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用性命去试探
接我的亲爹出差回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今晚的接机，我却第一次紧张到手心冒汗，浑身还在微微颤抖。
见到他的第一时间，我便默默地把保温杯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猛然盖上盖子，斥责道，“你这败家玩意儿，大半夜的让我喝茶！”
余怒未消的他，愤恨地把自己丢进副驾，还冷冷地丢给我一句“快点”，然后就自顾自地寻找惬意的躺姿去了。
我紧张兮兮地把他老人家的行李箱存放妥帖，暗地里给自己加了把油之后，才怯怯地坐定，跟他解释，“水是我妈给你准备的，说是果茶，养胃的！她说，怕你最近一直在外面吃，会损伤脾胃！”
他看了我一眼，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赧然一笑，重新坐正了身体，再次打开杯子，细品了起来。
对他的双标，我早都见怪不怪了。
见我并不启动车子，他老人家用较为温暖的语气阐述着冷冽的疑惑，“还要接谁吗？”
“爸，我，想跟你谈谈！”
他甩出利剑一般的眸光，打量了我一通，冷冷地嗤道，“你惹出来的污糟事，跟我这儿，免谈！”
被他这么一激，我整理了一下午的腹稿，刹那间就像被强力摇晃的抽签桶一般，晃得所有问题天旋地转，互相推搡，终于把一个“可怜虫”给挤了出去，其他签语才得以暂时镇定。
“爸，是不是有一个女人，被你一直放在心尖上？”
他那深邃、阴鸷的眸，让我这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猛士精神瞬间溃败。
“我的意思是，那女人，不是现在这妈，不是韩燕清，也不是我亲妈！”
我爸上下打量着我，随后以他惯用的大老粗语言，袭击我忐忑的心，“大半夜的，你发啥神经呢？”
我拿出自己那唾面自干的本领，决定以死劝谏。
“爸，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你现在可是二婚！”
他的冷眸，让我根本不敢直视。
可我心中的问题，却并不在乎他的“霸凌”姿态。
“二婚的风险，不用我多说！我只想提醒你，要是你还想，像之前对我亲妈那样，那就请原谅，我这个儿子，都得跟你保持距离了！”
“哟，长骨气了呀！”我爸竟然反讽于我。
我委屈巴巴地道，“别人的家，是幸福，是温暖。我的家，打一来到这世上，就像可怕的漩涡，感觉都能给我撕碎了！”
“我说你无事献殷勤！”
“爸，你不是那种一事无成的人，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婚姻糟糕透顶吧？”
“有话直说！”
“爸，我其实，我完全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安稳的晚年！”
“唉，哪样是不安稳的？！”
“爸！”我都要给他跪了，“你可以不喜欢我亲妈，连带着不喜欢她生的我。但是现在，要是你被发现心猿意马，你就真的要晚节不保啦！”
“我，”他似乎有些动摇了，“我干啥了，我就，就晚节不保了？”
我却不敢吭声了。
“还有，你刚说那话，啥意思？我，除了我自己老婆，我心里，还要再有别的啥女人？”
反应过来后，我不禁喷笑，眼角也开始有些浸润的感觉。
只不过，我这一笑，竟让他这个准老头有些羞赧了。
他摇晃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想要靠行为来找补一下语言组织的弊端。
“呃，我，我都，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你，你这败家玩意儿，到底想干嘛？”
我忍住心中雀跃，勉励他道，“爸，敢大大方方承认爱自己老婆、心里只有自己老婆的，才是好男人！”
我爸笑骂，“要你指教啊！直接说你事，别跟我绕圈子！”
“爸，我听说，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道白月光！那才是男人发自内心的纯纯的爱情！爸，爱和喜欢是两码事，要是你因为某个女人才娶的现在这妈的话，我建议你，必须立刻马上，二选一！停止伤害别人，就是给你自己积福！”
猝不及防之下，我的脑壳再次迎来一记来自父亲的丰厚赏赐。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他却笑问，“你又是哪根筋抽着了？还，还‘白月光’？你老子我，有那闲情逸致吗？”
“那你为啥专门打电话，让我送白丽卿？”
我相信，突然袭击绝对会让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破绽暴露，我爸肯定也会方寸大乱，从而露出马脚。
“谁？送谁？”
他的确有点错愕。
“白、丽、卿！”
他思忖着，倒吸一口凉气，“我让你送白丽卿？”
我用镇定的神态做出肯定的回应。
“送去哪儿？从哪儿送哪儿？”
