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三哥少年时46
二更漏断。
严婉儿从睡梦中惊醒。
梦见什么,全然不记得了,只是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好像是丢失了什么宝贝。
她披衣起身,看了看商系舟送她的那些匣子。
都落着锁。
都沉甸甸的,抱都抱不动。
打开一看,闪闪发光,一点也没少。
她只好又躺下睡觉去了。
三哥漏断的时候,严婉儿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这次,她记得一个片段。
那是商系舟挡在她前面,替她挡住了一刀。
然后鲜血飞溅。
她的心被一双无形的手抓着,然后像九阴白骨爪一样,挖出淋漓深坑,渗着流不尽的鲜血。
她推门出去,外面的雪早已经停了,白皑皑的一片,三哥还没回来。
她好像预感出今晚要出什么事,便再也睡不着了。
就这样坐等着。
十年前他引开了那只狗,十年后他带走了那封信,他永远面临着阿碗不知道的危险。
三哥走了,过去了很久还不回来,她心里惶惶不安着。
在堂屋东头走到西头,然后又走回来。
每一步都透着焦急不安。
如果她知道三哥去哪了,不论怎样的危险,严婉儿都愿意置身前往的。
可她不知道三哥去了哪。
她甚至不知道是真的会出事,还是她多此一举的担心着。
抽出三支香,点着,发着微弱的光,她在佛前拜了又拜。
她想,三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可是,没用。
她还是担心,心颤颤的跳,仿佛再不见着商系舟就要停止跳动了似的。
便提着一盏灯出来看。
长巷空寂。
滚落在地的灯笼早就灭了,只有莽莽的雪白得人心透凉,她手脚冻得说不出话来。
站了约摸半个时辰,严婉儿准备进屋的时候,希望再一次被巷子口绿豆似的人影点着了。
那一刻,她说不出是有多么激动。
嘴唇颤了又颤,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手上的灯笼砸掉,眼睛直直的、死死的看着他朝这边跑来。
停在她面前的是个乞丐,他后面背着一个人,问:“商先生,是这吗?”
严婉儿的眼睛红了。
不是哭的,是被雪地里星星点点的血滴染红的。
她伸手想去扶。
却因为站得太久,脚已经冻麻木了。
她踉跄跪倒在地,瞬间泪流满面,她语无伦次的想说,“是的,是的。商系舟……”
可是,回答乞丐的却是虚弱无比的另一道声音,从他背后幽幽传来,“是,是的。”
商系舟被放到了台阶上。
严婉儿这才发现,商系舟还活着,还能说话,他眼皮无力垂下,完全没有抬手的力气了。
严婉儿对乞丐吼:“大夫!快去找大夫啊!”
她的手拼命捶打着自己麻木的腿,又手忙脚乱的踢着乞丐,眼看着他走了,严婉儿才缓过来,她去扶商系舟。
“三哥,你别怕,我先带你进去,止血!不会有事的!”
她的牙齿打颤,手晃的不成样子。
商系舟按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阿碗,你听我说……”
商系舟面色苍白,手死捂着腰上的枪伤,他身中数弹,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知道,能回来,全凭着一口气吊着。
他要见阿碗一面。
阿碗眼泪落成涟涟湖水,融化了地上的白雪。
他艰难无比的抬手,想揩去阿碗脸上的泪,却实在是没有力气,笑,却也扯得像哭。
“不哭、不哭,眼泪是……”
阿碗握住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脸上,摇头哽咽的说:“三哥,我不哭,你别说话,会没事的,大夫马上就来了……”
她哭得说不下去了,不停的开始打嗝。
商系舟知道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手指摩挲着严婉儿的眉眼,声音虚弱的像是下一秒就断了:
“花花是我放到墙沿上的。”
面对他迟来的承认,阿碗泣不成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手指移到严婉儿的脸颊上,温热的泪打湿他的指纹,烫得他心疼。
“你父母是我授意抓上山的。”
重逢后的所有事情,都是他策划的,强求的,这是隐瞒而不能告诉她的秘密。
阿碗摇头,她感受着商系舟指间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流失,仿佛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前面流失。
“我不怪你。”
严婉儿怕他听不清自己含糊的话,又重复一遍,“我什么都不怪你。”
他知道这个人不管是做什么,都不可能伤害自己的。
“你哥,”他艰难的说,手指正好按在严婉儿的唇上,“也是我害的。我不是个好人,以后是要下地狱的,菩萨也不保佑我,阿碗,你把我忘了吧。”
她愣在那里,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嫂子是无辜的,商系舟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她被这个隐藏的秘密吓着了,没有回答他。
“好。”
她仿佛被人牵引着一般,走到了悬崖边,然后无知无觉的跳下去了。
随着这个“好”字一同落下的,还有商系舟的手。
他的手无力的从唇间垂下去。
咚的。
在空中一荡,打在了雪上。
商系舟闭眼了,他执念不去,一直撑到她说“好”才闭眼的。
阿碗后知后觉的想,应该捂住他的耳朵。
然后她的手捂住商系舟冰凉的耳朵,她想起了十年前,他也是伤重弥留的时候,阿碗才想起捂耳朵。
可惜世上难听的话他早就听进心里去了。
“商系舟!”
她连名带姓的喊。
这个人没有回应她。
“三哥。”
严婉儿声嘶力竭,她抱着商系舟冰凉的身体,他身上的血都染在她手上、衣服上了。
可是他还没不理她。
乞丐带着大夫回来了,他摸了摸商系舟的脉搏,摇了摇头,又走了。
乞丐说:“商先生是个好人,他施舍我们,一向大方。办葬礼的时候,我们想过来祭拜一下商先生……”
严婉儿没理。
他悄无声息的走了。
新年的第一束阳光落下来,照在安福胡同的雪上,照在商系舟冰凉的尸体上。
廖功来了。
他想拉开严婉儿,可严婉儿死不松手的抱着商系舟的尸体,只一个劲儿的哭。
还是商系舟的血和着她的泪,这条红线却断了,再也不能将他俩系在一起了。
隔壁在办丧事,她搬着凳子,头抵着墙,却哭不出来了。
当年,她在这边哭,三哥在墙的那边哭。
如今三哥不在了。
她不觉得难过,只是觉得好像泪已经流干了。
后来,严婉儿从院子里挖出那坛桂花酿,将三哥舍不得喝的酒,倒在了他的坟前。
阿碗尝了一口,是坏掉的。
不知道是做的时候就坏了,还是隔的时间久了才坏的。
三哥养的那只猫始终和她不亲。
没多久,就跑了,流窜在安福胡同,成了野猫。
“梁宅”的地契不在商系舟那,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在王揖唐那。
严婉儿再也没有去过那边了。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
桃花开了,又寂寂落完,一瓣不剩,春天过去一大半,她拿着那本《金云翅传》,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三哥题着,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她泪如雨下的想起那句,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她想,三哥这一生,孤舟难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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