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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谢敬捷没有认出他。


该是怎样的训练能叫人达到如此的默契,想来也有绝对的信服,才能叫这些部下们唯他马首是瞻。

谢文文看着谢敬丰扑进了那高大青年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撒娇。那俊美的不似凡人的青年脸上挂着丝不满,可墨一般的眼底俱是担忧。

他没有给在场的其他人分去丝毫眼神,目光皆落在了他怀里的幼弟身上。

爱惜、关怀备至。

对于谢敬丰出现在这里的事,谢敬捷一点都不意外,这孩子能跑,趁着他不在王府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跑出了王府,还敢来宁州这浑水中来,不仅来了,还搅和了一通,不然,何至于被人追杀。

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可纵然气他任性却也无法,毕竟是自己惯出来的。

谢敬捷怜爱的替他抹去了下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一点血迹,一双眼早已经打量了他全身上下,不见受伤才作罢。

这位世子爷,在外人眼前,杀伐果断,雷霆手段,虽然不至于不近人情,但也霸气侧漏,不怒自威,常人可不敢觉得他是个温和的人,特别是这几年,越发的深沉,也就只有在郡主公子身上,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叫人好不艳羡。

兄弟俩不顾外人的目光旁若无人的亲近,谢敬捷也忽略了还有外人在这,其实并不合时宜,但,大家都习惯了,毕竟,谢氏的兄弟感情好,是天下人都深知的事情。

而这温馨的一幕,落在了一旁的谢文文眼里,像是变了味道,由着心底发酸。

那是、谢敬捷,北境世子啊。

是,他曾经依依惜别的人,也是这几年想的最多的人。

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介怀的人。

白行云自从剩下的人都被解决掉后就沉默的退到了谢文文身边,对于这位世子殿下以及他怀中的小公子,白行云也是头一回见,不过,没想到的是谢文文还能认识,恰好跟他来救的就是他,方才情况紧急,就是他自己都以为今日在劫难逃了,但却等来了援兵。

这兄弟俩的感情看着真好,饶是他,都无不为之叹为观止。

他退回到谢文文身边,两人小声的互相关心对方,可谢文文的视线悉数留在了那紧紧相拥的兄弟俩身上。

谢文文定定地看着他们,兄友弟恭,和睦和美,心中酸涩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他握紧了拳头,原本只是开裂的弓,此时喀嚓一声,应声而断。

自从谢敬丰唤出兄长后,他就该料到的,来人能是谁呢?无非就是他口中那个对他最好的兄长,北境最好的世子爷了。

他是谢敬丰的兄长,是全北境人的骄傲,而在十年之前,也分明是他的,可如今,自己,却只能是一个陌生人,亲眼目睹他们兄友弟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连靠近一步都不能。

呵,来的真快啊。

是预料到谢敬丰有危险而来?还是为了宁州这摊子烂事而来?无论是哪一个,谢敬捷都做好了谢敬捷。

原本不想见的,悄悄的出现,又悄悄的离开,谁也不知,谁也不晓,可如今,是不得不见了。

其实见一见也好,心里的思念总能少一分,可那份怨恨又该如何补偿呢?

毕竟是见到了他这辈子曾经最想见到的人,该开心的,应该说,要像谢敬丰那般开心,可他笑不出来,他连哭都扯不出来。

他心中试想过多次的画面,如今真到了时候,却没有一个是。

他没有冲上去质问他要个真相,也没有冲上前骂他小人为何要欺骗自己,也没有兴高采烈地奔向他喊着兄长,更没有,朝他诉说自己在游京多年来的委屈与思念,可也没有他以为的心如止水。

他还是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怎么可能就心无波澜呢,那是他的兄长是他的幼弟,是他的家人,他却不敢认,不能认。

他想,

他还记得自己吗?

