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永忘之地

神界，春山东风，烟雨朦胧，碧波江涛之上，一梭轻舟抚水而过，雾气缭绕，遮住两侧的青山绿林，一位白发老者立于舟头，扶笛长鸣，引得飞鸟追风共舞。

  这时一名女子踏风而来，几步蜻蜓点水，跃上了舟尾，慢身作揖，说道：“晚辈云昭，见过信天神翁。”

  老者停笛笑道：“十尾厄体，天谴难咎，即使渡过永忘，也依然无法躲过十万天谴，你可考虑清楚？”

  云姬拱手说道：“天遣难逃，晚辈知晓，但晚辈愿意独自承受。”

  信天神翁缓缓转过身，笑道：“你可知为何你会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十尾？”

  云姬摇摇头说道：“还请神翁告知。”

  信天神翁大手一挥，四周的场景迅速退去，随之而来的一片广袤无垠的山林，山明水秀，春暖花开，奇特建筑依山而建，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突然一群小白狐从二人的身体穿过，奔向前方，口中说着人语，嬉笑连连。

  接着，一名拥有九条狐尾的女子在远处唤道：“小狐狸们，到这边来。”

  于是便看到那群小白狐飞速奔向女子，女子清点着数量，随后说道：“小七呢？她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一只拥有两条尾巴的小白狐踉跄奔来，嘴里喊着：“来了来了，阿青老师。”

  名为阿青的女子喝道：“你又干嘛去了？这么重要的时刻都能迟到！”

  小七说道：“阿青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遇到了红狐，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阿青微怒：“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不要跟红狐一族扯在一块儿，万一被女君发现了，就是罚禁闭！”

  小七刚想反驳：“不是的，阿青老师...”

  阿青当即打断道：“行了行了，到齐了，就随我进去，别耽误了赐印礼的时辰。”

  云姬看着这群白狐的身影，心中莫名觉得熟悉。

  随即便听到身旁的信天神翁说道：“上古时代，四海八荒，狐族独占三荒，其中最强的便是青丘白狐一族，也就是你的祖先。”

  云姬怔然，愣道：“我的祖先？可我不是人族吗？”

  信天神翁笑道：“你的爹娘是仙脉一族，你的娘亲正是青丘狐族的后裔，当年魔神神荼触犯天条，与青丘狐族诞下了世间第一位仙魔体，就是魔尊九幽，她的诞生引发了九星连珠，天谴诛世，洪荒大帝便因此下令屠尽了整个狐族。但仍然有两名狐族侥幸逃脱，他们就是你娘亲的祖先，也就是你的祖先。”

  云姬一时怔在原地，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信天神翁继续说道：“那两名狐族，为了保住性命，剃去了自己的仙根，所以他们的力量无法遗传到下一代，但也因此，他们的子孙才得以延续，直到你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切，你觉醒了仙力，同时变成了魔族，是唯一一个非自然情况下成为仙魔体的人。”

  云姬吞了吞口水，问道：“您说九幽是第一个仙魔体，那为什么她是九尾，我是十尾？”

  信天神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大手一挥，四周的场景飞速流逝，等到一切停下之时，二人已经出现在了一座宫殿之中，宫殿中心跪拜着许多小白狐，而他们的前方正是青丘女君。

  只见青丘女君俯视众狐说道：“我的狐狸们，今日便是你们的赐印之日，也是你们的化形之时，凡是授我狐族仙印，血脉永存，千秋万代！”

  众狐纷纷叩拜道：“血脉永存，千秋万代！”

  随后青丘女君拿出一颗如水流凝聚而成的水晶球，说道：“将你们的手掌贴于无根石，卸下浮躁，宁静将赐予你们命运之尾。”

  随即手心一抛，那无根石便瞬间变大数倍，浮于半空。

  接下来便是赐印礼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小白狐上前接受赐印，在他们抬起手掌之际，无根石的水流便会进入他们的眉心，片刻后便能看到白狐的身体逐渐化作人形，身后的尾巴也会逐渐显现。

  而五尾及以上者分至臣列，五尾以下者分至民列，九尾者便会被分至君列。

  放眼望去，整个宫殿足有千余只白狐，但出现九尾的也只有寥寥几狐。

  直到轮到那名叫小七的白狐之时，无根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逆转之象，整个球中的水流开始奔腾起来，将小七完全包裹其中。

