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风波起

若水回来时，紫苏她们正站在院内等她。

  见若水面色从容，兰泽笑着问道：“她承认了吗？”

  若水点点头，低声道：“互换身体是真的，双方皆出于自愿，无人威胁，没人强迫。”

  紫苏附和道：“从长远角度来看，这样也挺好。现在的沈知妍，更适合高门大院的生活。楚悠然心怀坦荡，不屑于明争暗斗，以她的心性，嫁入王府，定会被一番磋磨。如今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她得到了自由与快乐，她得到了爱情和尊荣，她们皆如愿以偿。”

  人都会权衡利弊，也会考虑利益得失。

  对沈道节来说，嫡子需要悉心培养，方便日后继承家业。庶子也不能苛责，需要尽力培养，既能做嫡子的替补人选，又能保证家族人丁兴旺。

  女儿于他而言，可有可无。没有的话，也没什么遗憾的。若是有，也可以，日后可以作为联姻工具，作为沈家和其他家族之间利益密切联系的桥梁。

  嫡妻生的女儿，虽然是嫡女，但她性格直率，横冲直撞，浑身反骨，倔强顽劣，沉迷医术，不做女工，不学女德，实在是不讨喜。妾室们生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嘴甜会来事，又安心待在后宅，不会惹是生非，像宠物一样乖巧听话，实在是让他生出很多父爱。

  如今，嫡女像变了个人似的，安分守己，对他也是恭敬顺从，他自然求之不得。赐婚圣旨已下，等她与南阳王成婚，沈家在北骊国的地位，必然更上一层楼。

  他不关心女儿的理想，不在乎女儿的志向，于他而言，女儿只是联姻的工具，乖巧听话即可，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的沈知妍，才是他心中的完美女儿，他才不在乎她这具躯壳里到底装着谁的灵魂。

  即使是相伴多年的妻子，其实说实话，他也不在乎。妻子出身不错，为他生儿育女，替他在母亲床前尽孝，还平等对待妾室生的孩子。她贤良淑德，举止得体，温柔大方，堪称后宅女子典范。但他始终觉得，她戴着假面，端着姿态，不肯与自己过于亲近。她与他之间，表面上举案齐眉，实则隔着巨大的鸿沟。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妻子过于亲近和依赖自己，一开始，他可能觉得自己作为男子，面子和虚荣心，都得以满足。但长此以往，他肯定又会觉得厌烦。他娶的是妻子，不是美妾。娶妻子，是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料理后宅，伺候母亲，而是不是陪自己恩爱缠绵，花前月下。

  夫妻之间就是这样，靠得太近，太过依赖，丈夫觉得你无能又懦弱。离得太远，太过独立，丈夫又觉得你冷漠而疏离。

  贤淑的妻子，貌美的妾室，上进的儿子，乖巧的女儿，于他而言，都是他成功的象征。若说他这一生，真的爱过谁，那只有自己罢了。

  所以楚悠然和沈知妍互换灵魂，于沈道节而言，不在乎，不重要，不关心。他只在乎握在手里的权力，以及看得到的利益。

  沈玉虽然是沈知妍的胞兄，但他是男子，感受不到后宅女子的心酸不易。即使他是沈家未来的继承人，但权力没握在手里之前，他仍要保持谦逊低调。他不能与父亲起争执、闹矛盾，因为那些姨娘生的弟弟，在他身后，虎视眈眈。

  唯一关心这事的人，也只有夏汐雅了。可是她的心，分了很多份。娘家的地位，沈府的尊荣，婆母的喜爱，丈夫的敬重，儿子的前程，后宅的安稳，都排在女儿前面。

  如今确认女儿与医女，是心甘情愿换身，不存在阴谋诡计，也没有威胁强迫，这是她唯一能替女儿做的事了。

  夏汐雅已经释怀和放下，两个当事人又觉得如愿以偿、此生不悔，那真的没什么好继续追究得了。

  紫苏蹙眉道：“其实我觉得，沈府的妾室，也很可怜。她们的荣华富贵，甚至是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夫君的良心上。若有朝一日，年老色衰，丈夫又翻脸无情，她们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有人的地方，就是有利益纠纷。

