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卸下包袱

二舅蔺如升还蹲在地上，眼神已经没有刚来我们家时来势汹汹的狠劲儿。这么多年，鲜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母亲，因为他们都觉得他不配，渐渐的，他也麻痹了自己，完全忘了自己是谁。

  今天妹妹和外甥女的态度让他知道，以后怕不会再有人帮他了，他要怎么办呢？外甥女当着他的面提起了母亲的死，痛苦的不愿回想的记忆涌上来，铺满他整个脑海…

  他踉跄着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看着蔺女士紧握着双手，眼里有藏不住的担心。

  “妈…二舅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吧？”我问出蔺女士心里的想法。

  蔺女士仿佛下了狠心，又紧了紧拳头，“不管他！要是我现在追出去，咱们说的话就全都白费了！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现在孤立无援，唯有自救！”

  “那他万一想不开…”

  “不会！他要想死早就死了！还用等得到今天！”蔺女士笃定地说。

  “那时候有你啊…”我说的也是实话，“如果你的不管不顾我的恶语相加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那…”

  “蔺蔺，你放心，虽然你二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我知道他的本性，他不会因为我的态度就会有什么轻生的念头。”蔺女士依旧笃定。

  “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我有些担心地问。“怎么说我也是个小辈，二舅以前对我也是实打实的好…我那么骂他…”

  蔺女士突然笑了出来：“蔺蔺也有担惊受怕的时候啊？”

  “当然啊…”我撅着嘴说，“要是成家那边的人，别说骂，我打他都是轻的。不是二舅不一样，我知道你们的感情，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老舅这么多年表面看似跟他决裂，可是我知道，你给二舅的那些钱好多是老舅给的，你给二舅妈送的包子馒头那些，也都是大姨二姨做的，就连小姨三舅他们，也偷偷地给表哥表姐他们塞过钱…你们终究…还是不忍心…”

  蔺女士愣了愣，又笑了出来：“我的蔺蔺还真是通透，看的明白这些事。是啊～终究是不忍心，血浓于水啊…蔺蔺，我们兄弟姐妹多，你们年纪小，不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他是我的亲哥哥，我纵使气恼，也更想救他…可我也知道不能再想以前那样毫无底线的救，得是让他自己醒悟才行。实话实说，这么多年我也怨你二舅，毕竟你姥姥的去世跟他脱不开关系，不可能不怪他，可你姥姥临死前紧紧拉着我的手，在我的手心不停画着'二'，我知道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二舅，她那恳求的眼神我到现在都忘不了！我再怨你二舅又怎么会真的不管他…那是你姥姥的遗愿啊！”

  一番话，倒解了我的疑惑，我只听过大姨老舅他们跟我讲姥姥死不瞑目、蔺女士悔不当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蔺蔺，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在他面前提起你姥姥，你说的话一点儿也不重反而字字珠玑！我看着他蹲在地上的样子，那一刻我觉得他悔了，我觉得他还有救！这么多年我和你大舅他们不止一次想过怎么拉回他，可从没一个人在他面前提过姥姥的事，或许在我们内心深处，我们先入为主的觉得是他害死了你姥姥，他不配和你姥姥出现在同一段对话里，也从没想过他会在你姥姥的事上有什么悔…我们救他是一回事，原不原谅他是另一回事，我们不觉得冲突。”

  “可是今天，我看到了二哥的另一面，或许，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堪，曾经他是我那么好的二哥，说不定，他真的还有救…蔺蔺，如果你二舅可以悔改，你…”

  “救！”我点着头，“如果能救回来，他还会是我的好二舅，你和老舅大姨努力那么久，不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如果一个人真的诚心悔过，那我相信没有人会不原谅他。”我的脑海中出现上一世二舅拎着水果偷偷来看望成辛元，哪怕他当时有别的目的，我也愿意相信他有一丝心疼成辛元的真心在里面。

  虽然我依旧不理解他后来杳无音信抛家弃子的事，也唾弃过他的这种行为，会有别的缘由吗？

  “更何况，我相信姥姥姥爷，他们的孩子哪怕受了蒙蔽，也只是一时的。跟有些人可不一样，那是从根儿上就烂了的…”我意有所指，蔺女士笑了一下，点点我的额头，“他们怎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妈…”我想了想蔺女士刚才对姥姥的回忆，“你真的觉得姥姥只是放不下二舅吗？她就没有别的意思？明明大姨和老舅也在，她为什么只拉着你的手？她了解自己的儿女，相信大女儿大儿子的担当，怎么就那么笃定只有你能帮二舅？她…只是信任你吗？”

  蔺女士顿住，显然她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和成兴民婚姻在外有着完美的保护套，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外人看不出来你们的裂痕，可老舅看得出来，大姨也看的出来，就连蔺莹也知道她这个姑父表里不一。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的母亲一点也不看出来你的处境？你怎么就确定她不担心你？不心疼我这个外孙女？我只记得，姥姥在我们家住过那短暂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问过我身上疼不疼，她怎会不知道自己的三女婿是个是个什么德行？只是看自己的女儿沉浸其中，不知道怎么劝罢了…”

  “她在我们家只住了十几天，你猜她是真的不愿给你添麻烦，还是不忍心再住下去，成兴民表面装的好，他就真的一点脸色也没给姥姥？现在的你信吗？她心疼你，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了解你，知道劝了也没用，与其难过，不如逃避…”

  “姥姥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如果姥爷还在，我相信她就是拼死也会护自己女儿周全。可是她没有，她没有能力，她纵使有七个孝顺的儿女，可那样一个善解人意的老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她除了心疼什么也做不了。我现在能理解姥姥愿意去养老院的心情，我想你也是，她甚至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媳妇为难。是，那时候最让人操心的是二舅，姥姥的去世也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可是你，是姥姥从一开始就牵挂的那个人…她紧紧地拉着你，不止是托付，更有不舍…”

  我说的情真意切，声音哽咽，眼圈已经红了。蔺女士也泪流满面，她从没从这个角度想过，多少次她想不管二哥，可一想到母亲的临终托付，她又提起精神，继续应付…

  “蔺蔺…”蔺女士冲上来抱住我，哭的像个孩子，“谢谢…谢谢你…我只想着她的临终嘱托，却从没往自己身上考虑过。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怨过，我妈在临终前提都不提我，只想着她的二儿子，我也想过怎么就把他托付给我，明明他也有哥哥姐姐，就因为他救过我的命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愿把命还给他！这么多年我就在又爱又恨中面对着他，我自己都觉得纠结死了…可我也没有一点儿办法，我只能这样…管他对不起我自己的心，不管他对不起我妈，我哪儿还有自己的心啊，只能管着他…”

  蔺女士像卸下了自己的一个包袱，一个从前世背负到今生的包袱。在她对我和成辛元无尽的愧疚中埋藏着这个包袱，儿女是责任，母亲的临终嘱托也是责任，她哪一个都放不下。

  如今卸下了，不代表着不管，只是轻装上阵。

  蔺女士抹干眼泪：“蔺蔺，不用管你二舅，他会东山再起的，相信我！他会明白我们所有人的苦心！”

  我当然不会管他，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不让他牵连我们啊！至于蔺女士说的“东山再起”，她仿佛知道二舅以后的样子，是上一世我死之后发生的事吗。

  关于我死之后发生的事，我真的越来越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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