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浊玉台:十一
谢府的家丁已经彻底走远, 便是林念箐也没了踪迹,他们走出了阿箬暂且能听到动静的范围内,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越发显得长廊前后四周静谧, 就连一草一木被风吹动的声音都很清晰。
阿箬的心口噗通噗通狂跳, 眼前所见丝丝缕缕的仙气便印证了谢府中有岁雨寨的人,有人在用寒熄的仙力去达到目的, 这也是寒熄会突然乏力的原因。
她心绪不宁,抓着寒熄的手愈发用力, 几次搓磨着想要温暖他的体温。
寒熄戴着狐脸面具, 阿箬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气息有些重, 那张瓷面的面具并不有多透气,阿箬想要帮他摘掉,可当她伸出双手的刹那,寒熄便像是得到了一个拥抱般,整个人朝她压了过去。
冰凉的瓷面面具擦过了阿箬的脸颊,阿箬浑身一颤, 紧接着身上负荷着的便是寒熄的重量。他并没有将所有力气卸下,没有阿箬, 他仍旧可以状似懒散地站着,可有了阿箬,寒熄便可以将自己彻底交给对方。
阿箬抱着寒熄, 动也不动。
她的一双眼睛打量四周,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让寒熄暂时歇息的地方,她知道寒熄失力的原因, 也知道现在只要她顺着仙气寻过去便能找到岁雨寨的人, 也能杜绝此时让寒熄痛苦的源头, 可她不敢离开。
谢府中除了岁雨寨的人,还有一个擅长玄术的大师,她不能离开寒熄。
府中上下此刻都跑到了谢大夫人的院落外,他们担忧谢大夫人的病情,故而长廊前后等待多时亦无人路过。阿箬抱着寒熄,不想在这夏季夜风中耽搁,只想赶快让趴在她身上的人能有个安静的休息场所。
阿箬掌心下的触碰隔着几层柔软的衣料,能清晰地察觉到他身体里释放出来的寒气。她的心越来越沉,就连连呼吸都忘了,只能看着那一丝丝逐渐化成尘埃粉末的仙气,双手在寒熄的背上不住地拂过,妄图拂去寒冷。
阿箬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声音才像是被寒冬腊月冻伤了的人,牙齿打颤,轻声安慰:“没事的,神明大人,会没事的,阿箬守着您……我会一直守着您的。”
寒熄很难受,他的呼吸声有些沉,他的脸虽带着面具,可依旧压在了阿箬的肩头,轻微的喘息也在她的耳畔响起,像是一股火风,吹着了她全身。
狐脸面具遮挡了寒熄的虚弱,阿箬扶着他坐在了长廊旁的坐凳上,看着前后无人的长廊,无措地想要叫谁来帮她,可又怕整个谢府的人都是那个岁雨寨人的眼线,稍不留神便会给她和寒熄带来危险。
寂静的夜,凉风吹来了花草青涩的香味儿,连带着不知哪方草丛里传来的虫鸣声,阿箬的安慰喃喃,反复那两句话逐渐被寒熄的喘息声压下。
月明星稀,小院花廊,寒熄便靠在她的肩头细细地发出些许类似呜咽的喘声,阿箬的脸颊似是被一团火点燃,可心却如坠冰壶,跳动都慢了许多。
她颤抖着手,将寒熄额前挂下的发丝拂去耳后,又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张面具,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好受一些?”
