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雾里花
春日宴，宴宾客。
主尽客欢，其乐融融。
宴席上，红樱低头猛吃，紫苏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要优雅要优雅要优雅，注意仪态注意仪态注意仪态。若水则坐在沈夫人旁边，兰泽依旧以女身伴其左右。
南阳王的妹妹南清郡主今日也来凑热闹，因其身份尊贵，身边围满了世家女。
“坐在沈夫人左边的这位贵客是谁？就是那个穿粉白色长裙的女子。”
“王爷，仙姑是修道之人，亦是枫叶寺住持的旧友。因对沈家有恩，所以今日便邀其出席此次宴会。”答话之人正是沈丞相嫡子，沈知妍同胞哥哥，沈玉。
众人皆以为南阳王对此女有意，心想这岂不是打了沈家的脸，于是纷纷想凑上来看热闹。
没想到南阳王轻轻颔首，不再追问。沈玉见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沈玉带着南阳王及诸位世家公子落座，题诗作画品酒，席间不亦乐乎。
女客这边，众人皆围着南清郡主转，沈知妍则是在一旁照应，笑语盈盈。
“她不对劲，是吗？”
“是有问题，按照你对她以前性格的描述来看，她不会对南阳王妹妹这么热络。即使是伪装得再好，也会有破绽，可是据我观察，整个过程中她连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
沈夫人不再言语，而是低头喝茶。
若水站起身，在沈夫人耳边轻轻说道：“汐雅，我有件事需要处理，不用管我，我一会就回来的，你先安心招待宾客吧。”
沈夫人点点头，拍了拍若水的肩膀，让她先忙自己的事就好。
若水思来想去，觉得解开谜底，还是要从沈知妍身边之人出手调查更为合适。沈夫人身在局中，总是会疏忽一些细枝末节。
若水让兰泽先回去，继续盯着沈知妍，看看她还有哪些反常之处。她自己则倚在石壁上，闭目凝神，思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寒在宴会上喝了很多酒，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便独自离席，想出去清醒一下。
若水想得太入神，没有发现有人正在靠近，等回过神时，发现那人已经在自己旁边坐了下来。
她蹙眉盯着这个失礼的青年男子，刚想转身离开时，却被他出声叫住。
“若水？本王见过你，你为何化名来到沈府？”
“南阳王此话何意？”
“云浮国，本王五年前去过云浮国。你用长剑制服当街行凶之人，救下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南阳王，我救过的人，有很多，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我是若水，来这里是为了处理自己的私事。还请王爷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北骊的事情。告辞！”
“等下！本王想和你切磋剑法，你当时那一剑，当真是漂亮。”
若水看了看眼前之人，长身玉立，穿着冰蓝色的长袍，发间随意别了一支玉簪，下巴微微抬起，看似风度翩翩，实则桀骜不驯。
“王爷，我记得北骊皇室重礼法。如今您拦我去路，非要比试一番，不觉得于礼不合吗？”
南阳王不再强求，慢慢移到了旁边。
若水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还是开口说道:“若水，如果你需要帮忙，南阳王府随时欢迎，但事成之后，一定要和本王比试一场。知己难得，本王甚是欣赏剑法高超的人。”
若水没有回复他，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阳王望着若水远去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
宴会快结束时，南清郡主突然问道:“今天怎么没看到悠然？平日里她不是很喜欢凑热闹吗？”
方姨娘的女儿沈知画见沈知妍一脸为难，便抢着说道:“回郡主，她离开沈府了。她祖父病重，不得不回去照看了。”
南清郡主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然而这小小插曲，却引起了兰泽的注意。因为郡主提到“悠然”这个名字时，沈知妍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宴会已经散场，宾客已经离去，若水则回屋静修。
突然有人非常急促地敲门，若水打开门，发现来人是沈夫人贴身丫鬟柳桃。原来是沈丞相的庶女沈知画突发疾病，沈丞相请若水一定要救救爱女。若水没有犹豫，立刻随柳桃来到了沈知画的画眉阁。
