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砚落无暇

　　一

步砚第一次看到凤无暇的时候是七岁那年，她随奶奶去擎天峰玩。

好高的山，山腰上都看不到下面的任何东西，云，雾，树，什么都模糊不清。奶奶搂着她走得很快，像飞一样。奶奶本不愿意带她来，奈何拗不过她，她在奶奶房门口哭了一天一夜，诡计得逞，换来的却是嗓子哑了，后来的几天都说不出话，不过她不后悔，这是她以后才知道的。

是的，她不后悔，因为她看到了他，那个灵动如清风的少年。

那一天的阳光很好，透过九重云雾照来，也许因为近天气清净的缘故，山上的空气特别的好，走完一片松林便看见一片白闪闪的花林，灼灼繁茂的花苞在阳光里漂亮得出奇，步砚记得奶奶也喜欢这种花，这叫梅花。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小步砚搂着奶奶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念起来。

老妇人微笑的转过头来，阳光下那双眼睛静如秋潭，兀自带着几分冷气，步砚的奶奶是世上少有的美人，也正是因为奶奶太美，所以她的小叔至今未娶，他说见惯了奶奶的容貌，其余女子都是歪瓜。

小步砚不知道歪瓜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知道母亲和二婶都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据说做他们步家的媳妇都要大美人。

步砚就想把，这天底下最美的人儿，应该都在他们步家，奶奶是这样，爷爷是这样，就连爷爷身边的解语姑姑也是这样。

这话不知怎么被奶奶听去了，老太太搂着小孙女笑了老半天，气都喘不过来。见小丫头实在生了气才道：“小砚这可是没见识了，这天底下比奶奶美的女子多了去了，奶奶一张老脸，哪里还敢妄称美人呀！”

步砚不依了，拧着老人的衣角道，“可是老太太里奶奶总能称个第一的吧？”

本以为老太太定会点头的，可是她依旧是摇了头，“小砚是没见过凤家的人，这么说倒也情有可原的。”

步砚一怔，在心底暗暗记了下来。

凤家的人。

这天，步砚敢从床上爬起来，瞌睡虫还没有被赶走，哥哥们在院子外谈起奶奶要去凤家咯，大家都想跟着去，可是奶奶一个也不愿意带。

步砚袜子也来不及穿，咕噜噜的就往奶奶屋子跑去。

老太太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笑着回了，一个也不带。

步砚一傻眼，嘴一扁就哭了出来，这一哭可好，一直哭了一夜，连爷爷也来了，一帮人劝说一阵奶奶总算妥协了，“带着就带着吧，不过先说好，跟了去还要跟着回来，不能我们步家的女孩子都被他们凤家小子拐走了！”

小步砚连连点头，“这有何难，我答应了。”

可是到了这里步砚才知道，这，太难了。

阳光照在青黄的草地上，草皮干净得像自己房中的地毯，甚至能感觉到其中的软意。山丘下那一片梅花开得茂盛，到了初冬倒也没有什么蜂蝶，梅香浅淡，让一路奔波的疲倦早已烟消云散。梅花树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靠着树躺着，深黑的锦缎披在身上，顺泽发亮。一枝梅花盖在脸上，将容颜遮住，看不清却让人心里痒痒的。

搂着奶奶脖子的手动了一动，步砚将脸凑过去小心的问：“奶奶，那个是谁呀？”

“那个呀？”老太太故意顿了顿，拿眼神来瞄怀中的孩儿，但见那张小脸稚气未脱，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好奇。心里立时有了底，这丫头又被拐走了！“那个就是凤家的娃娃哟！”

步砚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凤家的哥哥呀！难怪奶奶说，步家的人不是天下第一美……”

八岁的凤无暇难得的逮着爷爷不在，奶奶又自己玩耍的时机溜出家门，想到梅花林里美美的睡上一觉，却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迷迷糊糊的声音。使劲挥挥手，试图赶走那聒噪的声音，可是无济于事。于是乎，小家伙火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吵什么吵，没看见本公子在睡觉么！”

吼完后人也清醒了，才想着来人若是长辈自己便完蛋了……

前面人果然是一头白发，青色的袍子，浅浅的皱纹印刻在脸上。小无暇一愣，这奶奶竟然和自己奶奶是一个档次的美人儿。她微笑着望着自己，一双眼睛清清淡淡，似乎要将自己看穿一般，无暇立时囧了，忸怩之际便看见她怀里的一个小东西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一身雪白的绒毛，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狐狸，好漂亮的狐狸！”小无暇张开手臂就扑了过去，这东西和那年二哥拎回来的一模一样，是叫狐狸！

小步砚看着那少年扑来，小嘴咧得大大的，那笑容叫一个灿烂，可是听到他那声叫唤时不由结结实实的哭了出来。“奶奶，人家哪里像狐狸！”

小无暇傻了眼，站在老太太面前不痛的皱鼻子，会说话，难道不是狐狸？“难道是狐狸精？二哥说狐狸精会说话的！”

“哇——”步砚哭得更加厉害了，人家这么可爱，哪里是狐狸！

二

两小家伙第一次见面其实都看上了眼。可惜万不该一个叫另一个狐狸，以至于另一个那微不足道的一见钟情的小苗苗就此夭折。

对于狐狸一事无暇是这样解释的：不是狐狸为什么要披一身狐狸皮呀？

对此小步砚答：来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山顶洞，我当然要穿厚一点！

一来二去，这梁子是结下了，一见钟情变成两两相厌。

可是步砚来擎天峰的次数愈发的多了起来。关于这个，步砚对家人的解释是，擎天峰委实太荒凉了，我们桐木岭要为此多做贡献，发扬助人为乐的精神！而给无暇的解释是，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凤奶奶的！

无暇表示相当无语，常听奶奶说和步家几代相交，步家的人个个聪明漂亮，虽然说这个也还是很聪明很漂亮，可是奶奶没说过会脸皮这么厚呀！这样子真是让人——头痛哇！

不过这个小丫头也有好用的时候，他很怕蛇，一看到蛇就会浑身发抖，可是那个小丫头却胆大的很，无论什么蛇伸手就捉了来。这样一来，每次两人出门都是小丫头走在前面，用棍子在草丛里戳来戳去，无暇全身紧绷的跟在身后，小丫头嬉笑着回头，贴心着拉着他的手。“别怕，真有蛇的话我会把它扔得远远的！”

小无暇心中一暖，想着奶奶说的果然不错，这丫头真是贴心小棉袄，穿在身上暖和，放在身边安心。

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无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浅笑。“喂，你说的哦，可不能骗我？”

“我步砚说话，一个顶俩。”

小无暇一怔，这成语是谁教的，咋从来没听过呢？

那一年步砚十岁，无暇十一岁。

两个小家伙都不知道，他们心底的那些小九九就是所谓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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