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逼迫

韩波回到凌度之后，并没有像前两日一样忙着传达会议精神和布置工作重点。

  韩波接受了刘鑫源副市长的建议，只身带着秘书前往各个乡镇，他要把乡镇最真实的一面调查清楚。只有深入基层了解真实的经济状况，才能更好的规划经济蓝图。否则都是纸上谈兵，甚至会被那些虚假的报表所蒙蔽，做出错误的分析和判断。

  韩波这次去市里开会，得到最重要的一个内部信息，那就是省经改小组很快就会来岭南。作为山河省经济落后城市，谢伟国把这里列为了突破口。

  刘鑫源副市长特别强调，这次省经济改革工作组真抓实干，而且谢伟国手握扶持资金大权。凌渡县作为岭南的经济洼地，能不能争取到这笔资金，那就看韩波这几天的工作铺垫了。

  一想到谢伟国，韩波不禁想到了李乘风。他不知道李乘风与谢伟国的女儿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但这次经改组的扶持资金，韩波很想让李乘风走一走内部路子。虽然韩波有信心能得到省领导的支持，但双管齐下更为稳妥。

  为了掌控各个乡镇的实际情况，韩波连续奔波了两天。而这两天，李志福主导的姬家庄工作组也调查完毕，并准备在周三的常委会上予以通报。接下来，那就看韩波怎么跟姬家庄的群众摊牌了。

  这两天李乘风也没闲着，工作组为了周三常委会上的通报，恨不能一天召集两次会议。好不容易抽个空闲，县长李志福还特意安排李乘风去县城各社区与维稳员见个面。

  李乘风明白县里是担心使用强硬手段之后，县城内的不明群众会跟风而上。李乘风在会见各个社会维稳员的时候，特别强调必须要做好社区民众的维稳工作，以防止到时候看热闹的群众增加紊乱。

  李乘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凌渡县道上的大名人，但这件事却传到了王友疆的耳朵里。

  办公室内，王友疆的司机赵培义汇报着情况，并且告知是冯健设请刘虎派人袭击的李乘风。

  王友疆当即眉头一皱，“简直是胡闹，这还是党员干部吗！刘虎上次在别墅中怎么没跟我说过此事？”

  赵培义赶紧解释道，“刘哥说这都是小事，不想让您跟着烦心。况且就算李乘风追究下去，刘哥也会把责任扛下来，绝不牵连到冯主任。”

  王友疆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对刘虎做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刘虎混迹社会多年精通人情世故，知道其中的利弊，但是冯健设如此莽撞，让王友疆很是不满。好在冯健设在他的内部只是属于边缘人，并非绝对的自己人。

  “小赵，上次在别墅门口遇见李乘风的事，你问了吗？”王友疆目光深邃的看着赵培义，别看赵培义只是个司机，但王友疆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刘虎。

  “侧面打听了一下，司机小黄说他们是去拆迁现场偶然路过那里。但是~拆迁现场根本不必要绕行这么远，我觉得刘哥说的对，如果不是奔着您，那就是奔着刘哥去的。”

  王友疆沉思片刻，担心的说道，“韩波这两天一直在乡镇跑来跑去，我总觉得，他和李志福在酝酿着某些大事，应该是针对我而来。”

  赵培义犹豫了一下，谨慎的说道，“王县长，我听下面几个乡镇反馈，韩波正在调研各乡镇的基础经济建设，按说身为县委书记这可不是他的主要本职。咱们全县都知道是您主导着全县经济走向，韩波会不会~想从根源上改变一切？”

  王友疆闭目沉思，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别看凌渡经济落后，但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吴市长经常赞扬王友疆对凌渡的经济贡献，这也是他敢对抗韩波最大的倚仗。如今县政府李志福重新掌控，若是韩波在经济建设上再把他排挤在外，那王友疆这半生的仕途努力将付之东流。

  王友疆让赵培义退下，赵培义一走，王友疆当即给郭振挂了电话。原本王友疆是想打探一下市里有没有针对凌渡新的经济动向，没成想郭振却告知了一个大秘密。那就是省里成立的经改小组，即将要奔赴岭南。

