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八面鼓

数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燕寻团团围住。

  燕寻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之色，反而悠闲地摇起了扇子。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分尸的好时候啊！站在上面看热闹的仁兄，累不累，要不要先落在地面上再审判我呢？”

  一时间，狂风骤起，将树上的枯叶吹落满地。那人一袭黑衣，面容冷峻，不可一世，视天下人为蝼蚁。

  “你，替谁办事？为谁卖命？”

  燕寻嫣然一笑：“大人，陆家的金银珠宝都搬空了吗？”

  黑衣人眯着眼，不悦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燕寻不惧生死，继续挑衅：“大人，你们将陆家洗劫一空，分赃完毕，才开始专心查案，是不是有些迟了呢？”

  “你，不怕死吗？谁，指使你的？”

  燕寻嘴角上扬，眼里含着星光：“贪生怕死，人之本性，人之本能。无人指使，自愿为之，死而无悔。”

  黑衣人失了耐心，眼底闪过一丝戾气，甚是不耐烦道：“我最后再问一遍，背后之人是谁？你说，还是不说？”

  燕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耸了耸肩膀，放声大笑。黑衣人眯着眼睛，耐心终于彻底耗尽，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来对付这个固执的人。

  燕寻挑了挑眉，他早就将生死看淡。今日若能拼出一线生机，那日后就要好好爱惜自己。若是不幸成了刀下亡魂，他就早点去孟婆那里排队投胎。

  活着，是挺好。死了，也不错。

  一声冷笑，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黑衣人眉头微皱，他知道燕寻定有帮手，只是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是个年轻的女人。

  说年轻，也不算年轻，因为那人满头银发，定是经历了痛不欲生的惨事。

  “清宵。”

  黑衣人手里燃着一团烈火，神色温和：“你认识我？”

  女子语气轻快：“我自然认得，你是月萝国大法师夜阑的一条走狗，为他杀人，替他卖命。”

  见有人当面挑衅自己，清宵没有火冒三丈，反而莞尔一笑：“你们是一伙的？”

  女子没有说话，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清宵见状，冷哼一声，手下们拿着刀，便朝那二人砍了过去。

  燕寻身轻如燕，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攻击。那女子亦是从容不迫，仿佛追杀她们的不是大法师手下精锐之师，而是一群奸懒馋滑的废物。

  清宵立于半空，见久攻不下，便决定亲自动手。他手里燃起两团熊熊烈火，眼里闪过凶狠之色，微微发力，火球便朝着负隅顽抗的二人直直飞了过来。

  两把紫伞突然从天而降，拦在了二人身前，挡住了不断逼近的火球。

  清宵知道她们身后必有高人指点和能人相助，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让手下们排阵列队，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击。

  四十九把印着山茶花的紫伞将清宵还有手下们团团围住，空中突然出现一朵紫色祥云，上面站着一个拥有着绝世容颜的年轻男人。

  清宵挑了挑眉，他见过很多美人美景，眼前这男子，长得确实英俊耀眼。皮肤白皙，眉眼含情，鼻梁高挺，深紫色长发，又着紫色华服，贵不可言。

  清宵轻笑道：“公子非要横插一脚？”

  紫发男子粲然一笑：“夜阑最忠心的狗死了，他急了是吗？”

  清宵幽幽道：“如此说来，陆家满门，是你杀的？”

  一想到满门惨死的陆家人，紫发男子负手而立，悠哉悠哉，好不快活：“是我杀的。”

  见紫发男子爽快承认，清宵眯着眼，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陆家是大法师夜阑最忠实的拥护者，他必须查明真相，还逝者一个公道。

  那女子面如冰霜，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白榆，此事与你无关。”

  白榆斩钉截铁地拒绝：“碧落，我不走！”

  燕寻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即使可能打不过，但他也不想牵连无辜。该杀的，都杀了。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他亦无憾！

