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慈母心

林茵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私自放走楚辰，亦是铸下大错。纵使白霖欲将此事压下来，但国师大人那里还是听到了风声。为了保住她，白霖不得不将其暂扣在自己府上。

  有个叫清然的道士，频繁出入王府，听闻此事，特来向她问罪。

  清然告诉她，阳灵草确实能让人祛病延年，但愿她勿忘初心。说罢，便匆匆离去。

  她还等着后续计划，却没料到，林仁怕她沉于私情，接下来任何安排，都不再如实相告。

  她被喂下了软筋散，又被点了哑穴，丫鬟扶着她，如行尸走肉般，被换上礼服，披上盖头，与白霖拜堂成亲。

  她坐在婚房中，心里盘算着，这定是林仁出的计策，此桩婚事，天下皆知，如此大张旗鼓，便是为了引出楚辰来忠义王府劫亲。

  当她看到楚辰真的上当时，那句脱口而出的“快走”，是出于真心。

  清风观、忠义王府、林家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终是将其生擒。

  她被林仁继续关押，急得团团转。她想知道楚辰现状，亦想回家探望母亲，却无计可施。

  清然再次现身，递给她一个丹药瓶，并告诉她，这是凌心丹。楚辰服下它，全部修为都会凝于胸口，再取心头血，便可大功告成。

  清然走后，林茵见四下无人，打开了瓶子，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她眸中一片癫狂之色，双手止不住颤抖，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她的母亲，前几日于房中，自缢而亡。

  她觉得有人拿着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捅进了自己的心口，还嫌不过瘾般，又狠狠地搅动了几下。

  林仁不信任她，却不知，她也开始逐渐觉得此事定另有隐情。

  她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逐渐变大的火苗，吞噬的不仅是那张纸条，还有她长久以来信以为真的谎言。

  她并非木头木脑之辈，能在林家平安长大，除了母亲悉心呵护，还有她本身的通透聪颖。她见惯太多的阴谋诡计和勾心斗角，只不过她始终觉得那些都是终究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下作招数，遂很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事到如今，清然与林仁，她一个都不信。她要自己回趟林家，一探虚实。若母亲依旧健康安然，她不会过多责备追究。若是母亲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而有人却瞒而不报，将她蒙在鼓中的话，她定要那些将她骗得团团转的人，付出惨痛代价！

  她让门外看守的丫鬟，叫来了白霖。她言辞恳恳，向白霖表明是林仁因星樱之事，对自己心生怨恨，心怀偏见，遂一直针对自己。疑心生暗鬼，林仁既然不信自己，自己愿用实际行动，助白霖一臂之力。她会让楚辰心甘情愿服下凌心丹，只求白霖成就大业时，能记得自己所作所为。她心知她母亲命不久矣，就算是天上神明来助，亦是无力回天。所以她愿意放下执念，只求白霖君临天下时，赐予母亲身后无限哀容。

  白霖见她确实是真心真意，且言语间流露着对自己温柔遣眷的爱意，遂对她不再设防，还命人将软筋散解药拿给了她。

  林茵即使解禁，却依旧安静呆在房中，从不表现出一丝不臣之心。她向白霖请示，自己愿意前去密室，让狐妖服下凌心丹，白霖欣然应允。

  林仁见林茵仍旧忠于白霖，还亲自去密室，喂与楚辰凌心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白霖对林茵愈来愈信任，林仁亦不再对她起疑心，她基本上实现了行动自由。一天深夜，林茵见白霖眼见事成，怕节外生枝，于是将大半侍卫均派去密室外驻守，她瞅准时机，偷溜进林府。

