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合作(下)
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再上马车已经不似先前那么痛苦了,蓝臻也没有那么不识趣的一大早就来敲门,让卿言结结实实睡了个饱,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睁开眼。
想起昨晚拒绝了蓝臻调来服侍的侍女,他惊讶的看着自己像是看怪物一般,仿佛公主不用人服侍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当然不能跟他解释自己上一世26年的经历,只好打着哈哈说贴身丫头不在,用不习惯当借口掩饰过去了。哎,没想到有一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会让人觉得为难。人呐,就是不能被惯着。
今日是难得的暖冬,比起前几日的阴沉,这样的天气倒是很好的赶路时节。卿言坐在马车里,恨不得把车顶掀翻,好直直的接受这冬日暖阳的抚摸,晒晒即将发霉的身体。
“喂,我想出去晒晒太阳。”马车晃晃悠悠的,人妖同志居然还能看得进书,卿言还真佩服他。
“我不想晒太阳。”蓝臻闲闲的回答,连眼皮都没有抬。
“我是说我想晒太阳,这跟你晒不晒太阳有什么关系。”卿言白他一眼,不管他有没有看见,这一眼主要是为了让自己阿Q一下。
“我不想晒太阳,”蓝臻翻了一页书,重复了一遍,视线自然还是留在书上,“你留的记号已经够多了,白痴都能找来,何况还是你那个天上有地下无的驸马!”
啊!
卿言一怔,连忙收敛了一下,“原来你早就知道。”到现在才说出来,还真能忍,这么能忍,去做忍者神龟好了。想想人妖同志背个乌龟壳的样子,卿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卿言拉开窗帘,车外阳光灿烂,只是空气有点冷。既然已经点破,大家便无需再装客套,卿言懒懒地开口,似也无波澜:“或者,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也都一并说了吧!”
“宁远和傅云轩谁才是你的驸马?”蓝臻又翻了一页书,这次却稍稍抬了一下眼皮。
这是什么问题?卿言愣了一下,转了个眼珠,冲着他回答:“两个都是。”
“你懂我的意思,”这回人妖同志终于抬起头说话了,“还是需要我用另一种方式来问?”人妖同志的不满很明显的写在脸上。
“你就这么急于证明自己英明神武判断准确?”卿言正了正身,“很快便到随州了,等我见了宁远你用眼睛看就能判断,何必多此一问。”
“你回答便是。”蓝臻又将目光落回到书上。
“把承影剑还我,我就告诉你。”卿言扬了扬眉,用眼偷瞄他。
咚咚咚,蓝臻敲了敲马车的窗棱,曹遇探了个头进来,蓝臻冲他使了个眼色,曹遇立即将承影剑奉上。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很不舍。
哼,算你识货。卿言心里扬了扬眉。
“可以说了。”蓝臻将剑递上。
“你已经确定了,何必我亲自说出口。”接过剑,卿言仔细看了看,没什么损伤。
“果然是宁远,”蓝臻浅笑,“不过,你的戏倒是演得不错,晋王爷深信不疑,真不知道海图那小子是怎么看出来的。”不咸不淡的语气夹杂着一点不屑。
海图?我好像总共见过他三次,难道他是火眼金睛?卿言心里犯嘀咕,脑子里自动回忆起见到海图的三次情形。
第一次是在两年前,漠北大雪千里冰封,草原牧民身陷于巨大雪灾中,只能龟缩在西关山以南的小片区域,为拯救族人,塔特可汗带领当时还未封世子的洛穆尔?海图前来借地,想把受灾的牧民安置在西关山与白山黑水之间的草原,直到雪灾结束再将草原归还。当时卿言已经是内定的储君,于是此等军国大事自然是被允许参加的。卿言清楚的记得,自己很不屑的哼了一句: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却不知怎么的被那个耳长的海图听到了,当即便用了十分极端而狠厉的手法来表决心,直到现在卿言还记得海图那只血淋淋的左臂,上面用匕首刻了一个类似于羽箭的图案,深可见骨,让卿言震惊到崩溃。据说这是秋戎祖先的图腾,若是用来立誓,那么许下的就是全族人的性命,一旦食言,后果便是——灭族。如此虔诚的行为即使是见惯了血腥政治的父皇也被震撼了,当即同意了塔特可汗父子的请求。卿言自己也在这一片血泊中目眩了。
