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樱桃渍般的羞涩
今辞将将躺下去,旁边就一阵悉索,接着先是胸口压上一颗小脑袋,随后又被人用腿压住腰腹,还没完,那人似乎不满足于此,许是又觉得姿势不太对,借着压在他腰腹的腿,一个翻身,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饶是今辞,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力道,弄得发出一声细微闷哼。
桥生蹭着男人的腰,一点点往上盘,中途还险些滑下去,直至将脑袋埋进今辞的肩窝,才罢休。
将桥生圈住,今辞的手环过他的后背,牢牢扣住小孩左肩,感觉到他柔软的发丝落在皮肤上。
发丝的主人动了动,那柔软又贴着肌肤毫无章法地碰触,一下轻,一下重,黏人得不行。
再开口时,今辞声音低沉而磁性,又有些哑,把温柔碾碎开来,严丝合缝地填补那无形的空缺:“桥桥。”
“今辞,我能给你什么呢?”
突兀的一句话,桥生继续低语,暖意似乎加重了他心脏上涌的难过。
四年的时间,逃离、隐瞒。
有时候,他根本不知晓那人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又是什么样子。
最开始,他只是想去偷偷见今辞一面,仅一面。
可现在,身体与爱人相贴,他的心跳很真实,只是再次沾染上一点,他就想抛弃所有的顾虑与坚持,告诉他,能告诉吗?
扣在他左肩的手,力道重了又重,再轻了又轻。
桥生想毫无隐瞒地告诉今辞他病了,告诉他,他很爱他,告诉他,他一直都很勇敢。
可内心深处的恐惧又将他拖了回去。
他如同一个全身上下完全失调的机器,会像桥樱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让身边人疲惫、厌恶和远离。
今辞回俄国不久,今眠曾单独找过他,那天阳光晒得人微燥,但他却很冷。
“桥生,可以离开我哥吗?在我、爸妈看来,他爱女人也好,男人也罢。但是,你不行。”
“为什么?”
“妈妈的弟弟,也就是我们的舅舅,是一个精神病人。我想,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吧?舅舅不仅害得妈妈再也跳不了舞,失去她最爱的舞台,也差点毁了我哥的手!一个精神病,谁能保证他下一秒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他的世界里还有什么原则?亲人之间就必须无条件包容吗?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待在该待的地方!他消耗掉我们所有人对他的爱。”
有什么开始刺眼起来,是光吗?他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你的母亲桥樱,跟我舅舅一样不是吗?又或者你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呢?你可以说我们无情、片面。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办法接受。至于我哥,你能笃定他会永远爱你吗?”
桥生脸色惨白,今眠冷漠的声音在脑中重复——你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呢?
桥樱拿着凳子砸他,残忍地,疯魔地。
“我最恨你这张脸!程枫,程枫!你为什么要去?啊?我拉着你,让你别去,你却执意要救那个人!”
“是不是因为我的病,所以谢延才不要我,才一直不回家?要是,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要是你从来不存在就好了。”
“我有病,那你也有,你,想杀了我吗?”
“和妈妈一样不好吗?陪着妈妈,好不好?”
所以,他不想伤害今辞。
在他真的如她们说的那般一样以后。选择真的远离。
他只剩下今辞了。只剩他了。
“辞哥,我是不是让你伤心了?”很痛,几乎瞬间,桥生难以自控地流下泪,越是试图收敛,心裂得越大。
今辞怕桥生喘不上气,他背靠床头扶着小孩坐起来,语气温沉又哀伤:“没有。桥桥从来没有。”
“我对你撒谎了,撒了好多的谎。我让你伤心了,我真的,真的让你伤心了。我不想这样的,可我没有办法了,今辞。桌上的药、我的身体,你知道了对不对?”