  林府大门至内宅门，均是紧闭着，根本没有设灵堂，亦无人点长明灯、烧纸带孝。她又跳进母亲院内，发现四周异常安静，院内没有丫鬟执灯守夜，屋内更是一片漆黑。

  她眉头紧皱，顿感不妙。为了查清真相，她尾随林正，来到了林正最宠爱亦是最信任的莲姨娘房中。

  她清楚地听到，林正在和莲姨娘抱怨，说谢婕这个贱女人，放着好好的林府主母不当，竟然选择自缢而亡，真是把林家的脸都丢尽了。幸好有林仁这个乖儿子为他分忧解难，将此事压了下去，秘不发丧。为了稳住林茵，怕她坏了国师大人的大事，只能等过些日子，再放出风声，说谢婕死于旧疾。他又在继续抱怨谢婕生前所作所为，以及林茵这个不孝女的固执愚昧无知。

  林茵躲在暗处，表情越来越僵硬，扶着佩剑的指节用力到苍白。她眼底的杀意越来越重，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情绪，偷偷退了出来。

  林正即使是文臣，亦身手不凡，且一旦惊动了外面的护院家仆，真的打斗起来，她定是插翅难逃。林正若是知道她已然知晓真相，定心怀仇恨，会将她视为一颗弃子，悄无声息地随意打杀。

  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林仁怕她坏事，对于母亲的死亡，竟然瞒而不报。她还在那里，傻乎乎地等着国师大人的阳灵草，为母亲续命。她不想认命，于是奋力抗争，就为了让母亲好好活下去。哪知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她眼中尽是疯狂和绝望之色，抬头望着拦路之人，想要拔出剑，将其击杀。待看清来人竟是清然，扶在剑柄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清然满脸皆是悲悯，还没等他开口说明来意，林茵便打断了他，只留下几句话:“浊世之中，我已无任何牵挂。曾经为了一己之私，累及他人。如今思来，当真是悔恨交加，于心不安。只要能救出无辜入局的他，我愿以命换命。只求上天垂怜，让他平安回家。”

  她回到忠义王府后，像无事发生般，依旧表现得安分守己，忠心耿耿。白霖和林仁，对于她母亲自缢身亡之事，仍是守口如瓶。她每次笑靥如花，但内心的仇怨，又加深了一层。她要这些人，最终，皆死于非命。

  终于到了月圆之夜，她救下了因她而被困的楚辰，清然也成功将为了一己私欲而屠戮万千无辜之人的白霖、林仁斩杀。

  林茵站在树下，将风中飘舞的桃花轻轻接住，低声道:“后来从清然口中得知，阳灵草，根本不在国师手中。因陛下无亲子，朝中陷入极其惨烈的国本之争。国师大人本是中立派，即不论是白霖还是齐王问鼎帝位，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白霖本可与齐王斗智斗勇争取夺太子之位，坏就坏在，白霖的耳目心腹林家，为了保万无一失，开始用邪术拉拢国师。

  她一心救母是真，离家出走是真，弃医从道亦是真。但被林正打残右手是假，与楚辰的偶遇也是假。

  她确实是真心真意去求道问道，也是因为救母心急，才会落入陷阱。

  国师大人需要人助其偷炼驻颜丹，白霖需要国师为其保驾护航，二人一拍即合。驻颜丹需要多味药材炼制而成，其中有一味药引，极其阴毒残忍，那便是要在月圆之夜，取100对阴年阴月阴时阴分出生的童年童女的心头血。而驻颜丹最后一味药材，需取北冥山狐妖的心头血。但北冥山向来是有去无回之地，所以凡人不敢贸然闯入。

  白霖所谓的失踪半年之久，亦是蓄意而为之。太后头疼不止，云游四海的玄元真人听闻此事，念其曾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遂特地进京为其问诊。本以为是寻常之疾，玄元真人却眉头紧皱，看出了此事另有隐情。他看出了白霖身上有很重的邪气，多番试探，却无果，遂打算久居京城，一探究竟。

  白霖眼见火要烧到自己身上，故意向陛下提出愿去江北赈灾，却在半路上落水，彻底销声匿迹。他如此做，一是为了摆脱玄元的死缠烂打；二是为了抹黑嫁祸齐王；三是为了继续帮国师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半年之后，白霖已助国师干了很多有损阴德的事，玄元已经离开了京城，陛下对齐王的怀疑也越来越深。他觉得天赐良机，于是便以落水后磕破了头导致失忆这个理由，堵住了悠悠众口。

