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朝阳社区（2 ）
本来池时笙已经决定不进去了，身边的许渡却忽然俯下身，他将嘴唇靠近池时笙的耳朵，低声说了些什么。
耳边传来温热湿润的气息，池时笙被痒得瑟缩了一下，不太适应地离远了些。
可是许渡口中所说的话，却让她有些落寞的眼睛有了光亮。
也许是还存在顾虑，她有些犹豫地看向许渡，“真的可以吗？”
许渡挑了下眉尾，十分自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肯定。
“当然了，相信我。”
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池时笙终于点点头应允。
她放轻脚步向后面退了几步，许渡则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慢慢拉开门走进去。
在进入房间后，他并没有关上门，而是轻轻虚掩上，里面的对话融进风里悄悄从门缝溜出来，正好可以让躲在门后的池时笙听到。
忽然有人闯入自己的房间，池妈妈停下了吃水果的动作，满眼疑惑地看向许渡。
也许是见他长得善意，池妈妈并没有因为陌生而太过紧张，但她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渡，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第一次与这样脆弱的人相处，许渡其实也很无措，但是一想到这是池时笙的妈妈，他的态度再次放软了些。
也许是见他长得好看，还带着可亲的笑，池妈妈把他当成这里的护工，不仅没有抗拒地神色，反而还笑着指了指茶几旁边的空座位，示意他坐下。
许渡本以为池妈妈会很凶或者是很默然，没想到在意识不是很清醒的时候，她对待陌生人也是这么温柔。
不难想象，池妈妈在没有遭遇那些苦难之前，应该也是个非常温柔耐心的人。
池时笙和池妈妈真的好像。
许渡看向那个穿着灰色毛衣的女人，池妈妈也在看他，像是在用眼神跟他打招呼。
也许是岁月和苦难的摧残，池妈妈的鬓角已经是比同龄人白了不少，可所有的头发却被仔仔细细地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她这么静静地坐着，就是一副美人图。
“阿姨好。”
许渡有些生疏地问好。
池妈妈点点头，她知道对面这个长得好看的小伙子是在跟她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池妈妈忽然开口，同样圆圆的杏眼已经疲惫地凹陷下去，却让消瘦的眉眼更加深邃，她看向许渡的眼睛比常人更加清澈，泛着些不染尘俗的光亮。
许渡看得出来，那是一双孩子般的眼睛。
许渡回答的语气更柔和了一些。
“阿姨，我叫许渡，‘是非不渡忘川水’的渡。”
他从小会的诗并不多，这一句他却记得最牢，说实话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句诗跟别人介绍自己。
不过，效果看起来不错。
池妈妈像是听懂了一样点点头，然后就沉默下来不说话了，只用着一双眼睛打量着许渡。
她还记不记得这个字许渡并不知道，但是在他看来，池妈妈的精神状态和正常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她还比一般正常的人有耐心得多。
“阿姨，你还记得你有什么亲人吗？”
许渡刚问出这一句话，门外的池时笙不由得离门缝更近了些，她为了隐藏自己只好蹲下身，把耳朵贴在门上，他们交谈的内容一字一句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池妈妈听到他这个奇怪的问题，明显愣在当场。
她眨着眼睛看许渡，见他执着于这一个问题，也轻轻皱起眉头看向对面的玻璃镜，像是在思考。
她还有亲人了吗？
她好像记不太清了，她就记得自己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有好多陪她玩的人。
她在思考，许渡也没有出声打扰，在等待了好久，就连门外的池时笙都快灰心丧气地放弃时，屋内竟然传来一道肯定的声音。
“我有，我叫她小笙笙，她今年六岁。”
得到答案的许渡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怔在原地，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
池妈妈是记得池时笙的，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她只记得小时候的池时笙。
根据池时笙对他说过的话，她六岁的时候，她的父亲还没有跟池妈妈离婚，池妈妈也并没有遭遇这些不愉快的经历。
她应该是都听到了。
许渡复杂的眼神看向虚掩着的门，门外的池时笙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一滴滴泪珠夺眶而出，她早就捂住嘴泣不成声。
不知是喜是悲，她应该庆幸在妈妈的记忆里，还有自己的存在吧。
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终点，被遗忘才是。
她其实应该开心的，开心她仍然是被她记得的亲人，可是她却也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在心疼，心疼遭受着一切的妈妈，也心疼现在不被承认的自己。
许渡一言不发，池妈妈却身子微微前倾，笑着问他。
“你是不是认识我家小笙笙啊，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她现在过得好吗？”
听到池妈妈在关心池时笙，许渡勉强地笑了笑，却耐心安慰着满脸期待的池妈妈，“你放心，她现在很好，她也很想你。”
池妈妈笑了，她就知道自己的小笙笙会想她，小笙笙那么乖，那么黏她，她是个比谁都听话的孩子。