  这一幕直接让全场震惊，青丘女君迅速站起，看着那汹涌的水流瞠目结舌。

  接着释放出仙力准备控制无根石，但不料这无根石却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旁的阿青老师急切问道：“怎么会这样？”

  青丘女君思量片刻后收回了仙力，缓缓说道：“这无根石没有失控，我没有感觉到它的力量，只是为何？”

  随即问向一旁的阿青：“阿青，这小狐狸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君尾？”

  阿青回道：“回女君，这小狐狸叫小七，无父无母，是我在荒境捡到的。”

  青丘女君若有所思的喃喃念道：“是个孤儿？”

  很快，小七身体的水流缓缓回到无根石之中，一个年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眼前，但在她的身后赫然挺着十条尾巴。

  整个宫殿看到这一刻的瞬间，全部惊讶的目瞪口呆，云姬也不例外，瞪着双眼，惊讶的看着那晃眼的十条狐尾，心中顿悟，自己的十尾原来就是源自这个名叫小七的狐族。

  信天神翁微微一笑道：“在狐族的传说中，九尾是天君之印，十尾却是天谴之印，但天谴并非灾难，对上古万族相争的时代来说，天谴反而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力量，能够一统八荒的存在。”

  说罢大手再次一挥，四周的场景转换成了一片战场，烽火硝烟，死尸遍地，天空中箭矢，火焰如同雨水一般倾泻而下，在那箭矢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

  顷刻间，狐族所处的三荒之地被夷为平地，所有狐族全都葬身于此，而唯有小七与一个红发小男孩藏在边境的地洞之中得以幸免于难。

  信天神翁说道：“洪荒大帝为了避免出现第二个九幽，所以将整个狐族屠尽，若作为旁观者看，或许会觉得此举太过激进，但对于洪荒大帝来说，六界苍生的性命远远大于狐族。”

  云姬看了看自己的红发，又看了看那蜷在角落，死死护着小七的小男孩，心头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不知是悲愤还是同情，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随后，二人回到了方才的那艘小舟，信天神翁说道：“永忘之地，所炼无情无心道，你将在这里承受万遣之劫，若能渡过，你将忘却一切记忆，成就太上之境。”

  云姬拱手问道：“晚辈该如何做，还请天翁明示。”

  信天翁掐指一算，接着抬起头看着天空，说道：“九星连珠，永厄将至。”

  云姬抬起头，看着朦胧的天空并未发现异常，再低下头时，信天翁已经消失不见，连同脚下的小舟，四周的河流，青山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冰川。

  云姬环顾四周，心中开始忐忑不安，下一刻，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太阳，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接着，日全食的景象开始出现，八颗星球接踵而至，吞没了整片天空。

  风雪呼啸而过，如同刀子一般划过云姬的脸颊，但瞬息间便被其身体散发的气息融化，一种钻心的疼痛从心脏传来，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十条手尾瞬间扬起，发出阵阵雷电之响，云姬痛苦的蹲下身，呻吟连连。

  下一刻，九星连珠，迸发出不计其数的雷霆，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天际。

  云姬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隐隐降落的雷霆，惊道：“是天谴吗？”

  这时云姬的耳边响起了信天神翁的声音：“不要去惧怕它，站起来，用你的仙魔之力将天谴引入体内，穿过永忘，便是无心大道。”

  云姬听此，忍住疼痛艰难的站起来，展开十尾，冲向云霄，顷刻间，不计其数的雷霆被引入手尾之中，雷霆顺着手尾灌进云姬的身体。

  云姬当场因疼痛难忍，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万钧雷霆穿身而过，云姬的身体瞬间现出白骨，但在永恒之石的作用下，又迅速愈合。

  巨大的痛苦让云姬无法站立，直接跪在了地上，但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云川倒在自己身前的画面，云姬一咬牙，忍受着痛苦缓缓站了起来。

  在云川死前，云姬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只因自己的阿爹是那样的强大，强大到自己能够安心的做一个蛮横圣女。

  但自那之后，云姬才醒悟过来，若是那时自己足够强大，或许阿爹就不会死。

  而云姬就是靠着这股信念，从魔族，到人间，从轮回封印再到如今的永厄天谴。

  就这样，云姬不断地被天谴吞噬，又不断地愈合，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下艰难的往前走去。

