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灭族
大家都愣住了。
小玉作为侍女，哪怕她是王母的侍女，在如此场合，天帝天母尚未说话她就擅自出手，于她的身份太过不合。
太白金星喃喃地说：“白玉镯，我送小公主的生日礼物啊！小公主真舍得。说不定，就是这次才给的呢！”
太上老君瞥了他一眼：“金星，禁言！还嫌今天的事情不够乱吗？”老君心里说：“小公主想要我的金刚镯很久了，幸亏老夫一直装聋作哑。你为了讨好她，巴巴地把白玉镯给她。既然你给她了，就早该想到它迟早会有成为伤害无辜的凶器的这一天。”
一切发生得太快，谁都来不及救。既然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大公主也未料到小玉会出手，眼睁睁看着双成消失。大公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闭着嘴，目光凌厉地射向小公主。
小公主躲开她的目光，斥责小玉说：“小玉，放肆！谁让你动手的？还不给我退下？”
小玉没料到一向看起来柔弱的大公主也会有这么凌厉的目光，赶紧躲到小公主背后，偷偷地看向万劫台。
万劫台上，金龙已经又恢复了静止。白雾台底上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刚刚的雷电都是幻觉。
小宇强忍着泪水。万劫台虽然是处置十恶不赦之徒所在，但是谁敢反抗天帝？万劫台从来都是存在于传说之中，这大概是万劫台第一次发出惩罚的雷电。“双成姐姐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玉偷眼看向大公主，她也怕大公主一怒之下把自己推上万劫台。谁知大公主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天帝面前，对天帝说：“父王，千错万错，错在女儿一人。请你放了他们吧。不管你想怎么处置女儿，不要再伤害无辜了。”
太上老君一听大公主的话，知道要糟：“大公主，你真是糊涂了。你这样说，是给小公主火上浇油的机会，不是更糟糕吗？”
果然，小公主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无辜？难道我们是存心在陷害你吗？父王和母后一直对你我都是一样的，可你为了想继承帝位，指使九尾狐一族去摘倾世果。你难道不知道父王下令禁止任何人私自进入倾世园么？这难道是我在诬陷你？”
天母怒气冲天地接道：“多亏琼英，不然我还识破不了你的用心！这次是倾世果来试探，下次是什么？是不是要我们两个的人头？看你平时装模作样，一副老实本分之相，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动这种龌龊的心思！”
大公主像被万劫台的雷电击中了一样，浑身颤抖，缓缓地说：“我要有此心，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所谓天诛地灭，不过是凡人的说法，谁主天诛地灭？还不是天帝？”小公主再次冷笑。没说是父王，而说是天帝，小公主显然是另有所指，刻意要把大公主觊觎帝位、意图反叛坐实。
大公主论口才岂是小公主的对手？只是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反击的话。眼看满场自己常常维护之人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只好对天帝说：“女儿无话可说，一切请父王裁决，不过还请父王能够放了他们，一切罪责，女儿一身承担。”
太上老君把大公主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对于她求助的目光非是没有看到，实在是此事已经被小公主说得十分严重，关系帝位。此时出头，只会火上浇油，坐实大公主结党营私、意图不轨的罪名。其实事情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要大公主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九尾狐身上，一切自然好解决。九尾狐灭族，对大公主斥责几句，发落一个“识人不明，被宵小蒙骗”的罪名，在宫中禁足几日就结束了整个事端。不过小公主吃准了大公主的为人，绝不会抛弃九尾狐，如此一来，就逼得天帝重罚，好除去她的心腹之患。
天母恨恨地说：“你这个贱人还敢嘴硬！狼子野心，终于藏不住了！”