池妈妈满意地点点头，眼中却是久违的慈爱。
见到这副场景的许渡却是再难维持自己的情绪，他根本不敢想象在门外的池时笙现在该哭得多伤心，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个大男人此刻也不禁有些动容。
被记住的是从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却被抗拒，她要怎么去接受这无可奈何的现实？
从前的池时笙肯定是找不回来了，那以后呢，未来的池时笙还是不被承认吗？
许渡忽然也没了办法，他就那么坐在座位上，看着满脸幸福地停留在回忆中的池妈妈，他似乎也找不到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让一个被现实击垮的人再去接受现实吗？
那池妈妈还会有现在这么快乐吗？
握在手心的手机忽然振动一声，他低下头查看那条新发来的消息，已经是在告诉他答案了。
：“许渡，我们走吧。”
：“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低落，他笑着看向池妈妈，可那双眼睛里仍然是说不出口的难过。
“池阿姨，你在这里放心吧，笙笙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站起身，池妈妈就知道他这是要走了，她也从床边站起来，当听到他说的话后，池妈妈脸上的皱纹都带着笑意。
她开口，声音比来时更加温柔 ，“好，那就麻烦你了。”
对现在意识并不算清醒的池妈妈来讲，她毫无怀疑地相信眼前这个大男孩会履行他说过的话，她也相信她的笙笙会过得很好。
虽然她也很想问问，为什么她的笙笙一直不来看她。
池妈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朝他挥挥手权当作别，直到许渡走出那扇门，门被慢慢关上，池妈妈才像回过神来一样，又坐回到了那张床上，依旧是看着电视上循环播放许久的动画片。
就像是许渡从未来过一样。
自从许渡出来后，池时笙就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许渡知道她现在心情很沉重，她湿润的眼眶已经不由分说地供出了现在并不快乐的她。
许渡抬起胳膊圈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整个身体拥进自己的怀抱，她的小脸埋进自己的肩膀，他能真切的感知到她有多么瘦，有多么脆弱。
他此刻只想保护她。
被他拥进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薰衣草香冲淡了心中的酸涩，她闭上眼睛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背。
在走廊的尽头，阳光斜射下来的一角，将拥抱的两个人从阴影处拉回温暖中，细碎的金色光影让发丝都熠熠生辉，池时笙安心地听着他的心跳。
声声间她似乎已经读懂了他未曾开口的安慰。
她还好。
抱了许久，直到池时笙稳定好自己的情绪，才从他的怀中退出。
哭过之后，她本来就清澈的眼睛更像是被雨水冲洗过一样，可怜兮兮地让人心里揪紧。
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她逐渐有些圆润的小脸，分不清是婴儿肥还是最近真的有些圆润，肉嘟嘟的手感在指尖反而还有些治愈。
“好啦，别哭啦。”
女孩子的眼泪真是多得都流不尽，但是她每一次哭都像在惩罚自己一样，明明哭的是她，却让自己也跟着难过。
所以以后就少哭一些吧，不论是开心的泪水还是难过的泪水，他真是不知道怎么哄。
在两人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许渡却把车钥匙给了池时笙，“我去趟厕所，你先去帮我热热车。”
池时笙对他的话没有怀疑，只好接过钥匙乖乖去热车。
看她出了社区的大门，许渡才转过身走向前台，前台的工作人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只看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放在前台上。
工作人员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钱，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
“先生您这是……”
“205那间房的人，多用心照顾一些，我给你留个电话，有事情打我的号码就行。”
许渡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根铅笔，在一张钞票的背后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把这一沓钱递过去。
按理说，朝阳社区是慈善机构，里面大多数设施都是不收费的，许渡就算给钱也应该是给住在这里的当事人，她们前台是没有权利替住户收下任何东西的。
她正想把这钱退回去，却只见许渡把那根笔夹在指尖，对着前台的工作人员摇了摇笔尖。
“这根笔我买下了，钱从里面扣。”
这下是轮到前台不知所措了，她是不是应该给他找钱？可是都是整票，毫无疑问她根本找不开。也是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工作人员也只好无奈地看他大步离开了社区。
人长得帅，还这么有孝心。
前台的小姐姐不禁眼里也泛起了粉红泡泡。
许渡打开车门上车，池时笙整个人有些蔫地靠在车窗边，眼神飘向车窗外，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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