第二次见到海图是在十个月之后,那是他们亲自来归还草原,并带来了大漠特有的雪狼作为礼物。雪狼与其他沙漠狼不同,它们总是两两一起从不群居,所以母狼和公狼总是同时出现,一起觅食同时攻击,若是其中一只被杀另一只也会以死相搏。雪狼外表十分美丽,丝毫没有野兽的粗俗,皮毛胜雪面容细腻轮廓俊秀,很难将它们与噬血的狂族联系在一起。雪狼驯化不易,一旦认定了主人便是一生守护至死不渝。卿言获赐其中一对,不过她从不敢养,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宁远身上。只是这次大家都大意了,雪狼这么忠实的护卫居然让它悠悠闲闲的待在皇宫,早知途中凶险,无论怎么坑蒙拐骗也要让宁远把雪狼带上,而不是放在守卫密不透风的皇宫保护她,结果此次南下,怕雪狼惹人注目便留在皇宫,英雄全无用武之地。
第三次见到海图是在几个月前大婚时,算了,那简直就是她的个人秀,没什么特别。
卿言甩了甩头,脑子里过了一遍电影还是一无所获。
“你在想什么?”看她半天不出声,又突然苦恼的晃了晃脑袋,蓝臻有些不解。
卿言回神,转头盯着蓝臻,突兀的,手里承影剑的重量提醒了她,眼珠诡异的转了转,将周遭情况默念于心,卿言轻笑着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在想,用什么方法,可以,马上,立刻,制服你。”话完,提剑快速地向蓝臻刺去。
车厢内空间狭窄,蓝臻回过神来只能小幅度的躲闪,而卿言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昭王是武将出身,曾与南夏上将军李慕青一同驻守边强多年,身手自是她这个花拳绣腿不能比的,所以要取胜只有一种办法,便是攻其不备速战速决。
快速的挽出剑花,将他逼至更窄小的角落,趁着手上的剑被蓝臻打落之际他的注意力分散,卿言拔下头上的发簪生生抵住了他的喉咙。
“没想到公主居然有如此伶俐的身手,我倒是小看你了。”被制住行动之后,蓝臻反而笑了起来:“说吧,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怕王爷舟车劳顿身体会吃不消,耽误了带我去见宁远,所以,”卿言从从随身的腰袋里拿出一颗药丸猛然塞进蓝臻嘴里,强迫他吞下,“王爷要保重身体才行。”
“你给我吃的什么?”动作来得太突然,蓝臻不由得怒起来,如此赤裸的威胁完全是在挑战他作为皇子,作为王爷,甚至作为男人的尊严,卿言似乎都可以感觉到那个被称为小宇宙的东西在迅猛地燃烧,灼得她的心都不自觉的轻颤,握着玉簪的手也下滑了几分,不知不觉移出了要害位置。这个男人的气场果然很强大。
趁她此时注意力不够集中,蓝臻迅速捉住她的虎口将她反手擒住,发簪直直的从她手中滑落,闷声掉在马车里。
“一颗慢性毒药而已,王爷不必紧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解药,所以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王爷可别想把我卖了。”一口气说完,看着蓝臻脸色异常,几乎有些失措,卿言心里那个爽啊,将之前的紧张统统都抛到脑后,笑得好像要心率不齐了,都快忘了自己的小命还在别人手里握着。原来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人妖同志也有失控的时候。
“解药拿来。”蓝臻用力一捏卿言的虎口,疼得她惊呼起来,卿言立即后悔自己笑得太早怕是要哭到最后。再看看人妖同志的脸上,戾色也是有增无减,看来是愤怒之极了,卿言心里又回到之前那个滴冷汗的状态。细想一下,对这个蓝臻,自己的了解十分有限,若他是个不记后果玉石俱焚之辈,自己岂不是人没救成反而死无葬身之地?
