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怕反悔

若水静静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握着杯子的手却青筋暴起。

  月萝国，是该改朝换代了！

  提到那些往事，碧落神色悲戚，哽咽道：“美人鼓，已经满足不了大法师的需求了，于是擅长制作美人鼓的陆家，为了能讨好大法师，好为自己的家族带来更多的好处，便开始将目光投向自家姑娘。”

  陆家先祖曾出过一位能人异士，他当时曾得到过一颗神果，吞食后，虽未飞升，却获得了极高的法力。除了修为暴增，还改变了血液的颜色。

  正常人的血液颜色，是红色的，而陆家人，是橙色的。当然了，随着一代又一代往下传，血液颜色慢慢又恢复了正常，但总能出几个拥有橙色血液的天选之子。

  陆家上一代家主，为了向大法师表诚心，开始用自家女儿作为献祭品。被选中的女儿，需要皮肤光滑，血液颜色为橙色。他们极其坚定地认为，橙色血液之人制成的鼓，与普通美人鼓比起来，法力更强，效果更佳。

  陆家以前也有女儿降生，当时没那么残忍，无论是否为橙色血液，都不会被圈养虐杀。为了保证只有陆家人才能有橙色血液，陆家女儿此生不允许成婚。可以刺绣，可以读书，可以练武，可以修行，就是不允许生孩子。

  到了陆清云这一代，女儿的地位低到了尘埃里。

  “四位姑母，四个姐姐，八面木兰鼓。我的血液颜色是正常的，陆家本想将我直接杀了，但我母亲当时护住了我。我的亲姐姐，被制成了木兰鼓，而我目睹了全部经过，从那以后，我的头发就全白了。”

  若水呼吸有些急促，眼里的怒火即将喷涌而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失态了。月萝国当权者，不仅不制止这种恶行，反而变相鼓励，实在是罪恶滔天。轩辕长赢，即使她与他素不相识，经过此事就可以判断，这人不适合做皇帝。

  白榆眼眶微红，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这些年的风霜雪雨，让碧落原本那颗善良的心慢慢封闭起来了。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她却满头银发，心如死灰。恶贯满盈的家族，英年早逝的丈夫，幼年夭折的女儿，普通人遇到这些，早都疯了。

  兰泽心里也不舒服，他知道人类喜欢自相残杀，却没想到会如此邪恶和没有底线，这完全就是光明正大地虐杀！

  紫苏捂着胸口，她难受到了极点。月萝国必须改朝换代了。只有重新注入新鲜的血液，才能彻底废除如此残忍的祭祀制度。

  似是想到了什么，紫苏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碧落，你当时说火堆里少了一个人，那人是陆家的小姐吗？”

  碧落点了点头，沉沉道：“是的，她叫陆寻淑。陆清云有四个儿子，小儿子陆淮孝和陆寻淑是龙凤胎。”

  紫苏愣了一下：“陆寻淑的血是什么颜色的？红色的？”

  碧落摇了摇头，轻叹道：“橙色的。”

  白榆蹙眉道：“那她为什么可以活到二十多岁？”

  碧落目光有些幽深复杂：“她既幸运，又不幸。”

  陆清云妻妾成群，四个儿子，四个娘。

  陆寻淑的母亲，她当时怀的是双生子。为了一举得男，为了能在陆府扬眉吐气，为了可以永享富贵，她吞下了转胎丸。

  那药有问题，生产时，她大出血，死在了产房里。陆清云提着一把长刀，将她肚子划开，将两个孩子生生拽了出来。

  第一个孩子是男孩，也就是陆淮孝，陆清云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个孩子，陆清云只看了一眼，就把那孩子摔在了地上。

  碧落轻声道：“那天晚上，陆清云像疯了似的，非要杀了她。大家都以为那孩子必死无疑，没想到福大命大，还是活了下来。我们被囚禁在不同的院子里，很少有机会能见面。后来我成功逃跑了，再也没见过她。等我再回青雀城时，我发现她还活着，且日子过得还不错。”

  太反常了，陆寻淑是橙色血液，没有母亲的庇护，还能在杀人如麻的陆家平安活到二十几岁，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碧落总觉得怪怪的，却没有机会查明真相。

  见白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皆是心疼之色，碧落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没事了，我没事，都过去了。以前日子确实难熬，为了不被盯上，为了能活命，我只能装疯卖傻。现在陆家人死光了，我自由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紫苏温声道：“碧落，你很坚强，也很聪明，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神明会赐福于你！”

  碧落释怀一笑，是啊，都过去了，她总该往前走了。还剩下几十年的时间，她要踏遍万水千山，帮助更多的人，开阔自己的视野，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若水知道她们该离开了，青雀城藏着的秘密，还有待发掘。碧落没有过多挽留，她知道若水她们还有正事要做。

  若水她们走了以后，碧落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白榆，她实在是有些头疼。这只紫金鹃傻里傻气的，他是好心鸟，但他总跟在自己后面，实在是有些不适合，也有点不像话。

  实话实说，他不信。

  旁敲侧击，他不懂。

  犹豫再三，碧落还是拉着他，坐了下来。斟酌再三，碧落终于开口说道：“白榆，你知道凡人和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白榆头一歪，脸上带着疑惑之色：“人和妖能有什么区别？哦哦哦，也有区别，那就是原身不同。”

  碧落用力晃了晃脑袋，盯着他的眼睛，无奈道：“你看到我头发的颜色了吗？”

  白榆点了点头，粲然一笑：“很美，如春日盛开的梨花一样美丽，如冬日飘零的白雪一样动人。”

