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战士

世界是一片白色的。

  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白色的雪。

  世界灰蒙蒙的亮，周围的一切隐隐约约，没有太阳，没有方向，没有多余的色彩。

  兽人的队伍步履蹒跚，已经断粮一个星期，连同伴，都已被分食。

  一位兽人倒下了。

  倒在了一片寂静。

  大雪很快就淹没了他，他没有被发现。

  艾尔匹斯山脉，人类王都的天然城墙，双神的奇迹。

  拔地而起，冲天而上的石灰岩壁，300公里的宽度，7千米的高度。

  这几百万年前就已经形成的地貌，是通往王都的大门。

  无人能跨越它，这是人类的共识。

  当汉尼拔亲眼看到艾尔匹斯山脉时，他感到非常震惊。

  高耸入云的山峰，冰雪覆盖的山顶，崎岖艰苦的环境，对于在平原地带生活的兽人，这里的一切，都是无法预料的。

  汉尼拔的目的是复仇。他给兽人的口号是荣耀。

  这场史诗般的远征，终于变成了梦魇。

  当汉尼拔站在顶峰，他要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境，冰、雪、大风、雪崩、深谷、冻伤、还有窒息的高原反应。

  五万人，现在只剩3.8万人。

  “还要死多少人，你才能承认你的错误，汉尼拔。”

  一位神赐兽人裹着狼皮，将一把雪塞到自己的嘴里。

  “你和你的傲慢，你所谓的荣耀，汉尼拔，荣耀不能当饭吃。”

  嘴里的雪化了，变成了水，滋润着他的开裂的嘴唇。

  这是神赐，他们可以直接吃雪解渴，那些普通战士呢？在这样的严寒下吃雪，哪怕他们都是超凡，身体依旧吃不消。

  汉尼拔看着那位年轻的神赐，有些说不出话，他的目的是复仇，顺便帮兽人解决人类帝国的问题，但现在的一切都告诉他，他错了。

  血色的眼睛有些低落，风雪再持续几天，他和队伍，都将死在这山顶。

  他迷茫了。

  但他依旧面无表情，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向前走着，表达自己的态度。

  鲁西塔亚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场的兽人里，他的年纪最大，他经历过绝望，又在绝望中浴火重生，他理解汉尼拔

  他的声音坚定且温和，安抚着年轻兽人的心，包括汉尼拔。

  “我们还没有将其丢弃，他们会歌颂我们的，我保证。”

  “但如果我们死了呢？”

  “尤其我们真的死了的话。”

  年轻兽人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汉尼拔，这无疑是他军事生涯最黑暗的时刻。

  现在他们深陷于困境，已经到了全灭的边缘，就算汉尼拔的意志坚如钢铁，他也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真的错了吗？

  他不敢回头，他怕其他兽人会发现他的迷茫，年轻的兽人可以毫无压力的怀疑他，但汉尼拔不能。

  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沮丧，因为情绪是会蔓延的。

  领导者必须在绝望的黑暗中，点燃希望的灯。

  ……

  夜晚，兽人们围聚在一起取暖，外围的兽人大多是已经冻掉手指的，他们会死在这个晚上。

  中间的兽人也是受伤的兽人，他们会死于窒息。

  第二天，他们会被吃掉。

  神赐不惧严寒，所以没有待在那个死亡圈子里。

  汉尼拔待在最高的地方，今晚，他有些睡不着，所以独自来到山峰的顶端。

  世界一片漆黑，大雪不停，这里也就没有月光，也没有远方，他能看见的，只有自己身边的黑暗。

  鲁西塔亚一直注视着他，他知道，陷入困境的不止是军队，还有他的大酋长。

  “这里什么也看不见，汉尼拔。”

  汉尼拔没有回头，只是喃喃道：

  “他说的是对的，我曾经认为可以做到的事，可能无法实现了。”

  老兽人上前和汉尼拔站到一起，和他看向同一个方向。

  “你可能无法从自身找到勇气，汉尼拔，但你可以从自己的追随者身上找到信念。”

  汉尼拔看向身后的兽人，他们围聚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困境，他们都跟随着他。

  兽人是不食同类的，哪怕饿死，他们也会尊重死去的生命。

  汉尼拔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口号，为了他所谓的荣耀，这群兽人宁愿死，也不会去吃掉同伴。

  “鲁西塔亚，他们才是追求荣耀的战士，我不是，我只是追求复仇的怪物。”

  老兽人拍了拍汉尼拔的肩膀，将一块肉干放到汉尼拔的手里。

  汉尼拔震惊的看着这块肉干，这东西一个星期前不就吃完了吗？

  “这是？”

  老兽人笑了笑，解释道：

  “为你留的，汉尼拔，你得活下去，我们都可以死，你不能，你得去继续团结兽人，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得再次站起来。”

  老兽人将身上的狼皮脱下，扔到了兽人取暖的地方。

  “失败不可怕，汉尼拔，站起来，活下去，继续，无论目的，战斗下去。”

  兽人们被狼皮惊醒，纷纷起来查看情况。

  那位年轻的兽人神赐看向老兽人，迷茫了片刻，然后缓缓回神。

  “我们是不是该回归战神的怀抱了。”

  老兽人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哈，对，结束了，这一切的噩梦，都结束了。”

  兽人们都明白了什么，3.8万兽人，15位神赐，他们集体欢呼。

  兽人们将身上的狼皮拔下，点燃了他们曾经的伙伴，为他们献上战士的舞蹈。

  他们终于不用吃同伴的尸体了，他们也终于要去战神那，接受他们的惩罚了。

  在普通兽人狂欢的时候，兽人们的小头领们纷纷来到汉尼拔的面前，他们一人拿出一些肉干，放在了汉尼拔的面前。

  肉干不多，只有小小一堆，半米多高，但全是牦牛肉干，没有同伴的尸体，又全是同伴的尸体。

  年轻的兽人来到汉尼拔的面前，狠狠的锤了一下他的胸膛。

  “你得活着，汉尼拔，带着兽人，继续战斗下去，无论目的是什么，给兽人一个未来。”

  3.8万人，一个教训，一小堆肉干，一群人的愿望。

  汉尼拔楞楞的看着面前的狂欢，接过鲁西塔亚递给他的皮袋，里面是所有兽人头领为他留下的，就是为了在一切结束的时候，保留最后的希望。

  “参加完最后的狂欢，离开吧，汉尼拔。”

  狼皮很耐烧，一晚上都不会熄灭，兽人们久违的在火堆旁睡觉，明天，他们将欢迎死亡。

  所有兽人都睡着了，只有汉尼拔睁着眼，他要将眼前的战士们牢牢记在脑海，一千年，一万年，他都不会忘。

  复仇，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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