“那白丽卿，她今儿来家了，给姑婆量血压、做检查。正好，我妈让我买的菜，我正好给送到家。然后，姑婆就说，你让我给白丽卿送回五院！”
我等待着他的回复，甚至辩解，可他老人家稳如泰山地坐着，认真聆听着。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只能照办呀！”
“然后呢？”
“然后，就路上吧，她就问，我妈的情况……”
“咋问的？”
“她说，她听说我亲妈去世了。还问我，现在的妈是干啥工作的，多大年龄！”
“你咋说的？”
“我就说，你说过，我妈只要做好你老婆就够了！”
我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嗯，算你识相！”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爸那紧蹙的双眉，巍峨的鼻翼，那如刀砍斧削般的面庞。
“可你知道她是咋回应的不？”
“咋回应？”
“她说你，‘还是那么霸道’！”
他竟然冷笑了一声。随即，他伸出手，惊得我下意识地躲闪开。
他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你就怀疑你老子花花肠子？”
“爸，”我狠狠做了一番思想斗争，“那，白丽卿，难道不是你叫来家里的？”
“我只是跟关爷爷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联系一个康复中心的专职大夫，没想到会是这样！”
关爷爷是关队的父亲，是在五院副院长的职位上退休的。
“那，你跟白丽卿……？”
我不敢再问下去了。
他悠然长叹，然后才开口道，“谁的青春不疯狂啊！”
“这么说，你俩，呃，就是说，她真的是你的白月光？”
见他再度伸手过来，我连忙亮出我的“免死金牌”，“我还不是，为你能有个稳稳当当、幸福温暖的家嘛！”
他收回了那一记巴掌。
“爸，我来接你，就是想赶在你见我妈之前，给你提个醒！”
“提啥醒？”
“姑婆对白丽卿的热情，好像有点过火。你说，现在我妈回来了，后面万一哪天她们撞见了，那，我可不敢想像啊！”
我爸失神地看向车窗外的漆黑处。
“爸，白丽卿说她离婚了，你知道吗？”
他颇有些烦躁地说：“知道！”
“那，爸，我算了一下，白丽卿回来的时间，正好是我亲妈去世的时候……”
“嗯！”
“还有，白丽卿，她还有个女儿？”
“嗯！”
“爸，那女儿……”
大概是听不到我后续问题吧，我爸问道，“咋了？”
“她，该不会，跟我同父异母吧？”
我的话音未落，脑瓜子便嗡嗡嗡响了起来。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着调的二货！”
我吃痛，满腹委屈也顾不得了。
“爸，我仔细研究过你的初中毕业照，你那会儿的眼神早都暴露了你的一切心思！”
车内一片死寂。
“是，我是曾经疯狂喜欢过她，甚至你妈去世后，我还去找过她！”
这样的刺激，让我几近崩溃。
“这么说，我亲妈，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个替代品？”
他默认。
“还有眼前这妈，她又是第几个替代品？”
他绝望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用低沉冰冷如地狱回音般的声音道，“我一直觉得挺对不住你妈，所以在这次结婚前，我才下狠心，把之前所有的都给了你，希望能弥补你妈，你亲妈一些！”
“那现在这妈，她是脑袋被门挤了，愿意嫁你这样的！”
“我把我的未来，包括我的身家性命都给了她！”
我愤恨地捶打着方向盘，将脸埋进方向盘中。
“人啊，一辈子谁不走几步错路啊！”他自言自语地道，“可能就因为我爱而不得吧，我就这么犯贱地把她放在心尖上二十多年！也害了你妈一辈子！”
我连抬头看他的欲望都没有。
我想像个泼妇一样对我爸一通拳打脚踢，只为给我亲妈讨几分公道。
可到头来，我也只能恨自己没那实力，也没勇气，甚至连一头撞死在这方向盘上的底气都找不出来。
“初中时候，白丽卿，是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后来，她考上了重点高中，而我，却连普高分数线都没达到。从那以后，我就更加迷恋那样长得漂亮，学习又好的女生。得知她考上了医科大学，我用我的奖金买了一块手表，送给了她。我以为这样就算我跟她确定关系了！20岁那年，我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拿到奖金，我以为我功成名就了，就不顾组织纪律，偷偷跑去她学校找她。她却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
听到我爸这样说，我的内心痛快又忐忑，这才缓缓抬头看向他。
“那个男的，的确长得一表人才，还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跟个小丑一样。回来后，我就大病了一场。就是在那里，我遇上你亲妈！是她照顾我痊愈！”
“然后呢？”
“我，就那样，跟你妈在一起了！”
