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曼陀雪
若是不把带有邪念的般若花拿出来,李子归会彻底沦为杀人工具。
般若花除了会让他越来越冷血无情,还会蚕食他的生命。
取出般若花,虽然能保住他一条命,制止住他的毁世倾向,但邪物对于身体的破坏,无法补救。所以等他醒过来后,不仅不能开口说话,还会越发痴傻。
听到这里,碧云已然是泪流满面:“蝙蝠妖已死,但众人皆目睹了大少爷欲弑亲父杀胞弟,那没了声音又失了才智的大少爷以后该怎么办呀?老爷本就厌恶他,夫人也护不住他,如今二人又有了健康乖巧的小儿子,经此一事,他怕是活不成了!”
洛涯没有说话,而是将又倒地不起的碧云搀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跟了一路,必要之时也不出手相助,真是不厚道!道友们也不出来解释解释?”
紫苏行了个礼:“姑娘,我叫紫苏,这位是红樱,这是我们的姑姑若水。我等本欲出手相助,但见您法力高强,对付这只蝙蝠妖,完全是游刃有余,便没有节外生枝。”
洛涯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吧,你这番说辞,倒也合理。不过我都这把年纪了,不用叫我姑娘,叫我洛涯就好。”
“洛涯,我们是否需要再去一趟李府?我觉得碧云的担忧不无道理。李员外很可能趁人不备,便要了痴傻儿的命。”红樱说完,又叹了口气。
从碧云的描述来看,李子归在李府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父亲的百般虐待,母亲的软弱无能,下人的冷眼相待,邻里的议论纷纷,再加上后来的心头血,才导致他跳河自杀。
躲在暗处的蝙蝠妖,救了他,还为他种下了般若花,让他能开口说话,还拥有了聪明才智。可惜,霜符对他,并非真心,而是为了利用他干坏事。般若花本就难得,若是不带有邪念,李子归便可以做个心智健全的正常人。但奈何般若花被霜符动了手脚,导致他失去了最后一次成为正常人的机会。
“被污染的般若花,取出来,能净化吗?”
“不能,此物有灵,若是被污染,只能取出来销毁,否则后患无穷。李子归体内的般若花,已经变质,若是不取出来销毁,般若花会控制他成为杀人魔头,还会突然暴毙而亡。碧云是个好人,但我实在是无能无力,只能让她回去了。”
洛涯摇了摇头:“妖物已除,今夜无事发生,先回去睡觉吧。”于是她便带着众人回到了寺庙,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天亮时,红樱发现洛涯已经离开了这里。她推了推紫苏,有些着急地说道:“紫苏,我们去一趟李府吧!”
若水站了起来,看了眼缓缓升起的太阳:“他不会有事的,李家就剩这么一个孩子了。即使他心智残缺,还曾与大妖勾结,欲弑父杀弟,李员外也会保他一世平安。”
“姑姑,李家不是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吗?”
紫苏皱了皱眉:“曼陀雪!是曼陀雪有问题对吗?”
为了让红樱安心,若水还是带着她们去了一趟李府。
李员外人到中年,辛苦得来的麟儿,就这么夭折了。
李子归还被关在柴房里,除了碧云,没人看望,没人关心。
李夫人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小儿子,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就是不肯撒手,坚决不让下人把他带走安葬。
李员外对这个发妻,失望至极。他躲在姨娘房中,不肯出门见人,也不愿意出去为小儿子安排后事。他所有的骄傲与希望,随着小儿子的死,都烟消云散了。
碧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夫人,请您节哀!小少爷是那天上的神仙,如今功德圆满,自然就返回天上了。他在天上看着您呢!您如此锥心饮泣,熬坏了身体,他定会心疼不已。”
“老爷去哪里了?我怎么没看到他呢?”
碧云眼神闪躲,不敢如实相告。
“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承受的吗?”
“夫人,老爷亦是悲痛欲绝,不肯出门见人。”
李夫人摸了摸小儿子早已冰冷的脸:“他在书房吗?你去告诉管家,买口上好的棺材,即使子赋无福继承这偌大的家业,我也要让他体面下葬。”
碧云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结果又被李夫人叫住了:“老爷不在书房?”
碧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李夫人见状,冷笑一声:“他又躲在哪个狐媚子房中逍遥快活呢?林柔?王怜?”
碧云跪在地上,低声回道:“回夫人,是林姨娘。”
“为了再得一个儿子,他真是一刻不停啊!他以为他能如愿以偿吗?天大的笑话!”
“夫人,无论谁生下儿子,您都是地位不可动摇的嫡母。”
“嫡母?我不稀罕!别人的儿子,即使辛苦养大,日后心里想的还是他自己的亲娘。我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儿子了!”
“夫人,您还有大少爷,即使他并不是非常聪明,但只要他能成婚生子,那么您在李家的地位,永远不会有任何威胁。 ”
李夫人不再说话,眼中的癫狂,也逐渐散去。她要活着,她要好好活着,她要得体大方地活着。哭哭啼啼,大喊大叫,诅咒谩骂,改变不了小儿子已经夭折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丈夫早已变心的现状。她的丧子之痛,她的脆弱痛苦,她的崩溃大哭,落在别人眼中,不仅不会心疼,反而会议论纷纷和冷嘲热讽。她不要让她的悲痛,成为别人平淡生活中的一丝乐趣和盼头。没人可以看她的笑话,没人可以用她的痛苦来取乐,没人可以踩着她的苦难而翩翩起舞。
她要振作起来!是啊!她还有个大儿子,即使他愚钝不堪,即使他口不能言,但只要好吃好喝供养起来,那么她就不会输。
只要后院众人皆无所出,只要老爷不会再有其他孩子,那么只要她循循善诱,老爷想开了,定会慢慢接受这个大儿子的。
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大儿子这条命,不能让他被老爷饿死。
李夫人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丫鬟,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道:“碧云,这些年来,我对你还算好吗?”
