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鸠尤神剑193

说时迟那时快，金网陡然收缩，再扩张数倍，将数十肉身炼作一团绿火。这绿火如心脏般跳动，完全遮住归墟幻壁，火团周遭间或喷出火焰，都燎成一只焰色鲜亮的胳膊，或紧握成拳，或五指大开。火手所到之处冰雪极速消融，若草木触之，更是飞灰烟灭，不留痕迹。

  六蛟上君对茑萝仙子说：“好狠毒的阵法。她这是将自己和那许多弟子的形神合一，依奇门术数之道焚化而成。那绿火一定五行俱全，非气盾可挡。就连你的烛阴璧恐怕也……”

  茑萝仙子不等六蛟上君言尽，朝天枢道长和李冬寻说：“两位掌门，我师姐已发了疯，连性命也不要了。你们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李冬寻道：“花禅婆擅用奇门阵法，我们白泽观又不通其中道理，我能有什么应对之策？若是寻常奇门阵法我还可以硬闯强破，花禅婆在这栖霞谷中耕耘三百年有余，单靠强攻，怕是行不通的。”

  天枢道长说：“不错。我们现在捆在一条船上，除了相信六蛟上君，还能有什么法子？”

  六蛟上君说：“花禅婆不惜牺牲自己炼化此法，我一人是无法破解的，除非，不言师太与我合力。”

  不言师太冷笑道：“我与你合力？单云岐，我夏侯丹此生最大的敌人便是你，你竟要求我与你合力？”

  不言师太说话的空当，众人足下的冰层已有分崩离析之势，同时间谷内地动天摇，众人需略施法力才可站稳了。

  赤眉药仙劝道：“师太，你与六蛟上君怨深仇重不假，可是眼下我们困在此处，若不想法子破开花禅婆的阵法，大家都要死在这儿。”

  李冬寻闪开一只火手，道：“不错，我们既已铸成大错，现在每走一步都不可意气用事。天下最通奇门术数者，非你们二人莫属。大家也不必在意那些陈年恩怨，只管解决眼下困局要紧。不言师太你苦修多年，难道竟甘心死在这栖霞谷？”

  不言师太本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便叫她动摇了。世人都说相益则亲，相损则疏（笔者注：此典出自《鬼谷子·谋篇》），实在是至理名言，天底下没有永远的友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是这道理过于市侩，对于仙门正道，不被逼至绝境，是断不肯饯行的。然而六蛟上君到底低估了花禅婆，纵有不言师太相助，他好一番计算，竟不得其门而入。那绿色火团越来越大，喷出的火手起先不过一仞见方，此刻已阔至一丈有余。顾乘风想起寒掌冰姑，四下寻她不着，施法鸠尤神剑，跟着剑身总算找到寒掌冰姑。他问：“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寒掌冰姑躲开一根绿火欢腾的手指，道：“你们不可能逃出去的。”

  “你但凡知道些什么，能否告诉我？你还有大好前途，定不愿枉死于此。六蛟上君和不言师太都是奇门高手，兴许得你点滴提醒，便可破你师父法门。如此，我们便有救了。”

  寒掌冰姑道：“没用的。我曾听师父提过此法。欲炼此法，需将形神尽化翠焰真火，一旦施法，再无后悔余地。按师父的推算，三十六人合阵便有希望以真火填满栖霞谷。她方才炼法，几乎用尽了谷内弟子，远不止三十六人。不出两个时辰，这翠焰真火布满栖霞谷，你们都没有活路。”

  寒掌冰姑话音才落，一只巨掌打来，把寒掌冰姑和顾乘风都吓了一跳。二人各自翻身腾跃，让开火掌。顾乘风道：“我总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冰姑，你帮我们一把。”

  寒掌冰姑道：“我若帮你们破解此法，岂非叛徒？”

  顾乘风一怔，随即冷笑道：“你不想背叛你师父，我再理解不过了。可是你只需原地不动，一旦为绿焰所染，必死无疑，你为何再三躲避？”

  寒掌冰姑不知如何作答，并不说话。顾乘风又道：“你躲避焰气，因为你不想死！你不想死，因为不值得！”