  但很快，云姬发现自己脑海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记忆，甚至是一些前世的记忆，这些记忆如同潮水一般从额间飞出，被天谴击碎。

  云姬看着前世的记忆消失在眼前，悲痛不已，但脚步却并未停止，依然拼命向前。

  直到前世的记忆尽数消散，轮到了这一世，云姬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看着自己昔日的亲朋好友相继消失在自己眼前，泪如泉涌，尤其在自己的爹娘出现之时，云姬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阿爹，阿娘！”

  云姬试图伸出手去握住那些逐渐消散的记忆，但还没来得及握住便受到天谴更无情的打击，当场一口鲜血喷出。

  强烈的疼痛让云姬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天谴贯穿而来，使得云姬整个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云姬这才想到元始天尊曾说的话：一念嗔心，百万障门，一念放下，便是重生。

  云姬开始收起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告诉自己，无情无心，太上之境。

  至此，接下来，云姬继续站起来往前走去，在一幕幕消失的记忆中巩固着自己的心境。

  直到昔日与宋凌朝的记忆缓缓浮现，那股被压制了许久的情愫在此刻爆发，云姬的心脏猛的一颤，又一口鲜血喷出，刚刚巩固的心境瞬间碎裂。

  凡心的动摇使得天谴天谴如洪水一般砸了下来，云姬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那首由宋凌朝作词的扶桑曲，在一句一句的歌词中承受着天谴的痛击，最终在记忆消散的一瞬间，天谴命中云姬的心脏。

  如此磅礴的天谴雷霆直接摧毁了云姬的心脏，现出其体内的永恒之石，九颗星辰也随之消失，但天谴却并未停止，而是不断轰击着永恒石。

  守在永忘之地之外的信天神翁，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看向远处缓缓退去的黑夜，感慨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正当信天神翁转身准备离开之时，突然看到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时空裂缝，而裂缝中，涌现出大量的如同魂魄一般的奇异魂兽。

  信天神翁瞳孔一震，惊道：“这是，时空混兽！”

  说罢手起捻印，身后的九道神环随即现出，接着手印一转，九道神环分散开来，停在裂缝之前，在一声：“奥义术，御忘道！”

  顿时，九道神环涌出成百上千的神环，环环相扣，形成九面法阵，金色神纹喷射而出，奔腾不息，那些混兽触碰到神纹的瞬间便化作了灰烬。

  但此刻天空的时空裂缝还在不断增多，信天神翁见此，当即拔下头上的木簪，掷向高空，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滔天法阵，神纹流转之间，九座金色神像缓缓涌现，每一座神像都足以遮天蔽日。

  在信天神翁的神念催动之下，九座神像缓缓抬起双手，以身躯挡住这些裂缝。

  但这时空裂缝的压迫力极大，即便是拥有九千劫神环的信天神翁也难以抵挡，很快便承受不住，身体开始颤抖，嘴角流出血液。

  危急之际，一名男子出现在信天神翁的头顶，其身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眉眼之间尽透锋芒，周身所散发的气息让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颤。

  此人便是当今神界之帝，玉皇。

  只见玉皇大帝双手一握，同时出现两件命器，左手为简，右手为玺，在信天神翁的注视下，神简铺满整个天空，巨大的神玺猛地一压，当场碾碎了所有混兽，那些时空裂缝也在瞬间被压进了时空之外。

  信天神翁见状，缓缓收回神力，拱手作揖说道：“微臣见过玉皇大帝，恭喜吾帝突破万劫桎梏，洞入通觉。”

  玉皇大帝手指轻动，两件命器便自动回到其体内，随即问道：“宇宙法则可已恢复？”

  信天神翁立即掐指一算，说道：“回禀大帝，四大天尊已经修复宇宙法则，并且收服了无尽。”

  玉皇大帝眉色微惊：“噢？那无尽现在何处？”

  信天神翁低头说道：“在一个名叫宋凌朝的人族体内。”

  玉皇大帝眼神闪过一丝光芒，随即摆手说道：“龙族已经重现世间，朕不希望重蹈覆辙。”

  说罢在信天神翁的错愕之中离开了永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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