  清宵嘴角微微上扬，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恶意。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有一只不知名的小鸟，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永远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清宵吹了个口哨，手下们都散开了。地面开始晃动，无数根藤条破土而出，相互缠绕，将这一妖二人死死困住。

  清宵手里燃起熊熊烈火，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映得犹如白昼。手下们彼此交换眼神，东南西北各站四个人，十六把杀气极重的长刀悬于半空。

  清宵微微一笑，手里挥动着两道强光。它们犹如在水中欢乐嬉戏的鱼，朝着“鱼饵”游了过去。

  白榆一身正气，挡在了最前面。四十九伞形成了一层保护罩，将白光击退，还逼停了疯长的藤蔓。

  碧落与燕寻对视一眼，倏地划破了双手。她们注视着彼此，十指紧握，口中不停念着让人根本听不懂的咒语。

  阵阵阴风袭来，不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年轻女子的惨叫声。清宵觉得他们大概率就是在唬人，他嘴角一勾，提着一把闪着淡蓝色光泽的长刀，劈了下来。

  碧落和燕寻的头顶突然冲出来两道橙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两道橙光交颈缠绕，嬉戏打闹，最后合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光圈所到之处，植物瞬间枯萎。将他们围住的藤蔓，仿佛被烈火炙烤，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便化为了灰烬。

  清宵动了动耳朵，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敲鼓声。他拧着眉，扭头一看，发现空中飘着八面人皮鼓。光圈穿透人皮鼓的那一刻，他敏锐地听到了八个“人”传出来的叹息声。

  犹豫就会败北，清宵眼神坚毅，一声令下，手下们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便朝着八面鼓刺了过来。

  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腥味，清宵摸了摸鼻子，发现自己没有流鼻血，嗅觉也并未出问题。

  碧落和燕寻各腾出一只手，开始画血符。清宵察觉到不对劲，他双手合一，身上散发出团团黑雾。他提着长刀，劈向保护罩的那一刻，黑雾钻了进去。

  白榆一时不敌，向后退了好几步。待反应过来，白榆一掌击了过去，清宵毫不畏惧，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便与他缠斗起来。

  血符已画好，碧落与燕寻深深对视一眼，大声喊道：“破！”

  那八面鼓本来躲躲藏藏，一次又一次避开黑衣人的攻击。听到有人在呼唤它们，便停止了转动。

  每面鼓上都浮现出一张人脸，更让人惊悚的是，半张脸在笑，半张脸在哭。清宵意识到大事不妙，还没来得及喊，每面鼓里爬出一个流着橙色血液的“人”，张着血盆大嘴，将围着的黑衣人，啃食殆尽。

  这些黑衣人都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懂武功，会法术，能布阵，随他走南闯北，杀了无数不听话的人。他以为自己能带领弟兄们走向辉煌，迎来光明，封妻荫子，无限风光，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亲眼看到手下们被厉鬼啃成森森白骨，清宵目眦尽裂，大吼一声，便朝着那八面鼓砍了过去。

  吞了活人的厉鬼们自然不再惧怕有法力的人，见清宵主动送上门，不由咽了咽口水，又咧嘴大笑，脸里流露出贪婪之色。

  清宵作为大法师嫡传弟子，法力高深，杀人如麻，自然不是吃素的。他眼里闪过滔天恨意，拿着那边长刀，毫不迟疑地劈了过来。

  碧落与燕寻继续发力，白榆则飞身而起，挡在了众鬼前面。

  武力再强，法力再高，也经不住车轮战术。

  碧落与燕寻联手，将橙色光圈化为数百支箭，不断朝着清宵射过来。白榆神情严肃，不惧生死，不停拦住他的反击。八只死相凄惨又吞了活人的厉鬼，对于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大恶之人，很是感兴趣，不断出现，又转瞬消逝，就为了能将他的皮肉撕下来，大饱口福。