药盒上醒目的字眼、吃面时桥生的眼神以及那个吻后,他压抑的低喃。
不等今辞应答,桥生身体都在发颤:“你看,那会儿铺被子的时候,我明明不是现在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要是没有生病就好了,这样是不是就能永远和辞哥在一起了?”温热的泪,没有灼人的温度,却近乎贯穿今辞的心脏。
“我变得和妈妈一样了,你会厌恶我,离开我的,我不要那样......”桥生的情绪似乎彻底失控,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一个没有今辞的世界。
“桥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样认为?认为你生病我会变得厌恶你,离开你?当时,因为项目推进没有办法联系你,等到能够联系你的时候,微信没有人回复,电话变成空号,你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差点就失去你了,悲哀的是,我无法确定真正的原因。”
“你会的,一定会的,他们也一样,我和他们都一样。”桥生嘴里重复着混乱的话语。
“桥桥,不会的,你所恐惧的,永远不会发生。”呼吸滞涩,今辞一边哄着桥生,一边摁开墙壁的开关。亮起的灯光微微刺眼,但很快就能适应下来。
视线里的桥生,哭得哽咽,抱在怀里的身体,瘦得令今辞心痛。而那杏眼像是看他,却又像是在放空。
“乖宝,看着我。四年前,我回俄国第一件事,就是跟父母恳谈我与你的事,今眠找过你,后来我也已经知道了,很抱歉,让桥桥伤心、害怕,是辞哥没有及时解决这件事。你是你,桥樱是桥樱,至于我的家人亦是如此,不应该迁怒,也不应该执拗。所谓幸福、所谓的好意从来不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他人身上,即使是关系再亲密的人,也不可以。”
吻上桥生的左脸,那被人残忍抠掉的皮肤,那触及在唇上的崎岖,每一寸破碎,都足以让今辞眼眶泛红,近乎痛地落泪。
他声音低哑,与桥生肌肤相贴:“除了生离死别,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无力抵抗。桥桥,生病了,我们就乖乖听医生的话,辞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说你让我伤心了,对,辞哥承认,我确实很难过,难过你躲起来,难过你不相信你自己,相信我。桥桥,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吻止于桥生唇上,今辞的手压在他细细的后颈:“让辞哥一点,让我一些,我爱你,桥生。”
让他一些,不要那么爱他。让他有机会多爱他一些,每天,都多一点点。
或许在一些人眼中,桥生的爱是另一种伤害,不信任,怯懦,甚至是更多的似是而非。
可今辞懂得,懂得这样的爱里,是摇摇欲坠的不忍与绝望。
灯光罩上一层柔和昏黄,桥生的唇似是干涩、流失掉全部水分的枯萎,他伸手勾住今辞,吻向他,笨拙、珍重、虔诚,附着黏腻的悲伤。虎牙无意蹭伤今辞,转而细细密密地去舔舐那伤口,是咸、或淡,唇齿间的战栗,气息缠绕里被淋湿的眷念,把从身体里钻出来的疼燃烧殆尽在此时的炙热之间。直到赤条条的爱,在逶迤里跃进黎明。
小苍兰还会开花的。
之后,今辞将小孩继续按在怀中,吻了许久。
眼尾、鼻尖、那两颗特别的泪痣,都渐渐泛起红,姣好的唇沾染上樱桃渍般的羞涩。
“辞哥哥,桥桥是笨蛋。”
“对,小笨蛋。”
“今辞,我累了,你会在的对吗?”
“会,桥桥乖乖睡觉吧。”
情绪的起伏,加上如今本就体弱,桥生彻底撑不住睡了过去。
今辞目光中绿意温柔,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小孩的背,好一会儿,才关掉灯,相拥而眠。
次日,早上七点。今辞被电话吵醒,立马静音,但铃声仍旧吓得桥生抽抽了一下,好在没彻底醒过来,今辞连忙哄着人再次熟睡。替小孩掖好被角,今辞掩上卧室的门,来到客厅接通电话。
“矜持,你干嘛呢?半天不接电话?”
“你觉得早上七点,我还能干什么?舟以礼,平时要处理的案子是不是太少了?”
舟以礼,律师,今辞好友,也是他外祖父学生的儿子。名字倒是萧萧清举,衬得他雅人致深。但实际本人跟名字完全一点边儿也沾不上,早些年一直在北城,近一年转来南城奉师律所。舟以礼的母亲女强人一个,父亲是大学教授。从商从文,他二者都没选,出乎所有人意料去当了一名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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