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行路难
泪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就好像自己的某种努力终于被人们所看到，然后满世界的鲜花和掌声。
只是，这鲜花和掌声却为了谢幕而已。
如果我不远嫁，他们永远当我是妖异，如果我不离开，他们依旧排我在外。这，只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想到这里我又笑了，广袖拂过面前，轻轻呼道：“诸位大人免礼，碧瞳分内而已。”
“朕以九层天坛之名公于众卿，铁衣军两千，宫婢一千，轿夫杂役各五百，声乐仪仗一千，护公主东去。另赐碧瞳以南海之珠，西川之贝，北山之翡玉宝石，东华之丝帛锦绣。朕有生之年，若皓国胆敢有负公主，朕必派千层铠甲踏遍东僵，让他碧落城血染千里、永不翻身！”
“皓国若有负公主，我等愿随陛下踏平碧落，血染帝京——”
声音久久回响，绵延不绝，在重重宫墙里跌宕而起，跌宕而落。我站在原地胆战心寒，明明是一场喜庆的典礼，这几声誓愿倒将它变成了出师前的歃血之言。
是否，在父皇心里，出嫁也只是出师的一个幌子？这样一想我心又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抬头是南宫洛但笑不语的眼神，这结果他很满意吧，应该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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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在驿道上行驶着，地面坑坑洼洼的，马车来回颠簸，左摇右晃让人禁不住想昏昏睡去。
风很大，隔着车壁仍然可以听到风吹过的嘶吼，我掖了掖狐裘，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
外面的乐声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了，来来回回就那么一首歌，单曲回放了两天两夜。一边走路一边吹打本来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更何况还要将这曲子吹得舒缓欢畅，我觉得很难为他们，所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曾试图叫他们停下歇息。可是那个指挥告诉我，乐声不能停，因为不吉利。
我想再说什么，被小七刷的一下拉进了马车。
她和我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又何必寒碜了自己？
我想想也是。
从峰也到碧落该有两千四百里，照这两天一天两三百里的走法，估计要一个星期左右。两国驿道本来就是商旅聚集之地，再加上这是一个将近四千人的庞大送亲队伍，所以难免会有热心好奇的民众挡道，这些民众打不得骂不得，要不是禁卫军一路保驾护航，我觉得我们根本走不出峰也城。
两天两夜的颠簸让我很不舒服，全身骨头散架一般，动静都痛，一点东西都吃不下，结果走了两天路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小七将食物整整齐齐的摊开在面前，有各类水果，糕点，也有两地民众献上的特产，每一样都很精美，奈何我就是没胃口，吃不下。
小七第七次叫我吃东西，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开始有点害怕她她了，颤颤抖抖的接过雪花糕，在嘴边蹭了很久我哭丧着脸回视她。“我真的吃不下。”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再强迫我，将手炉轻轻放在我手里，她掀帘出去了。
她时不时会出去看看，我也不觉得奇怪了，捧着手炉靠在车壁上，我眼皮开始打架。“嘎——”一阵尖利的声音从身下传来，一个颠簸睡意全消。
有些郁闷的朝帘外看了一眼，我已经没有力气发火了。
车帘很适宜的被掀开了，一头雪白的长发将整个车厢点亮了，我微掀眼皮看着来人，有气无力的道：“嘿嘿，好久不见啊。”
一袭清冷的兰花香气扑鼻而来，回神之际他已经弯腰坐在了我面前。床榻不小但也不算大，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样，他这一坐完完全全的将我挤到了墙壁上。我本来想将就一下算了，可以这样的姿势委实有点暧昧，用眼角觑着他，那句话在喉咙打了几个滚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呃，你可以坐出去一点吗？”
他目光淡淡瞥来，雪白的长发用金黄色的发带束起，今天他穿的是水蓝色的外袍。他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我心里打了个突，倒觉得自己唐突了。“呃，没事，这样坐着暖和，暖和。”
他嘴角冷冷划过一丝笑容，道：“暖和就好。”
我那个欲哭无泪啊，却也只能陪笑。“嗯，暖和。”