  清宵逐渐感到体力不支，心想若是这样耗下去，他不仅无法替弟兄们报仇，还可能会死在这里。

  只有活着，才有逆风翻盘、报仇雪恨的机会。

  清宵抿着嘴，眼睛一转，刚想先走一步，就发现自己的心被掏出来了。他慢慢低下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只手。

  温热的鲜血从他胸口处不停滴落，他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依旧死死盯着捧着他心脏的那只手。

  他当然不想死，可是人非草木，没了那颗最重要的心，他自然活不成了。捧着他心脏的那只鬼，将挡在面门的长发撩了起来，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

  清宵颤声道：“陆寻情……怎么会是你？你不是……”

  那女鬼盯着清宵惨白无色的脸，轻声道：“你说过，它属于我。现在，它真的是我的了。”

  清宵惨笑道：“我以为你会长命百岁，没想到你比我死得还早。”

  陆寻情淡淡道：“你骗了我，陆家害了我，今日，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清宵苦笑道：“我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会死于非命，但没想到会死在你手上。真是冤家路窄，希望你下辈子幸运点，有真心爱护你的家人，有……”

  八道黑影将清宵团团围住，瞬间便将他啃食殆尽。可能还觉得不解气，橙色光圈也凑了过来，将满地白骨还有一闪而过的魂魄烧成了灰烬。

  众鬼被封印太久，即使重获自由，可还是混混沌沌，不知今夕是何年。碧落与燕寻不敢轻易松开手，依旧保持着手拉手的姿势。

  碧落先是往前走了一步，又默默退了一步，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蓄满泪水，泣血道：“姐姐！”

  陆寻情有些茫然地盯着眼前这位陌生女子，显然她并不记得碧落了。

  “姐姐，我是陆寻柔。”

  陆寻情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世界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仔细看看妹妹的脸，但想到人鬼殊途，不想让妹妹沾染晦气和霉气，又将手缓缓放了下来。

  看着妹妹满头银发，陆寻情心如刀割：“阿柔，你……你还好吗？母亲……她……你们……”

  碧落双眼通红，她以为姐姐已经投胎了，根本没想到她会被陆家的人故意困在这面鼓里。

  “姐姐，母亲……去世了。我还活着，我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姐姐，陆家的人，都死光了。姐姐，你们不是在那个畜生不如的大法师府上吗？为何我和燕寻会将你们召唤出来？”

  燕寻垂着头，低声道：“她们去了龙吟城，走之前特地告诉我们，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我们两个联手，可以召唤出来帮手。来人是清宵，夜阑最得意的弟子，我和碧落不得不求助外援。”

  陆寻情表示理解，她解释道：“陆家的人，把我们送去了夜阑府上，以求庇佑。夜阑修习邪术，对我们并不在意，把我们随意扔在一间房里，当做摆设。当然了，为了防止我们闹事，还画符布阵，把我们锁在房间里，不能外出。”

  陆家将八面鼓做好，为了能让鼓更加有灵气，又将逝者亡魂封印在鼓内，便诚惶诚恐地送到了夜阑那里。

  有人特地去夜阑府上一游，见这八面鼓尚有用处，便将这些鼓拿走了。果然，在刚才的打斗中，八面鼓帮了大忙。

  听到仇人已死，八面鼓，八个冤魂，不再执着报仇雪恨了。吞食了修道之人的厉鬼若久留人间，会慢慢迷失心智，继而闯下大祸。

  陆寻情长舒一口气，柔声道：“阿柔，不对，是碧落，送我们离开吧！我们之所以回青雀城，就是为了找陆家人报仇。既然他们都死了，那我们也没必要留在人间了。人鬼殊途，我们若是不走，迟早会害人害己的。害了我们的人，都死了，我们也该走了！”

  碧落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橙色光圈化为八朵云彩，飘到了众鬼头顶，似是感应到厉鬼们曾经遭遇过的不幸，每朵云开始飘洒出橙色的雨滴，轻轻落到了厉鬼们的身上。

  八只鬼，面带微笑，朝着几人挥了挥手，便彻底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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