瓷面的面具很沉,露出了寒熄半边脸,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双眼睁开一条缝隙,愣神盯着廊下一角的花丛。那里是夜来香,这个季节应当不会再开了,却有两朵晚来的盛放,散发幽香。
她以为寒熄喘不过气,与面具多少有些关系,可她摘了面具,也没见他好转几分。
忽而月白的长袖一动,阿箬浑身僵硬,她挺直了腰背,感受到压在她手腕上的力度。寒熄握着她的手,广袖盖住了她的一条腿,浅白与裙摆晕染的墨绿交融,意外与那株夜来香的颜色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寒熄的气息逐渐稳定下来,他似是大病一场,终于将浑身的力都都压在了阿箬的身上,阿箬也在长廊尽头的转角看不到一丝仙气。
灼人的气息转温,寒熄闭上双眼,困倦来袭。
他的拇指摩挲着阿箬的手腕,像是有蚂蚁啃噬一般,酥酥麻麻,直钻入阿箬的肺腑,每一口呼吸都牵动着痒意。
“阿箬。”他叫着她的名字,尚有喘息后的沙哑与余颤。
阿箬嗯了一声,口干舌燥,心绪难平:“我在。”
寒熄微抬头,额头蹭过了阿箬的下颚角,发丝扫过了她的耳垂,竟显出几分缱绻的依赖,随即又是一声:“阿箬。”
阿箬双手捏紧,心湖波涛。
终于有动静从不远处传来,人声带着紧张与焦灼,半威胁道:“大爷说了,若二爷仍旧执迷不悟,给大夫人带来任何伤害,小人等都有权将二爷乱棍打死。二爷……小人是跟着您长大的,您别执迷不悟了,大爷和大夫人对您,仁至义尽!”
这几声称呼,顿时让阿箬清醒了过来。
能释放出仙气之人,说不定就是那今夜满城寻求大夫的谢大夫人,若洛芯和洛湘真的是亲生姐妹的话,如今的谢大夫人之位坐着的一定不会是洛芯。
满府上下对谢大夫人的敬重与爱戴一言半语都能显示出来,下人口中的二爷,必定是挖了双眼的谢随,大爷便是谢运。若说阿箬担心这府上都是被那女人迷惑心智的人,处处布满了眼线,那唯有谢随算是清醒的一个。
不等阿箬多想,另一道声音便随着不断靠近这边的脚步声传来。
“小玔,你是陪着我长大的,你是当年……当年她指给我的书童,我们二人同吃同住多年,你应当知晓我的为人。那个人已经许多年没这般作妖过了,她一定起了坏心思,她想害更多的人,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要阻止她,我一定要阻止她!”谢随的声音响起,阿箬顿时抬头看去。
她盯着长廊后方的某一个转角,不一会儿便有灯光照过,走在前面扶着长廊扶手和圆柱的男人锦衣华服,弓着背正狼狈地摸索着想要寻一道出路,而灯光是跟在他身后的青年提着的。
那青年眼睛没问题,迎着这般月色也能看得见夜路,只是他习惯了为谢随掌灯,而如今的谢随,早用不到灯光了。
小玔是跟着谢随一起长大的,毕竟有一些情意在,若非如此,凭着谢随这般疯魔,不知出过多少回纰漏,府上已经没人愿意再管他的死活了,小玔还依旧当他的侍从,看顾着他。
谢随最开始疯魔的那段时间,便是他的亲生父母来都被他打骂过,可他毕竟挖了自己的一双眼,成了彻彻底底的可怜人,谢随也曾对小玔有恩,他便忍了下来。
多年情谊,终有被磨灭的一天,这才没安生多久,他今日又开始疯癫地说胡话。
听丽蝶园的人说他早间碰到了个女神棍,拉着那人便离开了,丽蝶园的人便匆匆到谢府传话,谢府派人午后将谢随带回去时,谢大夫人正在用餐。
谢运气恼道:“你像什么样子?!我夫人担心你午饭也没吃,你却拉着神棍在外说她是妖女!”