此时沈知画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抱着肚子一直喊痛。方姨娘见爱女如此难受，便扑在沈丞相怀里，不停地落泪。
沈夫人站在旁边，一脸担心地为沈知画擦汗。见若水来了，她眼泪掉了下来，不停哀求着，让若水一定要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若水见状，没有多说，把完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确认她是中了何种毒，便马上写下解毒之法，让丫鬟速去抓药。
服下解药后，沈知画逐渐好转起来。
方姨娘却一直啜泣，引得沈丞相大怒。他扶着心爱之人，和她再三保证一定要揪出幕后下毒之人，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丞相走到女儿床边，慢慢扶起沈知画，让她回想下中毒之前都吃了什么。
沈知画看了眼沈知妍，低声说道:“父亲，女儿因为昨日吃得太多，今日只喝了一碗妍姐姐递过来的醒酒汤。”
沈丞相立马看向沈知妍，满身怒气，恨不得立马杀了她:“沈知妍！是不是你干得好事？为什么要向画儿下毒？是谁指使你的？你这个不孝女！”
沈知妍跪在地上，字正腔圆地为自己辩解：“父亲大人明鉴！纵使借给女儿一万个胆子，女儿也不敢干这种毒杀亲妹之事。女儿不久之后便要嫁入南阳王府，此时实名投毒，岂不是愚蠢至极？况且女儿和妹妹没有任何纠纷，实在是冤枉啊！醒酒汤经手之人，不止女儿一人，还有府内诸多下人。父亲可以把经手之人都叫过来问话，狠心做下此事的人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沈知画幽幽说道：“可能是姐姐记恨我，我赶走了姐姐的闺中密友，南清郡主还与我交谈甚欢。”
沈夫人站了出来，温声说道：“老爷，不如把食盒经手之人都叫过来吧，画儿是个好孩子，妍儿也是好孩子，为了此事伤了二人姐妹之情，实在是得不偿失。揪出幕后真凶，给画儿报仇，也能还妍儿公道。”
沈丞相想了想，让管家把经手之人都叫过来。众人跪在地上，都说自己是清白的。
“父亲，不如彻查每个下人的房间，这么短时间内投毒，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沈知妍看着沈丞相，又继续说道：“仙姑说妹妹是中了乌情草，盛京内只有几家药铺才有这种乌情草。您派人去药铺细查近日沈府是否有下人买过此物，便能揪出来幕后之人。”
“管家，按妍小姐的方法去做，先去搜查下人房间，再派人去城中药铺问话。”
若水看了看沈丞相，又看了看沈夫人，还有一直跪在地上的沈知妍，有些无趣地说道：“知画小姐已无大碍，接下来是贵府私事，若水不便过多叨扰，就先行告退了。”
沈丞相对于这个救过自己母亲又救了自己爱女的若水还是很尊重的，马上行了谢礼，说了一堆客气话，还让人送若水回去。
若水走在回去的长廊上，此时天色已晚，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若水看着这长廊，仿佛看到了沈夫人，也就是夏汐雅的一生。
这一生，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真的值得吗？如果当年选择另一条路，或许能过的更快乐。
回去时，屋内灯火通明，若水屏退了仆人。推开门，发现兰泽站在那里，他已经变回男子模样，依旧是一袭红衣。
“阿若，沈夫人和沈小姐还好吗？”
“无事，这种低级手段，汐雅能应付过来。沈知妍确实很聪明，她竟然能在局势对自己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依旧保持清醒和冷静，还能想出脱身之计，实在难得。这样的人，适合生活在高门大院里，因为能活的下去。坐下来说话吧，你也忙了一天，真是辛苦了。”
兰泽把今天席上见闻都告诉了若水，若水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水。她本想去找沈夫人询问细节，但她正在处理后宅之事，看来只能等她解决好沈知画中毒之事，再去细究了。
第二日清晨，柳桃又来问安，还说沈夫人请若水一叙。
若水进屋时，柳桃把门带上，候在门外。
沈夫人依旧亲自给若水倒茶，桌上还备了若水爱吃的点心。
“汐雅，还好吗？”
“若，这种低级手段，在后宅之中，每天都有发生，我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昨夜，她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也许，她更适合嫁到南阳王府。南阳王府比沈府还复杂。如果是原来的她，也许斗争不过，应付不来，活不下去。”
沈夫人放下茶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若水知道她因何哭泣，拍了拍了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待沈夫人整理好情绪，若水低声询问：“沈知画提及的闺中密友，是何人？”