  郭振不愧是手眼通天的大开发商，他告知王友疆沉住气，他已经约好了主抓经改的谢伟国副省长，在下来之前一同吃个便饭。到时候，他会向这位主抓具体工作的副省长，极力举荐王友疆。得知这一消息，王友疆大为震撼，难怪韩波这么拼命的调研乡镇经济状况。但有了郭大老板这句话，王友疆算是彻底放心了。

  郭振在山河省一共有三处重点投资项目，凌渡县工业园区是其中一处。约请谢伟国，也是万祥集团投资山河省的秘密项目之一，这其中不但针对的是谢伟国手中的扶持资金，更是投资押宝谢伟国的未来。

  周三一早，韩波匆匆返回到凌渡县城。今天是他第一次主持县委常委例会的日子，韩波也想把这两天了解到的真实情况通报给县常委，并且提出重大的整改方案。

  在例会之前，韩波与县长李志福单独见了一面。办公室里，韩波直接问道。

  “老李，在电话中你说调查已经结束，这件事上真要走向极端，人力警力包括舆论走向，你都安排好了没有？”

  “韩书记，我只是提出个人建议，具体结论还需要您来拍板。其实调查结果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但这一次我们是实地走访并且都留下了视频证据。所以说在舆论上，我相信能让大多数不明真相的群众理解县委县政府的努力。另外，我也让李乘风走访了县城各社区，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总之，再这么闹下去不但影响了县委县政府的正常工作，也触及到法律底线。”

  韩波点了点头，“程书记要求尽快给这件事画上句号，更要求社会的稳定，但总不能为了无礼要求一味地妥协。常委会上你把通报分发给大家，会议之后就通知姬家庄的代表，进行最后一次商谈。另外，我把这两天在基层的调研给你汇报汇报~。”

  李志福赶紧说道，“韩书记，这汇报二字可不敢当，身为一县之长，对基层有什么不到之处您直接批评。”

  韩波笑了笑，“确定该批评，但不是你，应该说批评的是一种浮夸的工作作风。据我的实地调研，可以说每个季度到我这里的报表，至少有四成的虚假成分。老李，可想而知到了市里省里，这里面的虚假成分有多大。”

  韩波拿出一叠资料，当着李志福的面指出了很多虚假之处。李志福当然明白，但不这样做，大家的成绩怎么上得去。只要应付好了这一届，谁管下一届的死活。

  按说这这种虚假谁都不愿意揭开，但韩波知道如果他不主动揭开的话，到了经改小组调查之时，肯定会背后有人捅刀子，所以必须要在经改组到来之前把盖子揭开。只有这样，才能从群众的切身利益规划凌渡的经济走向，并且得到上级领导的认可。否则虚假一旦被捅破，不但得不到扶持资金，甚至还会成为反面典型。

  李志福还不知道经改组要来凌渡的消息，看着韩波如此大义李志福不禁有些担心。这如同揭了自己的短，其他区县不但会笑话凌渡，更会认为韩波这是在出个人风头而毁其他人的努力。如此一来，韩波也将成为政坛上的异类，要么出类拔萃，要么被众人按到井底。

  此时凌渡县委会议室内，各个常委已经到齐，只等着主角登场。

  会议室各个常委表情各异，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有的看着手中的文件，有的品着杯中香茗，党群副书记王长发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停的看着会议室大门。

  杨志华无聊的摆弄着手中的钥匙扣，王友疆为了打破沉闷，故意好奇的问道，“老杨，这是什么玩意，挺精致的。”

  “民警野外打靶时候留下的弹壳，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我还以为是金的呢，对了，听说你们上次组织打靶，还误伤了一个放羊的群众？”

  杨志华不屑的撇了撇嘴，“野外打靶跳弹很正常，不信你问问老宋，前年人武部实炮演练的时候，还误炸了人家祖坟呢。”

  人武部长宋子武一听，当即翻了个白眼，“老杨，我要是把秦始皇墓炸出来，国家是不是该给我奖励啊。”

  “还奖励？那得就地枪毙！”

  几个人的玩笑当即缓和了会议室沉闷的气氛，正当杨志华还要说点什么，会议室房门一开，韩波与李志福走了进来。

  二人的进入，顿时让所有人沉默不语，韩波目光严肃走到了最上首，目光看向了王长发。

  “长发书记，咱们开始吧。”

