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盼成全

柔妃宫中，纳兰茵和萧菡并肩而立。

  “陛下，到底意欲何为？今日，是除掉我的最好时机。”

  “小菡，陛下与你真心相爱，他不会为了前线失利，而迁怒于你的。”

  “相爱，相爱算什么？在江山社稷、笼络人心面前，一文不值。”

  纳兰茵有些着急，扯着她的衣袖，低声道：“不要这么悲观，他不是昏君，不会任由那些人给你泼脏水的。你们当年，那么相爱。如今你形单影只，无人依靠，他不会如此绝情的。”

  “说实话，我已经彻底失望了。萧家对我，无情无义。陛下对我，君心莫测。前朝后宫，皆是敌人。没什么可怕的，是生是死，都不由我掌控。与其愁云惨淡，不如笑对人生。”

  “小菡，萧冉是个好人，可能是顾虑太多，所以才没来得及将你救走。”

  “不要替他说话，你只需记住，萧氏一族，皆是反贼。对了，我拿到一本医书，你要不要看看？”

  “这么好的机会，我定不能错过！”

  “那你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吧，没事的，没人在意。”

  “好！不过，小菱去哪里了？”

  萧菡指了指后面的房间，有些担心地说道：“你要和它说说，不能总想着去报复淑妃。淑妃和她父亲一样，不是良善之辈。若被她捉住，它很可能性命不保。”

  纳兰茵蹙眉道：“小菡，我先带它回去，晚上再过来。”

  “那你们先回去吧，正好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点你爱吃的糕点。”

  “辛苦你了，我要挑灯夜读！”

  “可以，正好我最近睡不着觉，可以陪你一起看书。”

  “不许再去淑妃那里！”纳兰茵见四下无人，揪着小狐狸的耳朵，神色极为不悦。

  小菱见纳兰茵真的动怒了，马上点头，甚是乖巧。

  纳兰茵放缓语气：“她争得是什么，我们都清楚。你不懂人性的复杂与险恶，一时掉进陷阱，我都来不及去救你的。爹爹走了，娘亲也走了，若你也因我而出事，那我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任何盼头了。”

  “在萧冉不得已离开时，是你一直陪着我。在道馆修行时，也是你一直伴我左右。爹爹娘亲去世以后，你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入宫以后，你陪着我钻研医术、行医救人。我不在乎她们的阴谋诡计，也不允许你再做傻事，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被那些人影响心性。”

  小狐狸乖巧地依偎在她的怀里，听着她的低声呢喃，慢慢地睡着了。

  宫中的日子，并不太平。不是因为女人聚在一起，而是因为女人们背后的各股势力，皆在蠢蠢欲动。表面上，她们是在争夺帝王的喜爱与偏爱，实际上，她们是为自己背后的家族而争夺荣耀。她们没办法像男人一样去参加科考、练武从军、经商牟利，只能作为家族的一颗棋子，年纪轻轻就被送进宫，然后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平静的日子，越来越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躲过了这次围猎，又要小心翼翼应对下一场阴谋诡计。她有些累了，其实她知道，萧菡早已经疲惫了。

  纳兰茵盯着手中的医书，神情恍惚。她忽然转身看着快被烧毁的书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小狐狸跳到她的怀里，听她低声说道：“萧冉攻下了锦州城，北冥江山，岌岌可危。我和小菡在宫中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尤其是小菡，作为叛军首领的亲妹妹，更是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些人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我不想让小菡死，我想让她活下去。她救过我的命，在我最伤心难过时，她和你一样，一直默默陪在我身边。”

  “当年我溺水时，若不是她舍身相救，我早已不在这世上。父亲母亲离世后，我在宫中的日子也并非那么舒心快乐，是她一直陪伴我、保护我、庇佑我，我才能安心钻研医术，她一直记得我的梦想，也一直竭尽全力守护我的梦想。”

  纳兰茵轻叹道：“淑妃上次，是故意而为之。如今萧家成了北冥反贼，她就是故意想献祭小菡的生命来讨陛下欢心，却未曾料到陛下并未因前线战事失利而迁怒小菡。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她呢？我的心愿是济世救人，也一直竭尽全力想成为像神医莫愁那样的人，可是却一直事与愿违，深陷权力斗争漩涡，无法真的像风一样自由。我甚至留不住爱我的人，父亲死在前线战场，母亲亦追随他而去，萧冉也另娶她人，小菡，也深陷危机之中。”

  纳兰茵神色凄然，小狐狸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疼之色。

  幻境又来到了御花园中，小狐狸偷偷跟在纳兰茵身后。只见纳兰茵犹豫片刻，还是一脸坚毅地拦住了白景的去路。

  纳兰茵进宫这几年，两人没见过几面，她突然拦住他，白景确实有些吃惊。

  白景深知纳兰家的人，忠诚可靠，所以对她并未设防。他停了下来，屏退侍从，开口问道：“不知纳兰姑娘有何紧要之事？”

  纳兰茵跪在地上，思虑半天，沉声道：“陛下，臣女斗胆想问一句，陛下您希望柔妃娘娘生还是死？”

  白景盯着跪在地上的纳兰茵，并未立即回答，喜怒依旧不形于色。

  半晌，终于回道：“生！”

  纳兰茵继续说道：“柔妃娘娘是臣女的救命恩人，臣女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护娘娘周全。陛下，若您并不想让柔妃娘娘继续成为众矢之的，臣女有一计，可以将那些盯着柔妃娘娘的目光转移！”

  “她性子刚烈，为人正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不会理解的，甚至会恨你。如果知道你是为了救她这么做，她更不会同意的。你要不要先回去，再考虑考虑呢？”