细想之下卿言的脸色渐渐发白,而落在蓝臻眼里都成了一点一点的恐惧在聚集。“你在害怕!”若是再靠近一点,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她发抖呢?蓝臻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恶作剧的想法,脸上也随之暴雨转阴,让人更加捉摸不定。
眼前,蓝臻逐渐放大的俊颜,妖冶得有些恐怖,卿言只觉得有把刀在自己心尖儿上来回的滚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落下来,局面失控得让卿言险些无法自抑。
“够了!”大喝一声,一掌推开他,卿言心跳不稳了好一会儿,“我是害怕,不过,”卿言强行镇定下来,睁大眼睛犀利地盯着蓝臻,“若是有你垫背,我也是只赚不赔!”
“既然如此,黄泉地狱我们也共赴,可好?”蓝臻的俊颜仍在放大,脸上却笑得鬼魅,甚至都让人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一寸一寸侵蚀得人体无完肤。
不想自己花容失色得太难看,卿言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捡起玉簪插入发髻,淡淡的开口:“有美相伴,纵是黄泉地狱,也如西方极乐逍遥自在,我何乐而不为呢!”
嘴里说着轻佻的话,心里却直打哆嗦,生怕气氛僵硬下来,卿言将自己说话的语气弄得和蓝臻一样,一个十足的登徒子形象,希望此时的剑拔弩张能有所缓和。
“说得不错。”蓝臻赞同的笑笑,“修到牡丹花下死,纵然做鬼也风流。”精致的脸上癫狂四溢,蓝臻又回到了那个拿风流当饭吃的南夏五皇子,象是把那颗刚刚塞进他嘴里的慢性毒药当成了糖果。
“坊间流传昭王殿下风流无双,小女子算是见识了。”卿言掩面轻笑,心里仍是紧张,如此镇静,这个蓝臻实在让人猜不透。
“彼此彼此,”蓝臻拾起地上的剑,目光细细的在剑锋上流转,“长公主一次大婚招双夫,且个个皆是绝色,风流之名怕是也该你我平分才是。”手指轻触一下剑锋,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中指在剑尖上运足真气重重一弹,承影剑立即发出鹤啸般的铮鸣。
“果然是好剑。”蓝臻握住剑柄,随手挽出一个剑花,托住卿言的下巴,剑尖直指她的喉咙,“宝剑配英雄,英雄配美人,倒是绝配。”说完,收回剑,噌的一声将它钉在车厢里。
卿言脸色骤变,不明所以的望着那把剑,欲伸手去拔,却被蓝臻抢先一步将它扔出窗外。
“你!”卿言怒视他,拨开窗帘想要去寻剑,突然耳边呼啸而过一长物,差点砸到她的脑袋,一细看原来是剑鞘也被蓝臻这个人妖扔了出去。
“蓝臻,你太过分了,这把剑是宁远的家传之物,你知不知道对他有多重要,你,你,你居然……”打又打不过,卿言气得只能紧握拳头,起身冲下马车去寻剑。
“站住!”蓝臻大喝,卿言充耳不闻。
猛然,腰身被一只壮硕的手臂环住,拉回,重重的撞在车厢内,卿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沈卿言,一把破剑而已,值得你这般拼命,宁远这侧驸马看来不是一般的得宠啊!”蓝臻轻蔑地一瞥,目光深邃得让人有些不懂,转而又露出一丝邪恶的气息,笑得瘆人,“你越是紧张我越是要毁了它!”
“你个变态的死人妖!”卿言脱口而出也不择言,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已经怒不可遏的骂上了。
“人妖?哈哈哈哈,”蓝臻大笑,“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何以还能变成人妖?公主想法可真是异于常人!”