  寒掌冰姑踟蹰着，避开顾乘风的目光，丢一句“我想不想死与你何干，你且担心你自己”，这便遁去身影了。

  六蛟上君和不言师太在烛阴玉璧中躲了片刻，始终算不出花禅婆这法术玄机何在。二人索性飞出法器，将算计所得告诉众人，以集思广益，更得破解之门。其实算了这许久，二人只算出花禅婆这焰阵与栖霞谷本身大有关联。焰阵渐次膨胀，正是以栖霞谷为根据，方位、形象彼此呼应，只要知道栖霞谷各方位的卦面布局，再算焰阵的罩门便容易了。然而栖霞谷依山势而兴，又经花禅婆三百年精进完善，要悟出栖霞谷各方位的卦面，却大有难度。

  不辞仙姑由两只火臂间穿过，飞上高处，问道：“姊姊可试过以音律之道破法？”

  不言师太说：“我和单云岐都精通音律，自然不会放过这焰阵每一丝声响。可是我们反复听，来回试，却找不出其中规律。”

  天枢道长携着玉衡道长，躲开一面火掌，说：“我也听得仔细，焰气爆裂之声似有些微妙变化，但是一路听下来，实在参不透其变化之理。”

  就在这时，火团朝天空喷出七道火舌，火舌或化手掌、或拟拳头、或呈剑指、或掐三清指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这七道火舌突然脱离火团，直奔高空，颜色由绿转紫，随即如冰雹般砸落下来。

  冥火金尊到底见多识广，道：“这法术似曾相识，大家不要一味躲避。这雹子恐怕各有近攻之力。”

  果不其然，那紫色冰雹各有面孔，靠近敌人便惨叫一声，喷吐金黄粘液。孙笛有伤在身，行动稍迟缓了些，叫那粘液沾了臂膀，登时疼得嘶声大叫。沐秋桑闻声瞥他一眼，吓得不轻。只见粘液所到之处皮肉皆融作脓血，眨眼功夫已现出内里骨骼。

  赤眉药仙就在近旁，对孙笛喊道：“你快自断胳膊，否则性命不保。”

  也不知是孙笛的惨状惊醒了沐秋桑，还是赤眉药仙这句话揭开了沐秋桑尘封的记忆，总之刹那间，她陡然想起她与顾乘风被困连环天网阵的情形，继而想到花禅婆所言，唤着顾乘风，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当日花禅婆婆曾提到，她这栖霞谷布阵之法，乃与画道有关！”

  顾乘风思忖道：“不错，她的确说过，栖霞谷以线描之法入奇门术数之道，只可惜我不通画理，当日听她说来便云山雾绕，现在更想不起来了。”

  不言师太以掌气推开两块雹子，道：“难怪我死活不得破解之门。我不通绘画，只从术数、音律上入手，无异于缘木求鱼。”

  六蛟上君道：“这倒好，你我都不通画理，连门脸都摸不着，遑论破门而入了。”

  “不如让我试一试。”赤眉药仙道，“丹青之道我幼时倒学过几年。奇门术数我虽不大精通，其中原理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常朝云道：“既是以画道入阵，我也可从旁襄助。”

  茑萝仙子道：“这焰阵恐怕还有多番变化，你们四人快入我法宝，有我护着，你们只管专心破阵。”

  仙家常言天机莫可泄露，又道天意不可违，二言本无因果，又互为因果，实在玄妙非常。天机所以莫可泄露，正是因为天意不可违，然而反过来想，既然天意不可违，天机泄露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由此，仙门千百年来对于天意总有这样那样的争辩，定数论也有，变数论也有，谁都说服不了谁。许多年后，人们说起栖霞谷，总有人感叹花禅婆错在心结不开，非置茑萝仙子于死地，才致违逆天意，遭遇死劫。若她谨遵藏法神秀的叮嘱，顺势而为，茑萝仙子既然在那流沙阵中大命不死，索性合仙山之力将茑萝仙子永世困在栖霞谷中，她也不至于这般结局了。