太上老君闻言，心里一动：“天母一向心急，此时口不择言，这样说来，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天帝咳嗽了一声，想掩饰天母的话：“琼华，你说，这件事跟你无关，都是九尾狐自己作的，我会原谅你的。”
“父王，那样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天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在旁边的仙人明白天帝是下不了台了。
小公主看着天帝的脸，突然说：“父王，既然错不在姐姐，就请父王把挑起事端的九尾狐一族尽数押上万劫台，以示天威。”
太上老君打了个寒噤，心中嘀咕：“这小公主可比天母要厉害得多啊！以后我可要小心，千万不能惹了她。”
天帝心中也正犹豫究竟如何处理，终不能当真把大公主押上万劫台。小公主一开口，天帝自然得了台阶下，看了小公主一眼，暗想：“还是自己的女儿体贴。若非曦和那老贼婆碍事，我早就……”想着，天帝威严地说：“小小的九尾狐一族竟然犯上，意图作乱。为正天庭威严，我看，九尾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永远的消失吧！”说完，衣袖一挥，抖出一个圆圈模样的东西，罩住正瑟瑟发抖的九尾狐们，金光一闪，圈内的九尾狐已被全部移到了万劫台上。
大公主一时阻拦不及，眼见万劫台上的金龙就要发动，来不及想，纵身跳上万劫台，试图阻止金龙。金龙瞬时全部活过来，龙嘴一张，闪电再次覆盖整个万劫台。
众人皆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闪电肆虐在万劫台上。
这次却没有那么快消失，大概是人数众多，金龙源源不断地朝台上发出闪电。透过闪电的光隙，隐约可见大公主正勉力撑起一个蓝色的光幕，抵抗着闪电。九尾狐全挤在一起，靠着大公主的庇护暂时还存在，却已惊惧到极点。
太上老君忍不住叹了口气。万劫台是鸿钧老祖设立天庭时所建，纵然强横如他，也从未想过上万劫台试试自己的修为。大公主救人心切，不过是枉自多送自己一条性命。再看天帝、天母像松了口气似的，看来传说是真的了。
小公主看着大公主略微扭曲的脸和蓝色渐渐变淡的光幕，心里掠过一丝快意。不过再看光幕下的九尾狐一族，只是恐惧，料想光幕消失后，他们一瞬间就会化为齑粉。“你们帮了我大忙，不能就让你们这样死去啊！来吧，享受一下来自天母的问候吧！”嘴角一扬，纤细白皙的左手不停地捏着手诀。手诀看起来极为繁复，一瞬就变化极多，小公主鬓角微微渗出几滴汗珠。
她的小动作没人注意，天母从仙气的波动中感觉到是自己刚传给小公主的一个禁咒：血咒。“乖英儿真是聪明，这就能够施展血咒了！不过功力差些，动作也慢，等施展出来它们早就魂飞魄散了！”天母一直怒气冲冲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慈祥的——笑容，左手画了几个手诀，向前一送，与小公主左手的手诀合在一起。
小公主顿时感觉极为轻松，捏到了最后的手诀，左手作凤状，拇指与中指间出现了一滴晶莹的红珠，凤点头般冲着万劫台点了三点，红珠消失了。
本来缩在光幕下的九尾狐们突然变身成狐形，眼珠一个个红红的，无比暴戾地啼叫几声，相互撕咬起来。
小公主见血咒生效，轻轻抹去鬓角的汗珠，曼声对众仙说：“大家请看，这下它们是原形毕露了。平日装的乖巧，其实骨子里甚为嗜血。死到临头连自己族人都不放过了。父王真是英明神武，识破了它们的假面具。”
大公主本来尚在苦苦支撑，待听到众狐的惨叫，无可奈何地要放弃了。光幕中掺进了一丝诡异的红色。大公主有点痛心，自己拼死维护的人竟然如此不争气，生死关头自相残杀起来。愤怒自内心升起，一个声音隐隐在呐喊：“要你们何用？不如让我亲手送你们走！”
光幕的光芒陡然一盛，蓝色褪去变为红色，大公主放弃了对金龙闪电的抵抗，头发飘了起来，双手往下一推，就要灭掉九尾一族。
就在这时，大公主自颈间开始发出红光，几乎是在刚察觉到红光开始，红色就如血般淹没了大公主全身，一声凤唳清脆地响起。万劫台的九条金龙本来只是低首吐电，凤唳过后，金龙自龙首一圈圈金光闪烁，解冻般整条金龙都活了过来，呼啸地绕着万劫台。一时间万劫台上龙吟凤唳不断，金色笼罩中偶尔透出红色。雷电的轰鸣声似乎天地都在发出怒吼。
没人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天帝也不曾见过万劫台发动。
许久，金龙慢了下来，闪电不见了，金龙盘旋中慢慢恢复到最初的状态，静止了下来。万劫台上一片空荡荡的。