  朝堂有党派斗争，市井有生意竞争，后宅也非世外桃源。后宅中的女子，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们不受欺负，只能谋划算计，争宠夺权，斗得你死我活。可怜的女人，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要被囚于后院，在娘家像个听话宠物，在婆家像个生育工具，一生不得自由，还又要被扣上善妒难容的骂名。

  红樱突然跳出来说道：“她是为了心中的爱情，还是为了这场爱情背后的荣华富贵？”

  兰泽温柔一笑，开口解释道：“追求真爱，与想抓住到手的荣华富贵，并不冲突。没人规定，爱人只能爱穷人，才能证明是真爱。”

  紫苏点点头：“是的，爱权爱财爱利爱势，与爱情之间，并不矛盾，也不冲突。”

  红樱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没再多说什么。

  若水这边，已经揭开了谜底。红樱本以为可以早点离开，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个消息的传来，打破了她们原有的计划。

  沈夫人生辰当日，沈府上下坐立难安，一场无形的危机悄然而至。

  南阳王于江城无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兵翻遍全城，亦寻不到其踪迹。知府万般无奈下，只能上报朝廷。

  皇帝得知此事，雷霆震怒，派出大批人马赶赴江城。朝野上下，一时人心惶惶。

  皇帝与南阳王父亲一母同胞，南阳王是太后唯一嫡孙，太后惊闻此噩耗，昏迷不醒。

  芙蓉苑内，楚悠然刚进来，发现沈知妍来回踱步，面色焦急。

  沈知妍见来人是楚悠然和楚辰，屏退了丫鬟婆子，让人带上了门。

  南阳王无故失踪，此事对于沈府目前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前些日子，沈丞相被政敌弹劾，虽有惊无险度过此劫，但圣上看沈丞相的目光却越来越不信任。

  当今圣上萧轩为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沉迷炼丹，大批人力物力投入其中，国库日渐空虚。萧轩身边的国师容离看似光风霁月，实则阴险贪婪。萧轩不仅亲小人远贤臣，自登基数十载，宫中无一位皇子平安长大。皇位继承成了困扰整个北骊国数十年的头疼问题。

  南阳王萧寒年少成名，战功赫赫，性格温和，洁身自好。当今太后一直给萧轩施压，让他立萧寒为太子。但萧轩听信国师谗言，更倾向立楚王萧禾为皇位继承人。

  如今萧寒失踪，太后急火攻心导致至今昏迷不醒，国师一派则满心欢喜，坐收渔翁之利。

  若水带着紫苏红樱以及兰泽也来到了芙蓉苑，看着愁眉不展的沈知妍，她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沈知妍如看到了救星，惶惶不安问道：“仙姑是来帮忙寻找南阳王殿下的吗？”

  若水扶住了她，温声道：“北骊山深处有异象，我在西南城时夜观天象，便发现此地将有大妖作乱。来到这里之后，奈何其突然消失不见，只能留在这里等待时机。如今卦象显示，南阳王也在那里，还活着。”

  沈知妍听到南阳王还活着，长舒一口气，她从未像今日这样失态过。

  楚辰站了出来，道：“兰泽在人间历练百年，可能不太清楚北骊山现状。我带你们去，我在北骊山生活多年，熟悉地形地势。沈府虽好，但不适合悠然，我要带她一起去北骊山。”

  若水望向兰泽，见兰泽点头，便应了此事。

  正当众人要出发之际，沈知妍却突然拦住了楚悠然，低声祈求道：“可以带我一同前往吗？”

  楚悠然愣了下，楚辰走上前，站在二人中间，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阿妍，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但沈夫人不会同意你和我们一起去的。沈大人如今燥郁难安，若见你又往外面跑，定会火冒三丈。有这么多能人异士一同前往，定能将南阳王平安带回来的。”