  话说回来，依花禅婆执拗的个性，那栖霞谷由她一手建成，再由她亲手毁掉，外人看来固然可惜，于她自己却无关痛痒。在花禅婆眼里，真正可惜的，不是栖霞谷被毁，而是栖霞谷毁了，茑萝仙子还好好活着。不过四百年筹谋惨淡收场，好歹多了几人陪葬，倒算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这陪葬的一干人等，最无辜的当属玉衡道长。好在他虽烈焰焚身，死前早已神志不清，想来并无多少痛楚，也算好死了。至于孙笛，他身受重伤，便是侥幸逃出谷也难以活下去，死在翠焰真火之中当属解脱。要说死得其所，非元坤子莫属。花禅婆元神溃散之际，本拼尽全力，将茑萝仙子困在谷内。是元坤子以内丹耗去花禅婆的法力，将茑萝仙子推向归墟幻壁，茑萝仙子这才得以脱身。

  茑萝仙子将将遁入归墟幻壁，栖霞谷便化作齑粉，囤在漫山遍野，两三日才散得无影无踪。那归墟幻壁则直通水底，起先是一片靛蓝，随后水色青绿，周遭浮着怪藻奇鱼，更有虎头巨龟拖着薄如纱幔的长鳍，在水中欣快地游弋。阳光透过巨龟的长鳍，闪出紫、红、绿三色，更把青绿水色衬得娇艳多情了。逃出栖霞谷，众人便在这水底依次醒来。

  他们游出水面，四周除了粼粼波光，不见一物。仙界这边，天枢道长与李冬寻各放一门法器合炼一只巨隼，驮着仙众飞上高空。魔界这边，冥火金尊一众四人早不知去向；茑萝仙子则捻一朵雏菊，化出一把飞伞，凡为其法光照拂者，无需施法便随飞伞凌空而行。那六蛟上君虽是仙家修为，此刻更离不得茑萝仙子。

  众人都飞上半空，顾乘风才发现寒掌冰姑和玉衡道长不见踪影。天枢道长自责道：“都怪我。蒋师弟身受重伤，哪有能力自保？都怪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竟将他落在那栖霞谷里。”

  赤眉药仙道：“师伯何需自责？若非我顾头不顾尾，竟忘了蒋师叔，他也不会……”

  李冬寻道：“说来说去，倒是我的错。总归是七十几年前的事，其实我无意伤着玉衡道长，只是我师父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我心有不甘罢了。困在魔女淫邪阵法之中，谁又敢说自己做不出糊涂事来？我断没有想到，玉衡道长竟想一死了之。”

  天枢道长冷笑道：“李掌门，已经发生的事，再多懊悔也于事无补。你也不必说这些话，我也不想听。眼下大家还是先回中土再说别的吧。”

  顾乘风一言不发，只呆望着远方，看那海天交汇处上下翻飞的海鸥。沐秋桑想安慰他几句，然而话到嘴边，她又不知如何开口，犹豫片刻，终究没说。柳浊清也一反常态，只垂面看向大海，对顾乘风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左仪之死，顾乘风比谁都痛苦，柳浊清是看在眼里的。然而好生回忆谷中细节，她早猜出左仪之死与常朝云脱不开关系，而常朝云拦住顾乘风，正是不想看他送死罢了。柳浊清自然明白，顾乘风从头到尾未犯一错，只是一想到他素日对常朝云那思慕万千的样子，便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这怒火难浇难灭，恰恰因为它既无道理亦无来由。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座小岛浮在前方。尚未落岛，天枢道长便看见冥火金尊和三位尊使正打坐运气。他打出神羊剑，驱驭剑气直攻冥火金尊。青目魈与魑邪童子各施法拦剑，那剑气却裂作碎冰，齐刷刷射向冥火金尊。冥火金尊为了顺利逃出栖霞谷，本已多处受伤，栖息此岛原是不得已之举。现下要他接那剑气炼化的碎冰实在为难，他以掌气化去大半碎冰，剩下小半他欲翻身闪避，右肩仍中了数粒。

  冥火金尊顾不得脸面，朝茑萝仙子喊道：“仙子救我！”

  茑萝仙子看准时机，放出元婴珠，双手五指耀光，凌空化出十根银丝，送出手去。银丝紧跟在元婴珠后头，交织成网，流火生辉，隔在冥火金尊一行四魔和仙众之间。天枢道长几次要施展擎天烈烨指，却叫这银丝网所阻。顾乘风听天枢道长指令，放出鸠尤神剑，虽即刻破了银丝网，却为元婴珠所挡，耽误了些许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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