太上老君是鸿钧真人的大弟子，本来是独立于天庭的统治体系之外的，名义上是归天帝管辖。但是天帝手中有鸿钧真人留下的万劫环，不管是谁一旦被万劫环罩住就会被送上万劫台。“看来这才是万劫台的真正威力呀！幸好我……”太上老君偷偷抹了把汗。刚刚要是有一点激动，为大公主说话，只怕现在也是万劫台上的一丝空气了。
所有人都被万劫台金龙发威的场景震撼了。不见其大，厉害之处在于无坚不摧的凌厉。大公主修为不算高，但是最后的凤唳应该是护身法宝。这个护身法宝非比寻常，据传是第二代天帝帝俊的妻子曦和送给大公主的。凤唳声响时应该是法宝发动的时候，饶是如此，也没有支撑多少时间。无论谁上去，大概也就是支撑时间长短的区别。
“但有意图犯上作乱者，以此为鉴！”天帝恢复了威严。
天帝的形象模糊了起来。
“其实，当金龙恢复静止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消失。大公主的护身法宝血凤与金龙想抗，龙凤相争，在万劫台上意外打开了轮回之门，我们都进入了六道轮回。我们九尾狐一族在万劫台上没有受到波及，进入轮回门之后自身功力犹在，等若只是下界。大公主因为之前已与万劫金龙相斗，护身法宝又抽干了她最后的功力，不知轮回至何方。但天界俱为金光所阻，以为我们已经魂飞魄散。中间的变故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
“天帝对我小小的九尾狐向来是不屑一顾，除去观赏，大概是从来不会正眼相看，自然不知道我九尾秘传的至高法诀灵犀意。灵犀意族长世代相传，是传自女娲大神。当年女娲大神对众生讲道，我九尾狐独得灵犀意。我虽未至最高境界，但知悉他人心思还是可以做到。天帝自然不料我竟可窥到他的意识。大公主非其亲女，小公主除去心腹之患，我九尾一族是作了引子而已。”
九尾狐呆滞地看着意识海中闪过的所有影像，影像的最后是衰老了很多的老族长。
“血咒本来是由小公主发动，经过轮回之门就应该减弱了。但是中间有天母出手，我们依然嗜血，我勉强可以抑制血腥的引诱，对族人却无可奈何，看着往日温顺的族人变得残暴，互相残杀。也幸而血咒不是天母亲自出手，还有解除的可能。血咒会受时间的影响，希望是在于将来。为防止后代彻底迷失本性，为了九尾狐能够重新恢复昔日的灵性，我决定用我的全部功力，在所有的族人血脉中留下这个启示。如果有一天时机来临，有族人哪怕暂时可以恢复灵智，当可见此启示，依我所留法门修炼。我的孩子们，希望你们可以早日见到启示，脱离血海深渊。”老族长的影像到这里也是老泪纵横，依稀闪过两个孩子扭曲的脸，靠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大喊：“爷爷，是我们对不起大家，爷爷，杀了我们吧！”
“天帝意图灭我全族，得大公主之助，得以逃脱灭族之祸。不过小公主的诅咒，使我九尾虽存而不如灭族。孩子们，鲜血并不是世界的全部，愿以我之血，开汝灵智！”
泪水模糊了双眼，嘴角尚带有鲜血。九尾狐茫然地回头看看自己的尾巴，赤红的尾，黑色的尾尖。朦胧中，眼前晃动着一群白色的九尾狐，赤红的眼珠子，暴戾地追逐着一切遇见的生命。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虽然是嗜血的九尾，但也会是最后一只嗜血的九尾！”仰天呼出一口血气，种种修炼的法门在意识中流转。
“寻天地灵秀之地，得山河之精华，去嗜血之念，尽转黑尾为白，当可复旧日之貌，重得九尾之灵。”
九尾摇摇尾巴，看看黑色的尾尖，一个纵身，轻巧地在崖壁上几个起落，钻入了乱藤之中。
九尾刚离去，山谷中间的小山又冒出一股白气。烟雾缭绕中狌狌出现在山谷中。
“你身带佛气，可是从西方而来？”小山中传出一个缥缈的声音。
狌狌满面惊诧：“你是什么？”面对小山狌狌的异能竟然不能分辨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更不用说是来历了，这是自它有能力利用异能以来的第一次。对方似乎又知道自己的来历，狌狌有能力知道别物，唯独不可知自己，对于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不免惊异莫名。
声音没有回答它，而是问道：“九尾意识中的影像，你是否看到了？”
狌狌更是惊异。九尾的来历，它是靠自己的异能知道了。对面的东西听来是直接从九尾的意识中看到了。那自己在想什么，它岂不是全都知道？
或许对方就没想要它的回答，满带萧索的说：“没想到，事情还是到这个地步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生灵进来，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