  沈知妍面色苍白，抿着唇，不肯让路。

  “我想去，我真的想去，带我去吧！见不到他，我真的心神难安。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啊？”

  “悠然，没了他，我这一切谋划，又有什么意义呢？悠然，我该怎么办？”她抱着楚悠然，噩耗传来，巨大的悲伤笼罩在她的头上，令她不能自已。

  “阿妍，冷静点，有没有他，你都还是你。先不要想太多，他还活着，我们快点赶过去，把他救回来，就没事了。”

  见沈知妍抱着楚悠然，死死不撒手，若水柔声道：“沈小姐，并非我们不愿带你一同前往，只是南阳王失踪一事，牵扯甚广，极有可能与朝中势力有关。如今局势未明，沈府最好不要参与其中，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且北骊山危险重重，不知前面有什么样的陷阱在等着我们，带上你，实在是不能保你平安而归，况且沈大人和沈夫人肯定希望你留在沈府。我们会尽全力找到南阳王，把他带回来，你在沈府好好陪着沈夫人，让她保重身体。”

  为保沈夫人、沈小姐无虞，若水留下红樱和紫苏，以防万一。如今沈丞相被弹劾，沈府唯一的希望南阳王又音讯全无，若有心之人对沈府出手，有紫苏和红樱在，至少能保全沈夫人和沈小姐。

  红樱拍了拍沈知妍的肩膀：“沈小姐，放心吧！姑姑和兰泽公子法力高强，楚辰公子也绝非等闲之辈，有她们联手，定能将南阳王平安带回来的。你且放宽心，不要想太多。”

  紫苏也开口劝道：“是啊，沈府现在乱作一团，沈夫人也病了，您还是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她吧。”

  若水又解释了一番，沈知妍才点了点头。她擦干眼泪，尽管有些虚弱不堪，她还是向众人行礼:“诸位大恩大德，沈家没齿难忘。知妍留在家里，烧香拜神，为殿下祈福，愿殿下平安归来。救人虽要紧，但请诸位恩人务必小心！”

  众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奔向北骊山。

  一路上保持沉默的楚辰，忽然开口说道:“此事定是容离和萧禾勾结大妖所为，萧寒剑法高超，武功盖世，世间少有人能与之一战，且他身边均是高手，戒备森严，能在这群人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定是大妖出手所为，凡人根本做不到。”

  兰泽语气平缓：“你与他比过剑法？”

  楚辰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北骊剑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楚悠然笑道：“他是真的热爱剑术，剑痴这个称号，确实是非他莫属。太后最爱看他舞剑，因为他和他父亲极为相似，不爱文墨，爱武术。除了剑术过人，他还洁身自好，与盛京那些富家子弟完全不同，不纳妾，不逛青楼。盛京的未嫁女，皆对他芳心暗许。太后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小儿子。太后多次施压，让皇帝立他为储君，可惜帝王心，海底针，谁也猜不透圣上到底要做什么。”

  若水见周围黑烟弥漫，便递给楚悠然一块手帕，轻声道:“越是临近萧寒囚禁之地，毒气越重。楚姑娘请用它捂住口鼻，能保你不被毒气伤身。”

  楚悠然与楚辰对视一下，见他并未出声阻止，便礼貌地接了过来，还开口致谢：“谢谢仙姑，这一路上，我都坐立难安，也不知道南阳王眼下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中毒太深？”

  “别担心，他还活着，并无大事。只是眼下，要想找到他，确实要花些时间。要想把他带回去，还需要仔细谋划。”

  若水心中清楚，萧寒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萧寒帝王命格，有紫薇真元护体，即使是妖，亦不能轻易伤其性命。大妖为了顺利渡劫，一般不会逆天而行，更不会主动去招惹这种有帝王命格的人。要想顺利把人救出来，免不得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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