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山（五）

陈初找了一些木棍就回去找顾晚了，他告诉自己说——你都收了人家的未雨先雪了，总不能真的自己一个人回去将人家独自留在山上，要是真的遇到个野兽什么的以顾晚现在的情况恐怕真的得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了。

  陈初看着靠在树干上顾晚几步就走到了他身边，将手中的木棍放到一旁，蹲下身去双手按上了顾晚的膝盖。

  顾晚吃痛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在先前的打斗中脸上沾染的尘土污泥也被从额头流下的汗水带走了一些。

  陈初在将顾晚错位的膝盖恢复到原位后从自己本就残破的衣服上撕一截袖子下来，再撕成长条，扯下一块较为柔软的里衣铺垫在顾晚的关节处，拿起放在一旁的木棍为顾晚的右腿做了一个简单的固定。

  完成手上的动作之后抬头看向顾晚，“还是我背你走吧，照你现在这个速度明天也下不了山。”

  说完这些他也不问顾晚同不同意，直接就是拿过顾晚拄地的长剑，一把将顾晚背到身上，颠了颠，缓缓朝山下走去。

  还没走多远，陈初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冲来。他脚尖点地，腾空而起，一脚踢在一旁的树上，朝前面跃出一段距离，躲过了从后面冲来的东西。

  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人弯着腰双手近乎垂到地面上，正用一双血红的双眼盯着陈初二人。

  “这是傀儡。”陈初背上的顾晚看着前方冒着黑气的人说道，这和以前在墨家看到的那本书上记载的相似，只是又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不对，这是用活人炼制而成的！”顾晚像是发现了什么出声喝道，墨家是用金石土木制造傀儡，但是眼前这个，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炼制成傀儡。

  “还算有点见识嘛，别着急，你们马上就会和他们一样。”

  那本该死去的鬼面男子此时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鬼面男子脸上的面具此时被他拿在手中，苍白的脸上泛着诡异的光芒，上半身的衣衫全部破碎，唯有胸前那个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能够说明顾晚那招确确实实打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可能？”顾晚不敢置信地出声问道，自己耗费全部灵力的一剑，就算他真的是化境强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行动自如啊，更何况那一剑明明就从他的心脏穿了过去，怎么可能会这样？

  鬼面男子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那道伤，脸上布满厉色，继而冲顾晚狰狞笑道：“我养了数十年的伤，你今日让我这数十年的修养都白白浪费，所以等我抓到你必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鬼面男子充满着愤怒，眼看自己就要将当年的伤养好了，可是今日这两只老鼠让他白白耗费了数十年的时间，他一定要让这两个家伙生不如死，一定要将这个两个家伙炼制成傀儡，唯有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唯有这样才能弥补他耗费的数十年时间。

  陈初放下顾晚，提剑挡住朝他们扑过来的冒着黑气的傀儡，陈初一剑将傀儡劈得倒飞出去，一脚踢在身后的树上，手中长剑刺向被劈飞的傀儡，直接穿透傀儡的心脏。不料傀儡被刺穿心脏还是没有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双手合在一起，作拳砸向陈初的脑袋，陈初松开长剑，一个转身，用另一只手拔出长剑，用脚尖作为支撑，旋转翻跃至那个傀儡的身后，一剑斩下了傀儡的头颅。

  鬼面男子一挥手，又出现了十几个同样的傀儡朝陈初冲了过去。

  顾晚见状从乾坤袋中翻出许多符箓，顾不得右腿的疼痛，蹲下身将踏云符贴在陈初腿上，那个鬼面男子现在还没出手要么是想玩死他们，要么就是自己那一剑对他造成的伤害导致他没办法出手，现在只能赌是第二种情况了，陈初能解决一个傀儡但肯定解决不了这十几个傀儡，只要那个鬼面男子不出手，他们还是有机会能跑掉的。

  先前在山顶不跑是因为当时有着拼上一拼的可能，再加上陈初告诉自己那鬼面男子是有域的存在，一旦展开域，他们也跑不掉，现在就不一样了，自己现在伤了一条腿，战力连之前的一半都没有，除了让陈初带着自己跑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顾晚将几张符箓甩到已经被陈初解决掉的那个傀儡身上，陈初以剑挑起地上的傀儡，一脚将其踹向朝他们冲过来的傀儡，一道剑气挥出斩爆那傀儡后将手中的长剑丢给顾晚，一把抄起顾晚抗在肩膀上朝山下跑去。

