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回去的路上,曹鼐神色古怪,多次欲言又止。
朱祁镇见状,便说道:“卿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曹鼐又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说道:“皇上体恤百姓,此乃天下万民之福,老臣甚是欣慰,不过……”
“不过如何?”
“老臣觉得,皇上乃一国之君,理应将精力放在国家大事上,至于这些旁枝末节,如刘三的案子,自会有人去处理,不必劳烦皇上亲自过问……”
朱祁镇突然问道:“何为国家大事?”
曹鼐答道:“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百姓自然有百姓之道,皇上要做的,是运筹帷幄,臣等要做的,则是将皇上的旨意层层落实到位,百姓要做的,便是具体执行。审案有县衙,若百姓觉得县衙审案不公,还可以去府衙上告,府衙之上,还有刑部。如果皇上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亲力亲为,恕臣直言,实在有些……本末倒置了。”
其实,这番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今天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
皇帝体恤百姓,这是好事,可是,也不能什么事你都要亲自过问吧?
天下百姓何止千万,你管得过来吗?
朱祁镇淡淡一笑,又问道:“这桩案子你是亲眼看到了全过程,如果朕充耳不闻,顺天府便会以诬告结案,不但刘三枉死,他的家人无法昭雪,就连彭卿家和那些船员也要受到牵连,这难道是小事吗?”
曹鼐面色愧疚,道:“这件事确实是臣等失职,回去以后,臣立刻与吏部、礼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相关人等议个章程出来,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不过,臣还是想说,毕竟只是一桩民间的案子,不值得皇上亲自奔波。”
他的意思很明确,虽然我们错了,但是,这不是你每天出来浪的理由。
你是皇帝,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批奏疏就好了。
有什么事,自然有相对应的人去办,不能乱了规矩。
否则的话,你天天跑去查案,谁来批阅奏疏?
遇到国家大事,我们跟谁禀报去?
我是内阁首辅,又不是监国,如果你不在宫里,突然出点什么事,谁来做决定?
面对曹鼐的劝谏,朱祁镇却缓缓摇了摇头。
“曹卿,朕来问你,刘三案还不算是大事吗?人命关天啊,刘三一家三口,三条人命,全都枉死,他们的冤魂找谁说理去?”
曹鼐只好说道:“臣承认,这桩案子反映出官场的一些问题,请皇上放心,臣会在最快时间内做出整顿。”
“官场是该整顿,但是,不是整顿一个昌平县,一个顺天府这个简单,朕以为,当下需要整顿的,是那些官老爷的心,他们为官,究竟是为了权势,银子,还是百姓?现如今国库充裕,朕从没克扣过官员的俸禄,可是,如昌平县王英这种见钱眼开之人,仍不在少数,这些该如何整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同时也是百姓的天下,若当官的只想着捞银子,天下如何安定?我们每年都喊着整顿吏治,都察院去这里查,那里查,查来查去,官场变了吗?”
“朕要整顿的是人心,都说父母官,父母官,何为父母官?谁家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是这般表现?曹卿,如果是你的儿子,发现家人遇害,自己去告状,却反受诬陷,平白丢了性命,你愿意看到吗?”
曹鼐脸色十分难看,我儿子死了家人,那不就是我吗?
我就是跟你探讨一下,没必要咒我死吧……
不过,他也彻底明白了,皇上心意已决,绝非自己几句话就能劝得动。
自从土木堡一战之后,皇上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以前的时候,虽然顽劣一些,又宠信王振,不过,面对其他官员的劝谏,还是能听一些的。
至少在面子上,不会直接反驳,而且,态度如此坚决。
话说回来,认真思考一下皇上所言,确实也有些道理。
就是……太理想化了,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君者更是如此,很多时候,人命是不值钱的。
朱祁镇看到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并没有继续说话。
毕竟在这个年代,人命如草芥,谁会在乎一名平头百姓的性命?
慢慢来吧,总需要一个过程。
“对了,曹卿,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吗?”
曹鼐神色茫然,怎么突然就跑到赌约上去了?
刚还说你这个皇帝要正经些,把精力放在国家大事上,赌什么赌啊?
“回皇上,臣好像记得,皇上曾说过,隆盛钱庄是骗子,还说在不动用武力的前提下,五天之内,让隆盛钱庄现出原形,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有三天。”
“依朕看,用不了三天!”
朱祁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这条老狐狸的尾巴马上就要露出来了。”
曹鼐不解,问道:“臣今天早上还命人去打探过,隆盛钱庄的生意做的很大,业务面非常广,而且,资金来往每日稳步上升,据说,昨天下午还接了一笔神秘的大单子,数额惊人。”
朱祁镇自信地笑了笑,说道:“等着吧,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曹鼐本来没关注这件事,毕竟他没有跟风投银子,可是,看到皇上如此笃定,心中不禁起疑,当马车路过隆盛钱庄的时候,忍不住撩开窗帘。
此时的隆盛钱庄门口车水马龙,到处都是人,哪里像是骗子?
如果他们是骗子,莫非这些人都是傻子不成?
朱祁镇也扫了两眼,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知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朱骥去昌平的同时,袁彬也已经展开行动。
锦衣卫在京师和周边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这只老狐狸自己钻进去。
三天之内,必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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