  朝中党派之争越来越激烈，皇帝也因立谁为继承人而头疼不已。

  林家在白霖失踪这半年中，没有向齐王投诚，依旧忠心耿耿为主办事，遂等白霖回京时，林家成为了其最信任的部下。尤其是林仁，听到白霖只差最后一味药引，愿意前去北冥山，以身涉险。

  白霖自然是不愿，他不想让自己的得力干将身处险境。但林仁仍不死心，百般劝说下，白霖终于松口，但要他写下军令状，必须平安而归。

  林茵目光飘向远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北冥山狐族历代几乎不入世，但总有几个一心向往人间、将其过于美化的例外，星樱便是如此。她爱去枫亭镇听书饮茶作乐，自以为隐藏得极好，不会被人发现真身。殊不知，早已被有心之人盯上。贪图美色的纨绔，打抱不平的英雄，心荡神迷的心动，花前柳下的浪漫，一切似乎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林仁与清风观道士相约好要动手时，有个道士忽然发现，那只狐妖是人与妖结合而生下的，她的心头血，根本做不了药引。于是星樱便成了弃子，林仁也随之离开了她。

  她急火攻心下，被执念彻底困住。她忆起情浓时，林仁曾说的一句玩笑话，若有一天发现她不受控制，似那些食人魔般杀人剖心，他会找到她，和她一起以死谢罪。

  于是，她魔怔了。在每个月圆之夜，便会出现在她们相识的小镇，为了引林仁现身，便肆意杀害凡人。

  林仁为了助白霖顺利取得纯种狐妖心头血，便又想到一个最佳人选，林茵。潜入北冥山，引狐妖出山，需要有修为之人。他想到星樱曾和他提起，桃花谷中住着一位大妖，从未入世，所以甚是天真单纯。于是联合国师，又重新布局。

  这种纯种狐妖，渴望爱情，单纯又好控制。只要选个年轻貌美又修为较高的冷美人，假装捉恶妖导致身受重伤，晕死在山谷中，狐妖必然会施以援手。再趁机卖惨下自己过得不幸福，必定会引起狐妖同情。最后再说一些大义凛然的公正话术，做出一些若即若离的暧昧举动，必然能让狐妖成功随其出山入世。

  林茵一直牵挂母亲身体，她便是最佳选择。为了救母，她定会忠心不二。于是林仁先是告诉她母亲活不过这个冬天，引得她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而后又故意和她提及国师手中握着阳灵草，可以为母亲续命。但若想得到此物，须为国师大人办好一件事，也就是除妖。她欣然应允，依计而行。

  慢慢地，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林仁藏着掖着的态度，让她越来越生疑。

  清然告诉她，国师手中，根本没有阳灵草，一切都是林仁的骗局。林仁为了顺利取得纯种狐妖心头血，故意编造谎言，为的就是让她全心全意卖命。国师才是妖道，为了一己之私，纵容手下之人，戕害万千百姓。白霖林仁亦非善类，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再后来，便是她与清然联手，让白霖多年谋划，成了一场空。

  原来，从开始到最后，全部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母亲决然赴死，是因为给林仁送桂花羹时，在门外听到了林仁的谋划，以她为饵，诱林茵为其忠心卖命。

  母亲回到房中，屏退了众人，在夜深人静之际，写下了绝笔书，自缢而亡。

  母亲的侍女，忠心耿耿，将母亲写给她的信还给了她。

  她双手颤抖着，慢慢打开了母亲留下的遗书。

  “茵儿，母亲深知自己阳寿已尽，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放手，不要再为了母亲，逆天而行，助纣为虐。母亲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你要为自己而活，母亲希望你能如幼时般无忧快乐。当时不顾你父亲百般谩骂与阻拦，同意你放弃让你头疼不已的琴棋书画及那些刻板旧习，支持你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学医救人。这一切，是因为母亲爱你。爱不是枷锁，爱不是操控，爱不是算计。爱是尊重，爱是自由，爱是成全。答应母亲，好好爱自己，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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