  碧落有些无语地捂了下脸，这只鸟讲起话来文绉绉的，他就不该当鸟，应该选择做个闻名天下的文人雅客。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碧落冷冷说道：“白榆，你心思纯真，我不忍心耽误你，所以必须将真相早点告诉你，省得你以后恨我。”

  白榆马上回道：“我不会后悔，更不会怨你。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怨不了任何人。”

  碧落轻叹道：“白榆，妖能选择自己的容貌，可以让自己永葆青春，但人不能。岁月不会放过任何人，包括我。我现在只是满头白发，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慢慢变老，脸上长满皱纹，牙齿会渐渐松动，最后一颗一颗掉下来。普通凡人，能活到七八十岁，已经是奇迹了。我在变老，我会死亡，而你，永远风华正茂。”

  白榆有些受伤地垂下了头：“碧落，我到时候可以变为老人的模样，我愿意为你活着，更愿意陪你去另一个世界。”

  碧落摇了摇头，语气坚定：“白榆，我还是要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留给我的时间，只有几十年。在这几十年里，我会变老，我会死亡，我不想耽误你！最重要的是，我全部的爱和真心，都已经给了别人……”

  白榆知道她想让他离开，他抿着薄唇，慢慢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只鸟，脑容量小，导致他反应有些迟钝，看不懂脸色，听不懂人话。

  白榆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碧落，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会陪着你。我先回去了，你奔波劳累一天，早点休息吧。”

  碧落以为他知难而退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劝慰道：“回去好好修行，争取早日飞升。”

  白榆没有说话，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见众人均已离开，碧落摸了摸三只小狗，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买肉买菜了，不用时刻担心陆家的人会来害死她。

  长庚正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想写字，又沉不下心。她嘟着嘴，还是将笔放下，跑到了哥哥的房间里。

  长麟此时正在看一本相面书，见妹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他将书合上，柔声道：“长庚，慢点跑，小心摔倒。”

  长庚见哥哥面色从容，她拉起哥哥的手，轻轻说道：“哥哥，白榆喜欢碧落姐姐。”

  长麟摸了摸妹妹圆圆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将声音放低下来：“长庚，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只需要认真读书，好好吃饭，开心生活。”

  长庚有些倔强地摇了摇头，她反驳道：“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大孩子了！我看得出来，你喜欢碧落姐姐，为什么你不去问问她内心的想法呢？”

  长麟往后一仰，声音有些嘶哑：“长庚，有些事，有些话，不用问，其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人各有志，有些事，不能强求。”

  长庚抿着嘴，明显有些不开心。

  长麟温声道：“长庚，爱有千万种模样，可以是白头偕老，也可以是遥遥相祝。哥哥看到街上有卖兔子的，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呢？”

  长庚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她抓着长麟的手，不停摇晃：“哥哥！哥哥最好了！我们快点去吧！”

  长麟蹲下身，眼神温柔：“好！我们长庚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了。”

  街上依旧热闹非凡，除了被官兵层层围住的陆府。

  陆府的大火，已经熄灭了。主子们全部被烧成了灰烬，下人们尸体倒挂在树上，实在是不雅观，查案大人一声令下，手下的人便把尸体放到了地上。

  紫苏将声音压低：“姑姑，那八面木兰鼓，会不会还藏在陆府？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运气？”

  若水眯了眯眼，意有所指道：“若是在，等我们去了，也不在了。”

  紫苏转了转眼睛：“姑姑，您是说查案的人……”

  兰泽挑了挑眉，讽刺意味十足：“此等美差，金银细软，收获无数。陆家几代人积攒的财富，到头来，还是便宜了给他们收尸的人。”

  紫苏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拼来拼去，斗来斗去，算来算去，最后，却是一场空，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紫苏摸了摸下巴，沉声道：“姑姑，你说陆寻淑，到底去了哪里呢？她到底是生还是死呢？”

  若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急，我们不往前走，后面的人都会心急如焚，恨不得推我们一把。”

  紫苏见兰泽优雅从容地站在旁边，有些好奇地问道：“兰泽公子，你说碧落会不会接受白榆？我觉得长麟也喜欢碧落，但感觉他有些自卑，应该不会向碧落表达爱意的。”

  若水轻轻点了下紫苏的鼻子，表情有些宠溺和无奈：“紫苏，等你回了云浮山，你可以将此次下山游历写成一本书，卖给山上姐妹们，肯定能赚很多钱。”

  紫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实在是有些好奇碧落到底会选谁。在她看来，白榆虽然不聪明，但能为碧落付出一切，且没有任何软肋，能陪伴碧落走遍天涯海角。长麟是个温柔体面的人，他做菜好吃，独自一人辛苦养育年幼的妹妹，是个贤良淑德的好男人。当然了，有利必有弊。白榆是妖，寿命太长了，而碧落可能需要一个陪她慢慢老去的人。长麟是人，可以自然老去，但他有妹妹需要照顾，不能陪着碧落踏遍万水千山。哦，还有个最大的问题，碧落封心锁爱，这一人一妖，即使再积极，估计也希望渺茫了。

  想到这些，紫苏叹了口气：“碧落是凡人，几十年后，垂垂老矣，那时候，白榆依旧风华正茂。他的满腔爱意，随着心爱之人年华老去，还会如最初一样坚定不移吗？色衰爱弛，恒古不变的道理。”

  兰泽看了眼若水，突然开口说道：“他不会变心的，即使爱人老去，他也依旧爱着她。她寿终正寝的那天，也是他消散的日子，他不会独活的。”

  紫苏点了点头：“好吧，是我小人之心了。碧落失去了丈夫和女儿，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不公，只盼她从今往后，忘记痛苦，迎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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