“那你跟白丽卿，应该那会儿就断了呀！”
“我的理智觉得，是应该断了，可我的心，始终放不下！”
我破天荒地，壮着胆子冷哼一声，以表达我的不满。
“人在阅历不够的时候，就特容易犯糊涂，还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所以，你才对我严防死守，生怕我给你丢人？”
他点头，深叹过后才用衰颓的声音道，“武馆刚刚起步的时候，我们有过联系，她说她分手了！我竟然心痒痒的，以为她是在跟我暗示什么。我抛下一切过去找她，承诺给她一切安稳，可她，还是拒绝了。她说，她要读研、读博，好好工作，她还要买个大房子，要把她父母都接去那边！她还劝我，既然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应该努力挣钱养家。抽空，也提升一下自己的学历和见识！”
“她这就是遛你玩呢！”
“可是那会儿，脑疯期的我，很受用！就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完美，最善良，最有远见的人！”
我冷笑，笑我怎么会有这么弱智的父亲，更笑我亲妈被岁月无情践踏了韶华，她却不知该向谁声讨。
“世间事，真的是有弊有利吧！虽然我被单恋蒙蔽了理智，但也正因为这点，我顺利拿到了成人本科学历，后来我就又去读了MBA！现在想想，也算没白瞎我这么多年的痴心吧！”
“那她到五院呢？工作调动？还是跨省调动，好像没那么容易吧？”
“是我给找的关系！”
“我说呢！”
“那会儿，你妈已经走了，我以为我俩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没成想，她却说，她只是分居，并没有离婚。”
“真的？”
他苦笑了起来，笑罢才说，“后来，无意中我才知道，她是因为夫妻双双出轨，不得已离开那个地方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这二十多年的付出，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空！”
“都这样了，你还不死心吗？”
“死心了！”他没有颇带遗憾的长叹，也没有暴躁，有的只是静如止水的陈述语气，像机器人一般的念白！
“真的吗？”我壮着胆子问。
“从那之后，我才叫彻底死了心。可是一静下来，我还是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愚弄我，觉得活着没意义！”
“那她这次咋还能来家里？还能出现在姑婆面前？”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见我不置可否，他竟然再次声明，“真的，我是真不清楚状况！”
我也挺心疼他，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要如此心力交瘁，疲惫于白月光和朱砂痣巅峰对局的场景！
“爸，这次，你要是死灰复燃，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你现在这个家，很大可能就要散伙了。你可考虑清楚了啊！”
他却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只知道，白丽卿她爸，是你姑婆他们厂医院的医生！人缘挺好！”
“那，我现在这个妈呢？也是因为这个白丽卿，你才娶她？”
他若有所思地摇着头，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当初，你师兄他们担心我会不适应空巢老人的生活，会出毛病，就各种借口，找我过去帮忙。”
“这么说，他们都知道这个白丽卿的存在？”
他摇了摇头。
我才稍觉安慰。
“从头到尾，我压根没被她重视过，我就想，就算我再怎么生不如死，也不见得她就能为我掉一滴泪。所以我就答应了你师兄他们的请求，帮他们跑跑，就当是疗伤了！一年下来，我觉得我的心境真的敞亮了！”
“那，那么多女人，五花八门的姓，你为啥还是要挑中一个姓白的？你就算找个姓黑的，也算是你跟过去一刀两断的见证呀！”
他诧异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笑嗔，“那人家爸姓白，我能咋样？”
我也被他这逻辑给逗笑了，苦谏道，“爸，我觉得，既然你要彻底斩断过去，你就怎么，也不应该再跟姓白的人有纠葛了呀！”
“我也这么想啊！可命运不由人啊！”
“你确定不是因为白丽卿？”
我自己都觉得，我应该当得起“望父成龙”的楷模——谨小慎微地在我爸铁拳下求生存，还要担心他的铁拳因为揍我而会不会疼、会不会累。
此刻，我竟然正义感爆棚，想要替他维护他的婚姻和家庭！
只是，我一个单身狗，又怎能体会一个通透大女人的飒爽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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