他大步匆匆而来,对谢敬丰如此好,他心里一定是爱着他的弟妹的吧,他本来就是一个温和慈爱的人啊。

他在他心中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的,只是,如今人变得高大了,高大成他不敢认的模样。

谢文文看到他抬起头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他的心跳居然漏了一拍,居然怯懦的后退了一步,他几乎是怕被他认出来,他想躲,可也就只是后退了半步,他就停下了,因为他从对方的眼里没有看出任何的变化,他目光如炬的审视着他,审视着这群让他的弟弟陷入危险的人。

对方的眼底,全然没有看谢敬丰那般的温和,有的只有冰冷的审视。

他,没有认出他来。

谢文文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自己可怜。

他居然没有认出自己,真是,好可悲啊。

他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却不认识自己。

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救了谢敬丰的不知道怀了什么目的陌生人。

这样的认知让谢文文差点没忍住眼里的热泪,他憋红的眼眶是他隐忍的心事。

心底蔓延的苦涩,像极了当年,宋元昇延迟了三年的归期的时候。

谢敬丰从谢敬捷的怀里出来,发现谢敬捷望着谢文文他们,他兴高采烈地跟他介绍:“兄长,这是谢文文,那位是他的朋友,刚才就是他们来救的我,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他如今最大的靠山来了,便什么也不怕了,衣裳上还沾着抱箭矢的时候带来的血迹,可模样却天真无邪,跟这里的人都不同。

谢敬丰拉着谢敬捷朝谢文文挤眉弄眼的,似乎在无声的告诉他,这是谁是他的谁。

谢敬捷沉默着没说话,对面的少年离他不远,五步之外,但足以叫他看清他的模样,看清他的神态。

只是听到谢敬丰说他的名字叫做谢文文?他对此皱眉,毕竟,谢氏,的确很难不叫人误会,可他不是个专横的人,姓甚名谁不归他管,他也管不着。

他审视着对方,不难承认的是倒是个模样不错的少年,生的赏心悦目,跟自家人比都不差,看着比谢敬丰大不了多少,却沉稳有度,内敛谨慎。手中还握着弓箭,而那些尸体上,中箭身亡者不少,看来箭术了得,不是个空有皮囊之人。而且谢敬丰能如此介绍他,说明是很喜欢他的。

至于他身边的那朋友,他是知晓的,先前在乾州的时候,他在大营内见过他,还一度错认为他就是敏哥儿,闹了个空欢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宁州遇见了,而且还让他救了谢敬丰。

他该道谢的,也的确这么做了。

“谢某感激两位救下舍弟一命。”

谢文文原想让白行云回答,但白行云却把认识谢敬捷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纵然他不说,可谢文文就是知道,白行云是这么想的,毕竟,承一个世子的情,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

他们救了谢敬丰,谢敬捷理所应当要感激于他,这份感激的重量可不会小。

或许是白行云太过熨帖,谢文文心中原本的苦涩也消散不少,他笑了笑,面上恢复成了一个陌生人该有的疏离与客气,和声作答:

“世子客气了,我们身为江湖人,拔刀相助,理应如此。”他这一切都归咎于他们的本性使然,倒是让人无法去猜忌其中的居心。

谢敬捷没说话,从白行云身上他就看出了他们江湖人这种品质,的确值得人高看,但究竟是巧合还是什么,都还不能妄下定论。

如今有了靠山,谢敬丰也有了底气,横插一嘴,冲着谢文文喊:

“谢文文,现在我兄长也来了,你有什么事情你叫他帮忙啊,肯定给你办的好好的,你自己就不要去以身试险了。”他知道谢文文是去做危险的事情的,虽然不了解做的什么危险的事情,可王家都这样对他动手了,要是发现了谢文文做的事情,怕是恨不得撕碎他了。

他理所应当的把自己的靠山也当成了谢文文能依靠的。

谢文文朝着谢敬丰摇头、失笑,“多谢公子关心。”

他一声公子,叫谢敬丰皱起了眉,略感不满。

他觉得谢文文变了,突然间就变了,变得陌生,变得疏离,变得不认识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哪知被他快了一步。

“既然公子已经安全,我们便先行一步。”

他们也不是在等他们请示,告辞完便转身要走,谢敬丰还在后面喊:

“等等!我们一起走呀?”