他脸上闪过一丝忍俊不禁，接道：“你的面子可真大，我听说来接亲的是皓国新立的太子爷。”
“太子爷，我要嫁给太子爷吗？哇，那可是有机会做皇后的！”
虽然我也知道什么皇后啊，皇帝都是虚名浮云，但是一旦这样的词语和自己扯上了关系我一时间也无法淡定，必定，母仪天下，名垂青史的事情几百辈子才碰上一次。
他递给了我一个漂亮的白眼，将一块雪花糕塞进我嘴里。“来接你的不一定就是娶你的，立为太子也不一定就是皇帝，即便你嫁给的是太子也不一定就会被封为皇后。”
三句句式差不多的话听得我满头星星，傻傻的吐下那个雪花糕，我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这说的是辩证法还是唯物论。
“七弦以为公主不会是歆慕权贵之人。”
我收起惨淡疑惑的表情，伸手又抓了几个糕点。我迷惑的时候总喜欢吃东西，吃很多很多的东西。他很满意的拍拍我的头，“多吃点吧，吃饱了就不会冻了。”
看着他翻身离去，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说了半会话我竟然饿了，一吃东西竟也不觉得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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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高分贝的声乐将我的耳朵叫醒，与这些天听的都不同，这音乐轻快而欢乐，让人听着很舒服。
我倏地一下爬起来，第一时间揭开车帘。
冷，好冷！
我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身后伸出一只手，为我挑起帘子，声音淡漠而清净。“公主，碧落城到了。”
那三个字滑过耳膜的一刻，我浑身不由一怔，第一时间坐了起来。
车帘掀起，这是另外一番天地！
粉红的阁楼，鹅黄的飘旗，路人往来穿行着，阁楼下不时有招手拉客人的女子。天还很冷，她们却穿着十分艳丽的衣服，眼光纵横间留下一地春波。
天下风流地，西城当第一。这，是那个被称为脂粉之乡的碧落西城。
风纵横而过，吹下了车帘，一刹那的黑暗。耳边的声音带一丝久违的灵气跳脱。“久闻碧落天下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也难得的心情好起来，朝她挑眉笑道，“那是，我成长的地方肯定是好咯！”
声乐终于停下了，鼎沸的人声也暂时停歇了，街道瞬时间的安静，我似乎听见了风声，很轻也很柔。这，像是春风。碧落城的冬天来得这么晚吗？
微风过处，是一阵马蹄军靴的踢踏声，昂扬至极仿佛穿透了九重天际。我撩起车帘再一次向外看去。
鲜红的仪仗横铺是十余米，铠甲的尽头是银色的铠甲，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心中一凛，这阵仗好似天神临世。
城头的红旗迎风招展着，风中有一袭雪亮的白衣。在阳光下刺得我双眼生疼，我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
“他……”
小七淡淡的开口，带一丝久寂不动的痴迷。
我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在心里接道，“好美。”
车门掀起，是七弦那张清稚无暇的脸，他微笑着朝我伸出右手。“公主，我们到了。”
我几步挪到马车门口，把手放到他手里，借力跳下了马车。
双脚触地的一刹那，一声雷鸣般的山呼传到耳朵里。“恭迎碧瞳公主——”看着眼前跪下的一片人，我怔愣的说不出话来。
鲜红的地毯铺了很长，地毯上的白色莲花纯净如观音莲台。最前方是身着银色铠甲的部队，长矛相叠成洞门，他们笔直如松。
刚才热闹祥和的脂粉之地，这一刻变成了庄严肃重的迎接典礼。我拉着七弦的手，踏着满地的莲花走进洞门。风拂过耳鬓，有点儿冷，我拉了拉衣角缓步向前。
地毯的尽头是西城威武的城楼，城楼下那一袭白衣的少年负手而站。他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容貌。一身雪亮的白衣只在衣袖和下摆上绣了几点龙纹。我眯着眼睛看着他，只觉得天地的光华都围绕在他身边，楼头有红梅的花瓣撒下他静静的站在花雨里，白的纯粹，红的妖冶，他整个人却是遗世独立，像天宫遗忘在人间的天使。
我以为能将白衣穿到这个份上的，普天之下只有那个人，可是七弦告诉我，来接我的是皓国太子。
他成了太子吗？我心里忽然沉了一下，一方面我希望是他来迎接我，一方面我又不希望他是太子。
太子，东宫之主，这样高贵无上的地位，皓国只有他才能当得起。只是太子要在政客间纵横捭阖，会被这尘世污浊。污浊了的蓝眸，我不舒服。
他静静的看着搂头，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这样的场面他这样对我竟也不觉得自己失礼，我有点郁闷的翻了个白眼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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