“她，唉，她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她的祖父是沈家的救命恩人，老爷年轻时被圣上派往江南查一桩旧案，回来时遇袭，是她祖父救了他，所以他是沈家的救命恩人。沈家赠予他很多金银珠宝，他都没收，老爷于心不安。正好见那个孩子无父无母，只能跟着祖父四处漂泊，便承诺收她为义女，接她到沈家，待遇和嫡女一样。”
“后来呢？”
“此事说来话长，但无论如何，都是沈家对不起她。那个孩子进府之后，还是很讨喜的，性格温顺，举止优雅。因为年纪相仿，她和妍儿很快成了闺中密友。妍儿痴迷医术，开始时我也没过多管她，因为老爷当时又纳了两个美妾，年轻貌美又不安分，我把注意力都分给了那边。等我发现时，妍儿已经沉迷医术无法自拔了。每次她回去看望祖父时，妍儿都要跟着过去，否则便一直哭闹。当时方姨娘又生下了两个儿子，我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所以就没怎么关心这件事。”
若水理了理思绪，复盘了事情的经过。根据夏汐雅的说辞，这位姑娘和沈知妍一直同吃同住，长大后因为沈知画看不惯沈知妍有这么亲密的挚友，便怂恿方姨娘向沈丞相告状，给她泼脏水。
沈丞相因为嫡女痴迷医术，以及抗婚之事，一怒之下，将这位姑娘送出了沈府，还不顾旁人劝阻打了沈知妍。
也就是从那以后，沈知妍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反抗叛逆，而是乖巧听话。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换了灵魂，所以她才会性情大变。
如此说来，和沈知妍换身之人，应该就是她了！
“她叫什么名字？眼下住在哪里？”
“楚悠然，住在离盛京很远的地方。每次妍儿和她回去探亲，我都会派很多人前去保护，就怕出什么意外，因为那里实在是太偏僻荒凉了。”
“是不是通往北骊山的那条路？”
“是那里，在一个山谷中，里面有很多杏树。”
若水终于把这一切连了起来，女扮男装的悠然，脸色苍白、修为耗尽一半的楚辰，还有羿琼说的他二人取丹心之事。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
“汐雅，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现在就去找楚悠然，待找到了她，我再与你细说此事。”
“若，注意安全，我在这里等你。”
若水敲响了紫苏和红樱的房门，又叫醒了兰泽，便即刻动身离开了。
等她们一行人赶到山谷时，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一片杏树在风中摇曳。
“去江城！”
“江城？我听说江城很大，姑姑，我们怎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们呀？这如同大海捞针。”
“去江城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她们肯定是去了那里救人。”
事不宜迟，若水带着众人又动身前往江城。到了江城时，发现此地已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美景再也看不见，街上到处是病入膏肓的乞丐，蚊子苍蝇在他们身上盘旋，盼着他们快点死去，好饱餐一顿。
几名官差用布条捂住口鼻，站在那里，焚烧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
红樱拽住一名官差，开口问道：“官差大哥，请问现在疫情最严重的地方是哪里啊？”
官差看到这四人衣衫整洁，面色红润，应该没有感染瘟疫，先是拍了拍胸脯，然后白了她们一眼:“茉莉巷，疫情是从那里爆发的。眼下那里遍地是死人，我们都不敢去收尸。你们若是想去送死的话，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若水穿过了长街，来到了茉莉巷。
茉莉巷有人正在煮东西，她们走上前一看，发现对面的人竟然是楚悠然。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悠然抬头一看，来人竟是若水，马上说道:“若水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的，姑娘还是带着你的朋友们，快些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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