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旧识
人都走了,薛扶泠的心也沉寂下来。
含翠和越娘子几个,不是她身边熟悉亲近的人,所以,此刻开心或者失落的心情也无法对她们言说。
房中檀香袅袅,明明很是让人舒心,薛扶泠的眼睛却酸涩不已。
她并不是后悔今日与齐行度决裂,做出和离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而是对前路的迷茫和未知,叫她彷徨无措,轻易将她击垮。
泪水顺着耳畔滑入枕芯,薛扶泠就那么静谧无声的哭着。
哭着哭着,她又捂着嘴笑。
等笑够了,却觉得自己该好好去走走,舒缓舒缓。
索性慢慢起身,将自己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实践了,才觉得畅快。
邵澈闻听琳琅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千真万确。大爷知道大姑娘的性子,定不会说谎诓骗人玩。”
琳琅稳重,又再三陈述。
她心中亦是惊奇,她们少爷关心这件事做什么?还专门差她去套大姑娘的话,这很不正常。
“这……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邵澈心中激荡,强压住不自觉上扬的唇角,又耐着性子吩咐琳琅下去歇息,不叫人打搅。
确认人走了,邵澈立即站起身,在禅房中兴的来回踱步。
和离好啊!
和离正好。
他的阿苓终于自由了。
邵澈忍不住无声大笑,笑着笑着,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委屈,眼角沁出泪来。
委屈这十三年的苦和乐,好似有了着落。
等镇定下来,邵澈又忙忙往宝相殿去。
神佛这次,终于肯眷顾他了。
这七日以来的日日祈求果然有用。
他得好好谢谢佛祖。
此时并未到子时,宝相殿里尚且还有两个看顾香烛的小僧人。
“邵施主,您这会过来做什么?”
他日日过来,小僧人自然认得他。
邵澈也不多说,将怀中准备的香火钱递给他,“劳烦师父让通源大师帮我供奉给佛祖,多谢多谢。”
说完,他自己又恭恭敬敬的跪下,朝那依旧慈眉善目的大肚弥勒佛叩拜,心中感激满满。
待跪拜完,忽又想起一事。
阿苓前路艰险,他得给她的未来做些准备。
安国寺在夜里静悄悄的,唯有一个小门处响起几声轻语,过后又沉寂在夜色里。
薛扶泠说是要出去走一走,其实也就是在禅房的院子里逛一逛。
因为观音庵夜里不许香客随意行走,所以这兴致也没有多少。
她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静静看着院中一棵还没长成的梧桐树,又听听八月末旬里的蝉鸣虫语,心中渐渐安宁下来。
不知坐了多久,忽听外院几声惊鸟起飞,才恍惚回过神来。
惊鸟平息,她也该回去歇息了。
不是熟悉的地方,薛扶泠睡得并不踏实。
是以,不过寅时初刻,她便醒来了。
自个穿戴好,就着房内昨晚的水梳洗一番,薛扶泠缓缓出门,打算去瞧瞧观音庵里尼姑们的早课。
毕竟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她很是有些闲情逸致想去凑个热闹。
穿过三道门,不知觉竟走到了去往安国寺的小门附近。
此时天光未亮,院中光影都蒙着一层深蓝,薛扶泠才意识到走错了。
正打算回去,门外两人对话传来。
“邵施主,早课还有一会儿,你怎的起的这么早?”
邵澈不是起的早,他是一夜没睡。
连夜回了邵家一趟之后,他便候在这门口了。
面上有些不自在,邵澈目光落在那洒扫僧人的扫帚上,“今日有事起的早些。”
僧人哦了一声,又自去别处干活。
薛扶泠不知他底细,只以为他要早早接了两个妹妹回府,所以才在此等候着。
思及此处,她唇角微微勾起,觉得这表公子当真如自家兄长一般待妹妹极好,不免好感又增添不少。
她隔着墙,静默一会儿,听外面没有动静,以为邵澈走了。
“咳咳……”
脚步刚动,又听见声音传来,原来邵澈还没走。
薛扶泠思虑一回,轻轻开口:“墙外是峥之?”
那边的咳嗽声猛然停住,变得更加静谧。
薛扶泠有些疑惑,正要说抱歉,便听那边邵澈语气略带慌张回复:“是嫂……是薛……是我。”
等候了一夜,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邵澈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薛扶泠听他不自然的声音,抿唇稍稍走近墙角,“直呼我名字就好。”
末了,她又问:“你是来接兰儿和禾儿的吧?她俩还在睡,估计要等一会儿,或者你若是着急,我可以进去帮你给她……”
“你还好吗?”
墙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打断了她。
薛扶泠心中怪异,但还是应答了。
等了一会儿,邵澈又不说话了,薛扶泠有些无奈,难道是她刚才的话没说明白?
正想重复一遍,就听那边说。
“女子在外不易,想你必定从齐家离开的匆忙,身上金银细软等物定是没有,所以……所以,我叫我的婢女等会给你送些盘缠来,好做花用。”
薛扶泠怔愣住,反应了好一会。
心中不想邵澈竟是这样思虑周全的人,做事细腻不说,又懂得体谅,实在难得。
不过,她并不打算接受邵澈的好意。
毕竟两人抛开齐家,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且,她实在想不通,邵澈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峥之,你不必为你表兄弥补我。”薛扶泠暗叹口气,“我与齐行度的事,是早有端倪的,盘缠等物,我自己……”
“我不是为他弥补。”墙外邵澈突然加重语气,显得有些急躁和……委屈?
“你还记得蝉鱼灯吗?”
许是一夜未眠,邵澈觉得自己脑子都不清醒了。
人会在不清醒的时候,一时冲动做自己想做的事,问自己想问的话。
比如此刻,他心中甜蜜和坠痛齐涌,破罐子破摔又追问:“‘不为物役,不为行羁。做个克己复礼的坦荡君子。’这个你记得吗?”
薛扶泠脑中空白,竟莫名觉得这些耳熟,却也无言。
那边邵澈声带委屈,“茯苓是草药,是最值钱的草药,能换好多好多铜板……这是以前你总跟我说的话。”
墙内长久的沉默。
邵澈听见自己压抑着哭腔的问话,“阿苓一点也不记得哑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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