  一直观望的鬼面男子瞬间出现在奔跑的陈初前方，攥紧拳头向前递出。

  陈初二人在符箓挡住那些冲来的傀儡的瞬间就向山下跑去，由于踏云符的原因陈初即便扛着顾晚速度还是很快，但是两人都没有想到那鬼面男子的速度能快成这样，不过转瞬就到了他们身前，陈初反应不及，被鬼面男子一拳重重砸在胸口，接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前有鬼面男子，后有追来的傀儡，陈初来不及思考，直接朝左边跑去。

  鬼面男子看着陈初跑向左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沿着陈初的足迹缓缓行走。

  顾晚被陈初扛在肩上，身体跟着陈初的肩头，不停地颠簸起伏，有些难受，但是顾晚也不太好开口说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容不得他们再去想其他东西。

  “希望不是一条死路。”顾晚抬起头看着身后追赶而来的傀儡，喃喃自语。

  陈初听到顾晚的话，边跑边开口安慰道：“我运气一向不错的。”

  陈初跑着跑着缓缓停下了脚步。

  顾晚感觉到陈初停了下来，有些疑惑，“怎么了？”

  陈初轻轻将顾晚放下，从顾晚手中拿过剑，挠了挠头，转身笑道：“我这次运气好像不太好。”

  顾晚看着面前的断崖，即便崖边荆棘丛生，崖底漆黑，深不见底，但还是笑着回答：“没想到还真的是一条死路。”

  “对不起。”

  顾晚听到陈初的话，心中的愧疚更多了些，明明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自己，如果自己带了剑鞘的话，这少年完全不会因为给自己送剑鞘而陷入这必死之局。

  该道歉应该是自己啊。

  “这条路，想一想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不用被做成傀儡啊，而且也不一定会死呀。”

  陈初看着黑衣少年的的笑容，心中的阴霾瞬间被驱散。

  是呀，还有机会呢。

  两人并肩看向冲来的傀儡，陈初刚想将灵力注入手中的长剑，却发现自己依靠那未雨先雪恢复的灵力正在缓缓消散。

  顾晚也先发现了这一状况，手伸向腰间想要取出一些法器来对敌，却是摸了个空。

  鬼面男子缓缓从密林中走出来，看着山崖前的两人，讥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处山崖是禁灵之地，你们的灵力只会慢慢消散，凭借你们七境的灵力能支撑多久？”

  鬼面男子扬起手中的乾坤袋，随后别在自己腰间，戏谑笑道：“是在找这个吗？我路上捡到的。”

  陈初抬头望天，淅淅沥沥的雨水降下，没想到自己修道十余年，都还没去这江湖走一趟呢，这天下还有那么多的酒没喝过，还没有实现师父的愿望，还没有找到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想一想，有点不甘心啊，要是再给自己五年，不，三年就够了，只要再给自己三年，面前这个家伙算什么？自己一剑就能灭掉。

  顾晚感觉有水砸在自己的头顶，她闭上了眼睛，抬头任由雨水砸在自己脸上，顾子岑啊，阿姐恐怕是不能保护你了，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呀，你要照顾好秋轩啊，不过你认了空山首席作师傅，想来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难过，实在不行你就别争那个家主了，跟着你师傅去空山吧。没能去看看那山巅的风景，有些可惜了。

  她又一次恨自己生得太晚，要是早一些，小姨他们当初不会是那个结局，要是早一些面前这个家伙她一剑就能斩杀。

  有人想要回到童年，有人想要快长大，其实每一代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悲哀，每一代人都会有着自己的磨难，但同样的，每一代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每一代人都会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

  他们俩人都生错了时代，若是早些，再早些，就好了。

  陈初摇了摇头，甩去发丝上的雨滴，将手中的长剑插入腰间的剑鞘中，看向一旁的顾晚。

  顾晚低下头，伸出双手将额前的长发往后面拨弄了一下，笑着看向陈初。

  陈初也笑了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中有两人在肆意笑着。

  鬼面男子很不满意两人的表情，他本想让两人产生恐惧毁了他们的道心，再将他们二人炼制成傀儡，而现在的他只想将两人抓回去好好折磨一番，直到他们笑不出来。

  陈初拔出长剑斩向冲来的傀儡，顾晚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空中画符，口中念念有词，“雷霆号令，天地清宁，迅若奔霆，诸邪灭形。”