谢文文回头看着他,长身玉立,手持张弓,给人一种凌霜傲雪的风姿,风仪不凡。

少年脱离了危险,又恢复了生气了,他心中原本悬着的一颗石头也落了地。有谢敬捷在,谢敬丰就会很安全的,就是宁州都能让他横着走了,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他。

“你跟着世子,很安全。”这无疑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只有谢敬捷在,谢敬丰才能稳稳当当的。

“可你回去,王令嗣找你麻烦怎么办?”谢敬丰担忧的问,反正他们都要跟王家撕破脸了,谢文文回去干什么呢?

“我自己会应付的。”

见谢文文就这么走了,谢敬丰想要跟上去,可却被谢敬捷叫住。

“丰哥儿,回来。”

谢敬丰抬头看着谢敬捷,脸上不解,又不高兴。

“兄长,你怎么对他态度那般冷淡。”要不是兄长对他态度冷淡,谢文文怎么会对他那般疏离?称呼都变了,分明之前叫自己谢敬丰的,噢,还叫自己丰哥儿。虽然他不爱听,可也习惯了谢文文这样目无尊卑的称呼他。

谢敬捷却是同他说:“此人身份不明,你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方才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叫谢文文的同他可是极力的保持着疏离,可也就是他才那般咋咋呼呼的,好似跟人关系很好似的,连靠山都给他搬出来了,可人不在乎,不承他的情。

谢敬丰快人快语,一下子就脱口而出:“可是他救了我两次了!”

说完,谢敬丰就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已经覆水难收。

他只能看着他兄长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两次?”谢敬丰在宁州搞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全然不知,毕竟深知他的为人,可他遇到的危险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无法放心,如今人还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提起来,是觉得这事过去了他就不能把他怎样了吗?

谢氏一脉香火并不旺盛,王府后院算上王妃,大大小小的侧妃夫人也不少,可子息不兴,儿女不过四子,他身为长子,长兄如父,他身上除却担负着北境的荣耀,自然也承担弟妹的安危,是以,他才会如此不满谢敬丰屡屡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见着谢敬捷越发暗沉的脸色,谢敬丰自认为理亏,也不敢争辩,更没有了往日在别人面前的巧舌如簧。

兄长鲜少会给自己脸色看,除非是自己真的惹他很生气了,况且他也知道,兄长不是有意气他,而是在气他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前面,任性胡来。

知错的谢敬丰声音弱了下去,几不可闻的扭扭捏捏道:“我、我可以解释的……”

听完谢敬丰对那日的发生的事情的描述,谢敬捷才知这些日子谢敬丰背着他在宁州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得罪王家人也就罢了,在外面也敢乱来,惹得百姓们怨声载道。幸亏这是在宁州,离王府远,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去什么消息,这要是在宣阳,保准半个时辰不到就捅到了父王面前,届时,谢敬丰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父王与自己对于子嗣的教育方式大不相同,他出于因为谢敬敏的关系,从而对谢敬丰纵容溺爱,只要不太出格,他都能给他兜着,可父王却正直一生,最是见不得纨绔子弟招猫逗狗,不务正业,可谢敬丰这些年却长成了这样顽劣的性子,还屡教不改,父王对之也是怒其不争,这些年如果不是他每回保住他,他就不仅仅是跪祠堂那么简单的事了。

说起来,在谢敬敏幼时,也是格外顽皮,上房揭瓦的事情屡见不鲜,这兄弟俩性子倒是很像,他约莫都能从谢敬丰的身上看到了谢敬敏的影子,从而忍不住想,如今的谢敬敏是否也跟谢敬丰一般性子,张扬顽皮、恣意随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出现,自己定能认出他,他最熟悉的就是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少年天性,不失可爱。

恍惚间,记忆中有什么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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