“怎么就不能是人妖了?像你这样,一张脸长得比女人还娇媚,却是十足的男儿身,不是人妖难不成还是仙子?”卿言斜睨他,随口乱答,心思仍旧在被扔出车外的承影剑上。
“多谢夸奖。”蓝臻不怒反笑,看得卿言一时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
这哪是夸你,这是损你好不好!卿言后悔自己失言蹦出一些这个时空没有的流行词语,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把剑还我。”卿言不死心的开口。
“曹遇,剑。”还是用的敲窗棱那招,蓝臻从曹遇手里接过承影剑,将它完好无损的连同剑鞘一起递还给卿言,“好生保管着,再丢了,可就怨不得本王。”
未料到他突然又那么好说话,卿言正犹豫着,蓝臻已经带着讨打的口气开口了:“不用谢我,还给你是有条件的。”
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卿言刚刚还想着要道谢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了,戒备地盯着这只狡猾的妖狐。
“若是想用剑来换解药,我看王爷要失望了。”卿言握着剑,紧贴着车壁,此时此刻,孰轻孰重,卿言亦分得清。
狭小的空间里,卿言这种程度的防备不过是个心理作用,蓝臻一靠近,她就像只刺猬一样炸起了毛。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卿言瞪大眼睛,看着它越过自己的头顶,停在发髻上,然后轻轻一抽头上的玉簪,卿言满头的青丝便倾泻下来。
“你,干嘛?”卿言心颤。这并不是要伤害她的动作,却是让人匪夷所思。
蓝臻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递给她:
“绾上。”
力量悬殊,而对这些没有威胁的要求,卿言觉得还是不要惹怒他的好,于是接过木簪,一边绾发一边问:“说吧,条件是什么?”
“你很爱他,对吧?”蓝臻答非所问的声音响起,语气上的表达似乎不像是让人回答,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卿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除了你那侧驸马你还爱别人吗?”蓝臻有些不满,听得出情绪在声音上的波动,隐隐不明。
“这好像与你无关。”如此近距离的打听别人的隐私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人在屋檐下,为了不再得罪这尊大神,卿言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从未见过一个公主能为自己的驸马做到这种地步,”卿言这不合作的回答似乎并没有对蓝臻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仍旧自顾自地说,“不仅以身犯险,就连他的心爱之物也不遗余力的想保护妥贴,你的身份其实不用这样做宁家军也会对你死心塌地,何必呢?”
“你也说了我爱他,所以我心甘情愿,这与宁家军并无关系。”卿言轻声回应,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并无关系?”蓝臻笑笑,显出一丝轻蔑与不屑,“你可是储君,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宁家军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他似乎想极力证实什么,却又害怕这证实的结果非他所愿。
“我若不是储君,宁远也无须为我出征,别老提醒我这该死的身份。”卿言脑子里闪过晋王的阴戾。
蓝臻的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戏谑道:“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身份你还不乐意。”
“人各有志,卿言一介小女子而已,哪能比得上王爷的鸿鹄之志。”低头理了理揉皱的裙摆,卿言接着说,“所以,我的这个身份对王爷来说才是很重要,王爷可要好好把握这次合作的机会。”宁远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个阴晴不定的昭王身上,与这种人只有利益相关其他免谈,卿言心里十分清楚。
人各有志?蓝臻轻哼一声,掀开窗帘示意停车,接着纵身跳下,身后却留下一句话让卿言毛骨悚然,“既然公主如此情深,本王倒要看看为了那侧驸马你能做到何种程度。”
“变态,果然是个大变态。”卿言轻声低咒他,哼,我俩情比金坚,你就放马过来吧!将头甩过去决定漠视他的挑衅,这个蓝臻真是太变态了。
从车上下来,蓝臻翻身上了玄玉,这匹优良的坐骑跟随他多年,自是了解主人的心思,贴着车窗处与马车并行,让他能将车内这个小女子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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