“哈哈哈……她可不就是妖女吗?你夫人?这是你夫人吗?这你是勾搭在外的贱人!娼妓不如!知道我为何不愿回府吗?我觉得青楼里的脂粉味儿都比她身上的妖气好闻!夫人?夫人!哈哈哈……谢大夫人死了,早死了!被你和你的姘头,亲手折磨死的!”谢随说完这话,直往前冲,推倒了满桌佳肴,油水吃食与碎了的瓷盘散落一地。
谢大夫人一声惊叫,谢运连忙护住她。
谢随的眼被线缝住,微微凹进去的那一层皮肤泛红,仿佛随时都有血顺着伤口滴出。他的话,仿若缠于梁上的诅咒,一声声压得谢运透不过气来。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哈!笑话,都是笑话!妖女!你等着吧,孽债回报,终有反噬的那一天!”谢随推开上前来困住他的家丁,怒吼道:“别碰我!我自己回!”
谢随诅咒时,小玔就在一旁看着,他觉得谢家二少爷终是疯了,不、他早就疯了,他若不疯,也干不出挖了自己眼睛这件事。
因他午间一闹,谢大夫人便气血不顺被人扶回去休息,谢运又对谢随一顿教训,晚间见谢大夫人没出来用饭,一问才知她睡了一整个下午,接着便是谢家家丁夜里敲门,带数十名大夫来谢府的壮举。
此时小玔看着疯疯癫癫要往谢大夫人寝室爬的谢随,童年情谊殆尽,他因为照顾谢随,被整个儿谢府的人笑话,那些人还说他不知感恩谢大夫人对他的照拂,竟去陪着一个疯子。
长廊往西走,有一口荷塘,荷塘里几朵莲花已败,青翠的莲蓬亭亭玉立于碧波之中,水面倒映着一轮明月,这条路上台阶多,九曲桥上的护栏也很低,不足膝盖高。
小玔提着灯,走着走着便停了,扶着谢随的手也松开。
他盯着谢随离去的方向,心中沉闷得厉害。
那条路若是眼能看见的,走过去安然无恙,但谢随大概率会摔进池塘里淹死。
小玔想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二少爷当年学富五车,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府上人都说,谢运会武,谢随习文,他们一个驰骋疆场,一个纵横官场,当年的谢随拿出去,也是人人羡慕的。
可二少爷没了眼睛,看不了书,当不了官,频频生事,死于他而言,未必不是解脱。
眼看谢随踉踉跄跄往池塘方向走,小玔终是不忍心亲眼见他出事,便只能转身安慰自己,是他跟丢了谢随,明日谢随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小玔走了,谢随看不见,他也不知自己正孤身一人走向危险。
阿箬看见小玔的背影在鹅卵石路尽头消失,又看见谢随门伸长了双手摸索着上了九曲桥,只要他再上前走两步,便会磕碰到桥上围栏,而后一个翻身便摔进水中,此地无人,唯有淹死。
“她要害人,她必是要害人的!”谢随以为小玔还跟着自己,甚至劝起了对方:“你是跟着我长大的,对你有恩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女人,是、是……”他叫不出那个的名字,从始至终,他都没资格去叫那个人的名字。
谢随没听见小玔的声音,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声。
“谢随!”
阿箬出声,谢随的脚步离九曲桥旁的护栏只差一步,他停下了,孤立无援地站在月色下,站在夜风刮过的桥面上,微弓着背,伸着手,穿得再华丽也显狼狈,无措地回头。
阿箬扶着寒熄,行动困难,便道:“是我,应你的话,我来谢府了。”
“阿箬姑娘!”若他有眼睛,此刻的眼一定很明亮。谢随像是突然找到了希望,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过去:“阿箬姑娘来了!”
“别动!”阿箬有些头疼,对方完全不知他一个瞎子,没有危险的地方于他而言,也处处都是危险。
“你听我的,先下桥,再来寻我。”索性阿箬离他并不远,几句话指挥着谢随下了桥,再让他顺着小道径直朝长廊这边走来。
谢随到时在台阶上摔了一跤,他无所谓地起身,扶着长廊的朱红木柱道:“那个妖女正准备施法害人呢!她一定想做坏事,否则不会大动干戈地请来全城大夫!阿箬姑娘,你要阻止她,若不阻止,城里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
听他这么说,阿箬便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方才的确有人施法,害得寒熄现在靠着她昏睡了过去。
阿箬道:“你那嫂子,不叫洛芯吧?”