  王长发点头答应一声，身为党群书记，例会都是由他来主持。王长发咳嗽了两下说道，“同志们，咱们今天是常委会例行会议，也是韩波书记到任之后，第一次正式主持召开县常委会。下面，就请韩书记做工作指示，大家欢迎。”

  王长发说完带头鼓掌，但会议室里跟随的掌声却稀稀拉拉。韩波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同志们，首先我要传达一下日前在市里召开的区县书记会议，希望大家认真领会会议精神~！”

  按照常规议题，韩波与李志福分别对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事项做了阶段性汇报。紧接着，韩波对这两天的调研，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批评。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寂静，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即便是王友疆，也知道韩波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有些事情仅限于内部，一旦上报那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韩波平息了一下，缓和的说道，“这件事，责任也不在大家，其实就是一种积累的浮夸病症。我希望各个部门在今后的工作中，不要再以这种虚假的成绩来为自己涂粉，涂到最后，恐怕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在例会上我就不多说了，会议之后我将以县委的名义重新审计全县的经济指标，希望大家有个思想准备。”

  韩波说完，王友疆不禁偷偷瞟了李志福一眼。韩波这话明显是针对县政府的批评，既然李志福不发表意见，身为常务副县长他才懒得站出来。反正有些事情捅出去，对谁都没好处，王友疆不明白韩波为何要这样做。

  接下来，就是李志福对常务会会报姬家庄的调查报告。这件事既简单又明朗，谁都没有不同意见。特别是王友疆，得知工作组停止了调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会议临近尾声，王长发看了看韩波，“韩书记，您还有什么指示？”

  韩波看了看众人，他知道这只是月度例行会议，况且自己刚来也不便多说。

  “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没有的话散会。”

  韩波说完刚起身，杨志华却是一抬手，“等等，我有话说。”

  韩波微微一愣，重新坐了下来，“志华同志，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杨志华挺了挺胸，“韩书记，在您没上任之前，我县的干部晋升工作就已经开始进行摸底。我觉得，有必要在会议上说一下。”

  韩波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平静的看着杨志华，“动议干部晋升，是按照正常程序向组织部门备报考察，这有问题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县委各部门之中，有两个人的工作职务，恐怕要破例动议了。按照组织程序，这需要在常委会上表决通过才行。”

  杨志华说完，王长发不禁一愣，心说不是冯健设一个人吗，怎么成了两个人？

  韩波身躯微微向后一靠，“那杨书记是准备，向常委会提出那两位同志的职务动议？”

  杨志华看了众人一眼，“首先就是维稳办副主任冯健设同志，该同志在副主任岗位上有几年了，工作上兢兢业业有目共睹。这一点，想必长发书记最有体会。”

  说到这，杨志华微微一停，目光看向了王长发。王长发尴尬的恨不能扣出三室一厅，但话说到这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不错，建设同志确实很辛苦，我同意杨书记的看法。”

  韩波眼神一眯，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杨志华接着说道，“另外一个，就是新调来的刘正刚同志。按照常规惯例，作为县委书记的对外联络员，都是挂职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不过嘛，正刚同志还很年轻，资历不够，所以我建议按照股级干部高挂副主任职衔，这样的话也有利于工作嘛。”

  杨志华话音一落，王友疆第一个说道，“我赞同杨书记的提议，冯健设同志在志强书记任期就已经是备选干部，主持维稳办工作期间成绩也很突出。至于刘正刚同志，这也是工作需要，更是基层县委的惯例，应该如此。”

  杨志华目光看向了县委组织部长孙中和，“孙部长，您是考察干部的，您觉得呢？”

  孙中和犹豫了一下，尬笑的笑了笑，“我没意见。”紧接着，宣传部长翟伟与人武部长宋子武都表达了支持。

  杨志华这一手玩的挺阴险，故意把韩波的大秘刘正刚加了进去，让众人的表态仿佛是为了破格提拔他。毕竟刘正刚资历年限太浅，即便是提拔股级干部也达不到正常要求。这样一来，李志福与葛村志既不便支持也不好反对，只能沉默不语。

  韩波面如寒霜，倒不是小小的科级干部晋升能对他造成多大影响，而是众人如此‘团结’的表达，让他脊背发凉。韩波没想到他正式召开的第一次县委常委会例会，就展开了如此犀利的对决。

  在沉默之中，韩波合上了文件夹，缓慢的站起身看着众人。

  “对不起，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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