  天空传来一声声炸响。

  鬼面男子怒吼道：“你不要命了！”

  鬼面男子取出一把无镡长刀朝画符的顾晚冲去，陈初手中长剑晃动，几道剑气出现，挡住了鬼面男子。

  鬼面男子见状迅速后退，将手中长刀插在地上，双手结印，有屏障出现，天空的雨滴全被挡在了三丈之外再不能靠近其分毫。

  阻止不了，跑得又不可能比雷电还快，只能硬扛了。

  顾晚大吼，青紫色的电蟒纠结扭曲着从天而降，朝鬼面男子劈去，尘土飞扬，青紫色的雷电于鬼面男子所在的地方炸裂，长空之中似有龙吟，骤然响起，骤然散去。

  烟尘散去，天空再次下起了暴雨。

  顾晚双手撑在地上，双臂衣衫尽毁，满是血痕，低着头，有鲜血滴落，陈初双手拄剑单膝跪地，挡在顾晚的身前。

  陈初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先前斩杀傀儡的时候鲜血溅到眼睛里的缘故，还是因为被顾晚用血画符唤来的雷霆影响到了，他现在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鬼面男子佝偻着身子，大口咳血，胸前的伤口有着青紫色的雷电交织，眼中厉色更甚，作为那道雷霆降下的中心，他现在的伤比之前更加严重了，没有个百年的修养恐怕是好不了，最要命的是那道雷电有少许冲入了他的中丹田——灵府，他的灵府里现在充斥着雷电，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整个灵府都要碎裂。

  他现在不想将那两人炼制成傀儡了，他要将他们劈成两段丢下去喂狼，尤其是那个两次重伤自己的家伙。

  鬼面男子拔出地上的长刀，走向崖边的两人。

  陈初摇晃起身，拔出长剑挡住了鬼面男子劈下的长刀，却没想到被鬼面男子一脚踹翻，长剑也脱手而出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鬼面男子掐着顾晚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缓缓走到崖边，“我现在不想将你做成傀儡了，你就到下面去喂狼吧。”

  鬼面男子将顾晚抛起，双手握刀朝空中的顾晚劈下。

  顾晚闭上了双眼，耳边是刀剑划过空气的隐隐嗡鸣声。

  躺在地上的陈初挣扎着爬起身就看到鬼面男子掐着顾晚的脖子朝崖边走去，当鬼面男子将顾晚抛起的时候陈初拔出一旁的长剑踉跄地朝崖边跑去，冲到崖边纵身一跃，伸出一只手抓住顾晚的手臂，一把将她箍进自己怀中，另一只持剑负在身后，挡住了鬼面男子狠狠劈下的那一刀。

  顾晚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布满乌云的天空，视线中倏而闯进了一道身影，陈初的嘴角还挂着鲜血，眉眼间染上了焦灼，一双深邃的黑眸中有着血丝，掺杂着一些不甘。

  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入怀中箍紧。

  ——

  裴舟接到陈初传去的讯息后叫上陆盏就往南边的山赶去，顾子岑得知后立刻通知自己三叔，发现无法联系上后嘱咐顾秋云接着联系三叔，自己则是和裴舟一起朝南边的山上赶去。

  荆棘丛生密林不适合御剑，裴舟和陆盏两人一人持着一把剑一路挥砍上山。到了山腰处看到了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青紫色雷霆，陆盏手捏法诀，踩在长剑上，一手抓住裴舟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飞剑上，朝雷霆降下的方向疾驰而去，裴舟则是挥出一道道剑气斩断挡路的树木与藤蔓。

  当他们二人赶到后就看到陈初和顾晚被鬼面男子劈下山崖的一幕，陆盏将裴舟甩出，裴舟借势冲向崖边忽然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一点一点消散，他刚想御剑飞下悬崖去救陈初和顾晚二人就被面前的男子一刀劈了回去。

  脸色苍白的男子转身看着裴舟和陆盏，笑道：“两位也是来喂狼的？”

  他没有将顾晚劈成两段心中的怒气还未消除，现在又出现两只老鼠过来送死正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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