碧云朝着李夫人磕了个响头:“夫人,您于奴婢而言,是再生父母。您庇佑奴婢安乐无虞,您给予奴婢衣食无忧,您教会奴婢读书认字,您教导奴婢人情世故。在奴婢心中,您就是奴婢的神明。无论您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定毫不犹豫,万死不辞!”
李夫人听了她这些表忠心的话,满意地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日子还远着呢,你先站起来吧。你靠过来,我有事叮嘱你。”碧云听了以后,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红樱吃了块梨花酥:“姑姑,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紫苏抢先回道:“红樱,有李夫人在,他就不会死。”
若水轻轻颔首:“李家作恶太多,本来注定无子无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赐给了他们一个孩子,只不过与寻常人相比,不太健全。若他们积善行德,也许事情尚有转机。但奈何人心不足,得陇望川。”
红樱继续追问:“姑姑,曼陀雪,那个曼陀雪,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洛涯曾说过若是普通人服下曼陀雪,生下的孩子,不出七日,便会夭折。为何李夫人的小儿子,活到了满月宴呢?”
若水又回头看了眼被悲伤笼罩的李府:“这事说来话长,红樱、紫苏,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聊。”
“这道菜做的倒是不错!”红樱说着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酱牛肉,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红樱姑娘,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你倒是会吃!”
“洛涯!我们刚动筷,若是不嫌弃,过来一起吃吧!”
洛涯笑了笑,便坐了过来。小二又给她添了一副碗筷,她倒是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吃的差不多了,洛涯才开口说话:“曼陀雪,唉,害人不浅。”
红樱喝了口梨花酒,不由问道:“此话怎讲?”
“你们还记得那只蝙蝠妖霜符吗?”
“自然记得,不过他并不是孤军奋斗,而是替人卖命做事。”
“不仅如此,他还为了报仇。”
“报仇?替谁报仇?”
“福雪。”
“李家杀了他的爱人?”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我也是推测,因为杀了福雪的道士,找不到了,应该是被霜符点了天灯。”
天生万物,万物相生,万物相克。曼陀雪本是无辜之物,只因被有心之人惦记上,变成了那害人邪物。
有些云游术士,会法术,知人心,贪钱财,起邪念,行恶事。
曼陀雪本无罪,但有心之人将它用错了地方,便让它成了那作恶之人的替罪羊。
紫苏吃了块点心,有些好奇地问道:“是已婚妇人为了留住丈夫的心,便用它来假孕争宠吗?”
洛涯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假孕,是真的怀孕了。夫妻同房后,妻子服下曼陀雪,便可助其怀上孩子。但用此法怀上孩子后,女子会异常痛苦,夜夜难眠,甚至可能导致心性大变。曼陀雪本来就不是作为助孕之物,强行服用,不仅蚕食心智,还蚕食母体的气血。很多妇人无法挺到生产那日,便会一命呜呼。或者在生产当天,血崩而死。”
“即使心智顽强,又有命运眷顾,幸运地躲过一劫,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即使拼死生下了孩子,那孩子,也不会活过七日,注定了早夭。”
曼陀雪本是纯洁之物,用于观赏,不能用于助孕或者助产。辛苦得到曼陀雪的人,为了让它起效果,便把目光投向了在大山深处潜心修炼的蝙蝠妖。古法记载,曼陀雪与蝙蝠妖的内丹相结合,可助同房后的妇人早日怀上孩子。
曼陀雪难寻,蝙蝠妖的内丹更是难得。所以即使传的越来越邪乎,但也很少有人火中取栗。
一云游道士,有点真本领,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曼陀雪。为了辨认古方真假,误打误撞捉到了蝙蝠妖,杀妖取丹。
等他路到桃李县时,听到众人皆议论李员因为做了太多恶事,所以要断子绝孙了,他便灵机一动,觉得有了生财之策。经过四方打探,原来这李夫人除了育有一痴傻儿,多年来,便再也无所出。李府姬妾成群,却依旧没人能诞下麟儿。道士微微一笑,便动了歪心思。
李夫人求子心切,听到有偏方能助其怀有身孕,便喜极而泣。
“霜符查到了杀害福雪的道士藏身之地,又知道了他为什么非要杀了她然后取走内丹,所以才利用李子归,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紫苏叹了口气:“心头血,李子归的心头血,可以帮助李夫人熬过生产之劫。”
洛涯无所谓地笑了笑:“不仅如此,真相比这个更可怕。”
“那个道士,颇通邪术。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钱财,也为了能一战成名,他便采用了一种禁术,以子换子。亲生儿子的心头血,可以助李夫人顺利产子,也能让孩子多活一段时间,但若想让生下的孩子长命百岁,需要在孩子满月时,开坛做法,取出被舍弃孩子的心肝,制成药粉,让出生不久的孩子服下,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红樱把筷子一摔,不由骂道:“真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都有!生剖人心肝,就为了另一个孩子能活下去,真是不配当人!”
紫苏开口问道:“那个道士死了,所以李子归才躲过一劫是吗?”
“李家怀着侥幸心态,大儿子能开口说话,又能读书认字,小儿子也健康活泼,道士也找不到了,便不打算献祭大儿子了。”
“现在,他们更是不会做傻事了。因为李家,再也不会有别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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