谢随闻言,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也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因为如今的谢大夫人的确不是洛芯,可他又不想承认洛芯的身份,他觉得谢运配不上对方。
“我知道你说的府中妖女是谁,你放心,不用你提我也一定、一定不会让她好过。”阿箬咬着牙根,说完这句话后,目光柔和地朝寒熄看去,他就靠在她的肩上,呼吸平缓,已不省人事。
“现在,我另有一桩事。”阿箬抬眸看向谢随,道:“可能要为难你了,谢公子,劳烦你帮我在府上找个清净无人之地,让我暂且歇息一夜。”
她对谢府不熟,府门前又有人守着,最好的办法便是在谢府休息到明日一早,届时寒熄醒来,阿箬也好从容应对那个岁雨寨人。
“此处是什么地方?”谢随问。
阿箬瞥了一眼周围,又看向成熟的大串葡萄,道:“这边有几个葡萄藤。”
闻言,谢随顿时皱眉,他对阿箬道:“我知道了,阿箬姑娘随我来。”
谢随带阿箬去的地方不远,他听出了阿箬在扶着一个人,对方安静地仿佛一具尸体。谢随没有多问,阿箬不开口,他也没提要帮忙,只是借着阿箬的眼认了路,一路带她去了一条府中小巷,出了小巷,便见满地杂草。
比起前方庭院精致,这里显然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而且附近的院落都上了锁,唯有这两堵墙中的缝隙才能过人,巷子实在太窄,路也不大好走。
月洞门上没落锁,谢随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倒,里面的杂草里长了大片的月季,半人高的野草从中,各色碗口大的月季花正鲜艳绽放。
小院屋顶上长满了青苔,这里看上去虽乱,可小院子里的石桌、石凳用料很讲究,另一侧檐下还有个秋千,看得出来这里曾住了一个喜欢花草又喜好清净之人。
到了这院落附近,谢随便熟门熟路地完全不需要人指引,他推开主卧旁的耳房道:“这里是干净的,前几日才打扫过,里面有床有被褥,阿箬姑娘在此地绝对安全,整个儿谢府的人都不敢往这儿走。”
阿箬入屋,的确闻不到灰尘和腐朽的味道,倒是门内小桌上放着几支月季花,应当有几日了,干枯后发着苦涩的花香,不难闻。
阿箬扶着寒熄,将他放在小榻上,见他身量过高,多出一截小腿在外面,便又去搬了椅子放在他脚下,忙活前后,这才松了口气。
月上中天,此地多年无人,就连风吹过也显空旷许多,带来了阵阵月季的味道。谢随给阿箬指了路,并未进来,正孤零零地站在花草从中,双手背于身后,竟显出了几分文人风骨,清冷又萧瑟。
阿箬回头看了一眼寒熄,在他所趟的小榻周围设了结界,这才跨出耳房,也不敢关门,只站在耳房外,堪堪走下台阶,立于房屋檐下,对谢随开口:“府上之事,与清玉台上的那个人有关吗?”