  “臣女心意已决，绝不反悔，心甘情愿！若能保全娘娘，即使刀山火海，臣女亦不悔之。陛下您深知柔妃娘娘本性单纯，一直真心爱慕您，绝不会有不臣之心。现在因她家族起兵谋反之事，前朝后宫都容不下她，所有人都在针对她，所有人都盼着她死。”

  纳兰茵依旧神情坚定：“如今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挡住那些人扑向娘娘，臣女愿用亡父亡母的名义发誓：臣女定会对此事守口如瓶，不让娘娘看出一丝破绽。望陛下成全！也愿陛下看在柔妃娘娘当年对您一见钟情，不顾家中阻拦，一定要入宫侍奉的份上，请您保她性命无忧！”

  白景没有说话，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世道总是这般无情无理，明明这一切，皆与她无关。萧家起兵那一刻，就已经默认牺牲她这个女儿了，根本不管她的死活，甚至从未派人前来打探和营救，只顾着谋划攻城略池。她被家族无情抛弃，现在又被前朝后宫如此算计针对，如果陛下您还不下定决心，她那么纯善的人，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如今只有此计，既可以把前朝后宫的注意力转移走，又可以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哪怕是用恨支撑着。”

  恨，总比爱容易，也更持久。有爱，人不一定可以撑那么久。但心中若有滔天恨意，即使处境再艰难，依旧能想方设法活下去。

  白景叹了口气：“如你所愿！朕已预知到了结局，却还是舍不得放她离开。朕不是明君，保不住这万里河山。宫中的每个人，包括朕，都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但愿你不后悔今日的抉择。”

  纳兰茵直直跪在地上，目光如炬:“若能护柔妃娘娘周全，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臣女亦不怕，亦不悔之！”

  “好，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朕会尽全力帮忙。”

  “谢陛下！”

  景明十一年冬，白景不顾前朝后宫劝阻，打破祖制，执意封纳兰茵为宸妃，入主明月楼，柔妃移居兰汀殿。

  悠然震惊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极大，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楚辰神色淡然：“原来如此，她是为了萧菡，才故意做白景的妃子。”

  若水看了眼楚辰，又与兰泽对视，不知在想些什么。

  悠然话语中有着一丝难过：“她，真的，好可惜，好可怜。后世对她的评价，实在是太有失偏颇了。最后的最后，陪伴她的，没有梦想，没有爱人，有的只是，那场无情的大火。”

  画面再转到纳兰茵时，她已经身着华服，站在高楼之上，抱着小狐狸，面色不悲不喜。此时丫鬟来报，柔妃娘娘来访。

  纳兰茵屏退侍从，目光轻轻扫过柔妃，笑得更淡了:“柔妃姐姐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萧菡死死盯着纳兰茵，大声斥责:“纳兰茵！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现在外面都在传，陛下一直爱的人是你，一直等你回头，明月楼也是为你所修建，我只是你们的幌子，你因为我兄长另娶她人，伤心之下，转身投入陛下的怀抱！”

  “本宫当然清楚自己所作所为，事已至此，实话告诉你，像陛下这种光风霁月、温文儒雅的人，不仅你一人喜欢，我也是真心倾慕！我原以为萧冉是我的良人，但他却为了一己之私，起兵谋反，此等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我父亲，我纳兰家世代英杰用性命守护的北冥，绝不允许这种人践踏。”

  “你恨萧冉，就要这么作贱自己吗？”

  纳兰茵冷声一笑：“萧冉起兵那一刻，我已然和他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在我失去父母、潦倒不堪之际，是陛下接我入宫，让我能避开那些闲言碎语。也是陛下，恩准我做女医，我才能有事可做，忘掉那些伤心事。现如今，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不想再因为年少时的错付，而错过真正爱自己的人。陛下一直在等我回头，我却一直错把鱼目认作珍珠，自怨自艾，实在是可笑至极。陛下和我是真心相爱，你不必多说，我更不会在乎宫中那些流言蜚语。话不投机，多珍重！”

  萧菡怒目而视：“纳兰茵！亏我一直把你当作闺中密友，你却如此不堪！你以为陛下对你能有多少真心可言？萧冉确实是大逆不道，但世间男儿皆薄幸，长长久久留在一个人身边，那更是痴人说梦。你忘记了你曾经说过的话，背叛了你曾经的抱负，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神医莫愁，只会成为第二个我！”

  “其实你不是为我考虑，更不是为我着想。你是记恨，记恨陛下真正爱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对吗？”

  “可笑至极！我是为你惋惜啊！我当时抛弃家人，不惜一切代价入宫，得到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得到了什么？我每日和一群看不到未来的人斗得死去活来，在夹缝中存活，是多么艰难不易。我不想你因为那些花言巧语、海誓山盟，便和我一样鬼迷心窍，最后只是一场空。你不能像我一样无能，把人生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你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方向啊！”

  纳兰茵面色极为冷漠：“多说无益，我意已决。我相信陛下的真心，也相信自己会过得很幸福。不必多言，陛下快下朝了，柔妃姐姐请回吧！”

  萧菡失望地盯着纳兰茵，面色惨白，见实在劝不动，她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明月楼。

  纳兰茵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眼含泪水，轻轻说道：“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要你好好活下去。那些流言蜚语，那些阴谋诡计，都朝我奔来就好，我不怕的。我的抱负，我的理想，我的自由，与你的平安相比，并不重要。我只想让你平安活着，等到你母亲来接你那日，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你救过我的命，又对我百般照拂，如今大厦将倾，我定护你周全。你替我，替陛下，好好活下去。若有来世，我希望仍能与你做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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