尽裂，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骨的神情，主教施施然下令，让手下对这个女巫处以火刑。

  在皮肉烧焦，哔啵作响的火焰中，广场上的人们又兴致缺缺地围观了一会儿，随后散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众人又各自开始了劳作，苏合本以为，若这真是女巫已然被消灭，那这个世界应该有所变化。

  却没想到，仅是一个中午的时间过去，人们便兴致勃勃的开始继续猜测，还会有谁是女巫。

  明天接受审判的又将会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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