谢随背影僵了一瞬,他哑着嗓音道:“有关。”
不等阿箬问,谢随便要作答了。大约是这夜谢府的这处小院太过清净了,谢随开口说些与之有关,又似无关的话,清澈的男声顺风而来,阿箬便没打断他的倾诉欲。
谢随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但凭阿箬能说出,她会解决谢府中那个妖女这一句话,谢随就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了。
“如姑娘所言,谢运原先所娶为洛家长女。”他不叫大哥,因为在谢运做出某些决定之后,谢随便不认他这个大哥了。
“她很好,我亦是自幼与她相识,起初得知她能成为我的嫂子,我很开心。”
“谢运与她成婚最初两人很恩爱,他曾说过与洛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娘那时身体不好,谢运被迫出征,她便长嫂如母,看顾谢家家宅,打理内外,重视我的学业,给我请最好的先生。她知道小玔机灵,便将小玔指给我做书童,每日她命人端药膳给我,伺候我娘,家里两个管事的男人都不在,可因有了她又显得有些光彩。”
“我敬重她,全府上下也真心待她,我娘说,兄长新婚出征是亏欠了她,等兄长归来,我们一家都得对她好。兄长的确得胜归来……”谢随捏紧了拳头,眉头紧蹙:“可他还带了个女人回来,那女人来历不明,一副柔弱妩媚的模样,瞧着像是与人成过婚的小妇人,兄长却待她如珠如宝。”
回想往事,谢随的脸色越发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那时还小,十几岁,正是冲动的时候,在得知兄长带了个女人回来后便气得要离家出走,说只认洛芯一个嫂子,那外头来的野女人便是当姨娘也不同意。
他一颗少年心想得很简单,娘也知洛芯的好,便更不应该让谢运负了洛芯,可当谢家人请他回去时,谢随意外发现那个女人好像将全府的人都收买了。曾说要待洛芯好的娘也将那女人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在得知女人悲惨的身世后为她落泪,放言让她就将谢府当成自己的家。
当时谢随气恼,冲进了谢运的房中大闹,又说亲娘昏聩,认不出人的好坏来,谢运见他居然敢骂亲娘,伸手给了他一耳光。
那天晚上谢随住在了书房,左脸高高肿起来,往日他读的书都看不进去,偶尔还能听见那女人和谢运谈笑风生的声音。谢随心烦意乱,他为洛芯不平,他胸腔憋着一股闷气,不知该朝谁发泄,然后他便看见了洛芯,她穿着一身藕色长裙,站在夜色里远远看着谢运和那女人调情。
谢随看不清洛芯的表情,可他觉得心里难受,他觉得酸楚,他觉得那时的洛芯看上去真瘦弱、可怜,他想谢运真不是个东西!
谢府上下,没一个人说那女人一个坏字。
那女人想向谢随示好,谢随指着女人的脸,将此生能说过的所有恶毒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话再难听也有度,那女人却嫣然一笑,对他道了句:“有你后悔的时候。”
变故便是从那一日起,悄然发生。
谢随脸上的伤还没好,他想去找谢运说理,却遇见红着眼睛的洛芯,洛芯撞上了谢随,一抬头见到他,招呼也没打便捂着脸跑开了。
那天谢随才知道,母亲同意谢运给那女人一个名分了。
晚间洛芯的丫鬟给他送药,说是大少夫人白日见他脸上还肿着,让他对自己好些,别再与长辈顶撞,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是要事。
谢随也想考取功名,他想自己现在一事无成,在家才没有话语权,等他金榜题名,谢家总能有他做主的一日。当夜他啃书不眠,忽而一阵风吹灭了书房的蜡烛,门前婀娜的身影端着梨汤款款而来,坐在了谢随的对面。
谢随一抬头,眼前略一模糊,便见到了洛芯。他不知洛芯晚间派人送了药为何又要来,只记得洛芯心疼他脸上的伤,喂他喝了一整碗梨汤。
后来的记忆模模糊糊,谢随醒来时自己是趴在书房桌上的,他恍惚做了一场梦,温柔的洛芯如往常一样与他说起书上的诗句,她家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转经商场,谢随以往去洛家,她也经常指导他看书。
那时他年幼,仅几岁,跟在谢运身后,不是叫她嫂嫂,而是喊她“芯儿姐姐”。
梦中与现实不同的,是洛芯的手指不再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而是贴上了他的脸。
很柔软,很温暖。
谢随才知人事,惊觉自己做了一场悖伦的梦,再看桌案,还有一碗见底的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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