好消息？它跟九尾有关？狌狌狐疑地注视着小山，用尽目力，试图发现山中的东西，也不敢接话。
“你本来已经死了，我强留了你的魂魄。”
狌狌“吱”地尖叫起来，内心惶恐不安：“自己已经死了？天地呀，我可还没有找到意中猿呢，还没有享受美好的生命，还没有后代啊！早知道前几天答应那只漂亮的小猿了！呜呼哀哉！吾上对不起天地，中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自己啊！”
“死去有什么可怕？如九尾般行尸走肉，只知残害生灵的世间不知有几许，面对这样的世界，活着真的比死去好吗？”
狌狌又吱吱了半天，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可是我还没活够啊！你有办法救活我是不是？我现在不已经活了吗？你既然已经救了，就彻底救好我吧！”
“你只是暂时活着，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全心全意地帮我一个忙。”
“帮了你我是不是就能活了？”
“你会活过来。但你要明白，没有什么可以永远地活着。天地面前，一切都只是一瞬。”回答模棱两可，有着别样的含义。
乍死逢生的狌狌没体会到其中的深意，连忙点头，眼中似乎已经出现了美丽的小猿羞涩的脸。
“好，你天生灵力与众不同。我等不下去了，你不进来，我也不能再存在多久了。我就把我的生命给你吧。”
“太好了！那你快给我吧！”狌狌喜不自禁，暗自下定决心，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猿再续前缘，作一个成年猿该做的事情。
小山沉默了一阵，传来一声叹息：“敞开你的意识，不要抗拒我。有一丝抗拒，你我都会魂飞魄散。你准备好了吗？”
“快开始吧，我省得。”
狌狌满心欢喜，看着从小山中不断涌出的白烟，氤氲地把自己包围。慢慢地，整个身体都覆盖上了一层白霜。狌狌感觉有点冷，白雾似乎已经渗透到脑子中了。
突然狌狌打了个寒噤：“好冷啊！有点瞌睡。”模模糊糊中听见一个声音说：“谢谢你！虽然你不能出去了，但是你会活到那一天，活到那个人来的那一天。我答应让你活过来，虽然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但也不算是欺骗你。”狌狌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慢慢涌来。这种感觉不久前刚经历过，生命力流失的感觉。
那个声音幽幽地说：“你的存在本来就是错误的。他有心灭你，不过碍于慈悲之名罢了。放你于这互相杀戮、弱肉强食的世间就真的逍遥自在吗？你能繁衍到今天也真是异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借助你的灵力，我应该可以等到那一天了。假如到你这些灵力都耗尽，他还没有来，那是天不我助。”
狌狌一丝一丝地软在地上，痛苦地经受第二次的死亡，大口大口地吞着气，越来越艰难。仰头望着藤谷的顶部，竟然是幻化出来的天空。“小猿现在大概正在晴朗的天空下，悠闲地吃着果子吧。不知道有没有想起我。”狌狌突然发现天空中出现了小猿的脸，他幸喜异常，就要向上跃起，乏力的感觉控制了整个身心。小猿的整个身影都出现了，微微地向前探着，似要跟它说话。狌狌脸上绽开一丝笑容，最后的笑容，凝固了。
许久，白雾凝聚起来，一个缥缈的身影出现了，看看狌狌，喃喃自语：“奇怪，最后的刹那，它的灵力突然增强，竟然使我可以勉强聚形。是因为我幻化出的小猿吗？只不过想最后满足一下它的愿望罢了。难道是因为爱？”
说到此处，他凄厉地笑了起来：“畜牲也有爱吗？这污浊的世间还有爱？畜牲竟然有？竟然可以增强它的灵力！仅仅是因为对一个小猿猴的希望，也能做到这一步！神仙，高高在上的神仙却不可以！大公主，你这样辜负了多少人的心意！鸿钧！你大在何方，均在何处？”
声音横扫藤谷的一切，到处都震动起来，似乎整个空间都要被震碎。
发泄完毕，那人向谷外看了一眼，慢慢地说：“九尾，希望你能早日回来！老夫向来不精预测之术，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说完，落寞地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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