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什么是爱（九）
2008 年 5 月 15 日。
林维峻带着小队伍搜救的第三天。
已经有救援的部队陆续抵达震中，林维峻带着他不足二十人的小部队，随着大批的队伍进入城中。
这三天，对林维峻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
他和他的小队伍挖出了很多尸体，尤其是在一所小学里。
他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此时他已然有些麻木了，只不停的挖掘和救人，面无血色。
“这边，有人！”不知谁叫了一声。
接着，他转头跟着大队便冲了过去，赤着手便开始搬挖石块。他的手上已全是磨开的血痕。
与此同时，苏青也随着绿城的救援队伍抵达了震中。
她一路走来，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看着那些罗列的尸体，听着那些失去家人的灾民不断的哭嚎，她也哭了一次又一次。
但是，她更担心林维峻。
她随着这辆四座的卡车一路进入城中，她的目光锁定在一处又一处搜寻的队伍里。
很快，卡车拐入一个学校，在操场上停顿下来。
现在，操场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救助点。中间搭上了两个简易的棚子，不少人在奔走忙碌，救助伤员。
苏青慌慌张张的跑下车，先跑进棚子里找了一圈，而后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另一边。
林维峻还在疯狂的搬挖石块。
此刻他的身上满是尘土，蓝色的常服已经看不清颜色了。
废墟下，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
他与几个队员又搬开了几块大石，下面是一块巨大的预制板。
“不行。”他面色凝重。
很快，他毫不犹豫的将脑袋探了进去。
那孩子被压在了预制板下，几个石块的缝隙里。好在身子比较小，孩子的眼睛还睁着，只是已经没了哭声。
“峻哥。”两个队员将他拖了出来。
“还有余震，你不要探进去。”
林维峻回头，面色严肃。
“呃，赶紧叫附近消防的过来，赶紧，那孩子快不行了。”
“好的。”一个队员立刻跑了出去。
林维峻转头，又将头探了进去。
“你，坚持住，叔叔马上救你出来。”
那孩子眼睛眨了眨，似已经没有了力气。
林维峻退出石缝，转过头叫：“拿瓶水来！”
接着，他探头进去。
“嘴巴，把嘴巴张开。”
很快，林维峻拿着水，手又探进去。
他估摸着孩子脑袋的位置，慢慢的将水往里倒。
就在这时，这石堆突然晃荡，余震来了。
“林维峻！”这是苏青的声音。
她刚刚跑到这边，余震便发生了。
林维峻面色一凝，立刻缩回手，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那石片堆积的小山因余震往下沉了沉。
好在，这堆石头不算陡峭，变化不大。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孩子如何，缝隙被堵住了。
那些刚才还站在石堆上的救援人员已经全部退了下去，独独剩一个林维峻还扑在石块之上，他怔怔的看着那被压死的缝隙，有些崩溃。
就在这时，消防队赶到。
“快。”林维峻猛的回过头，喊道：“快吊石头，那孩子，快不行了！”
林维峻没顾得上苏青，还扑在那堆石头上，耳朵贴在预制板上。
“林维峻！”苏青不顾一切的跑到石堆上，拽着林维峻将人往下拖去。
“你。”林维峻这时，才看清了苏青。
“你怎么在这？！”他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啪！”苏青一个巴掌打下去，接着眼泪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你。”林维峻顾不得其他，他一把将苏青拖到外围。
“你疯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么你呢？！你所谓的出差就是来这里是么？”苏青一把揪住林维峻的衣领，眼眶却是红了。
“你…你哭什么？”林维峻的声音忽地软了一些。
他抬手便要去抹苏青的眼角，却又看到自己满是泥巴的手停顿下来。
苏青却是先握住了他的手。
那手粗糙，还有不少的泥巴和刮擦留下的血痕。
“我没有让你，不顾自己的性命去做正义的事情，林维峻。”苏青满脸心疼，呼吸越来越重。
林维峻不说话，睇着苏青，微微发怔。
“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我怎么办？”
苏青说着，将那粗糙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处，也怔怔的望着他。
林维峻的胸口忽地传来一阵沉闷，他有一些乱。
半晌，他抿了抿唇。
“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说完，转头，又冲到了石堆边。
四十多分钟，那块巨大的预制板终于被撬开。林维峻顾不得其他，与搜救队员上前，又搬起石块来。
“马上，叔叔马上救你出去，你坚持住。”他对着缝隙里那个小脑袋说。
此时，那孩子已经闭上了眼睛。
苏青一直站在十米开外的位置，一动不动 ，定定的看着蓬头垢面的林维峻，有些狼狈的搬动那些石块。
终于，石块全部清出，林维峻跨前一步。
“担架！”他又大喊。
“还有气，还有气的，峻哥！”一个队员喊道。
林维峻松了一口气，终于缓缓的站起身来。
这时，他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的回头。
苏青还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他。少女眼里的泪都已经流干了。
“苏青。”林维峻走到苏青面前。
“还活着，又救了一个娃娃。”他扬起一个笑容，但那满是泥土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
苏青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猛的扎进林维峻的怀里，眼泪又无声的落下。
夜里，临时救助站。
苏青把着林维峻的手掌，给他擦药。
这一天来，苏青几乎没有再说话，林维峻只好絮絮叨叨，怕她生气。
“我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在电视里见过。我记得，我那时捐了款。”
“我那时捐款，是为了林家的名声，搞得大张旗鼓的。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拿表彰。我给你讲的是实话，虽然你可能会生气。”
“可是，那天，我将一个娃娃的尸体拖出来时，我突然很难过。我也不晓得，我在难过什么。对不起，我没来得及联系你。苏青，我发现，在生命面前，其他的一切真的不值一提。”
“苏青，我看着那些孩子死在废墟里，特别难受。所以，我只得不断的去将他们救出来，他们若是还活着，我便好过一些。昨天，那一所学校，几乎死了一半，真的，太惨了。”
“苏青……”
“林维峻。”苏青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
“你，不要当警察了。”
“什……什么？”
“我现在，希望你自私一点。”
林维峻闻言，面露诧异。
”林维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苏青望着他，眼里又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特别害怕。我一路上，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我不在乎你骗我，也不在乎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现在，只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我要你，好好的陪着我，不许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苏青，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么？”林维峻的嘴咧了开来。
“以后呢？以后怎么办？你不要当警察了。”
“你不是，喜欢我善良，有正义感么？”
“正常的善良就可以了。”
“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苏青给林维峻擦完药，捏着他的手，还没有放下去。
“林维峻，我想好了。这一路走来，我便想好了。我可以回答那天，你在祠堂里问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只要你一直不变，我会，我会好好的留在你的身边。我愿意，跟你结婚，生子。”
“你。”林维峻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我愿意，只要你好好的求一个婚，我便嫁给你。”苏青继续说。
“你不怕我犯错，不怕我又将你逼疯么？”
“小缘说，只要我将那刀片比到手腕上，先疯的肯定是你。”
“嘶。”林维峻有些崩溃的抓了抓脑壳。
“林维峻，我。”苏青说到这里，垂下眸子。
“我爱你。”
林维峻一怔，睇向少女。他的心里是无比的震撼，但他的面上却并不是溢于言表的开心，他的眼眶红了。
苏青不躲不避的望向林维峻，她捧起他的脸，眼里是一片柔情。
“原来，爱就是自私的。若是现在让我选，我也希望我能困住你，不让你靠近任何，我觉得会有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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