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夜话
从钱州出发回清原，比起来时路多了不少曲折，但是却有机会经过石原，青晗正也挂念父亲的状况，与袁夫子参详了下，最后决定取路石原。
连日赶路辛苦，是以她们一行好不容易找到投宿的客栈，并未多耽误，只简单饭食洗漱过后，就纷纷歇下了。
唯有一个人确实例外。
深夜，秋风露寒，夜寂无声。
袁夫子信步走出房间，站在空旷无人的天井正中，对着虚空的空气不期然地道了声，“出来吧。”
话音一落，便听一声轻呵，一身着殷色袍子的男子倏然出现在屋檐之上。
男子鬓若刀裁，眉目如画，唇若涂脂，瑰姿艳逸，哪怕在这无尽暗夜之中，也冶艳照人。
男子轻盈一跃，翩翩然落在地上，“我就知道瞒不了你，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出彩的人，便是声音也好听至极，叫人沉醉。
袁夫子面无表情，“你干什么来了？”
“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看笑话啊。”阒染完美眉形微挑，语带讥讽，“我说你放着好好罗煞盟盟主不当，跑来给一个小丫头片子鞍前马后，你图的什么？”
“图什么跟你无关，”袁夫子冷声，“看完笑话了吧？看完就赶紧走吧！”
阒染面露不满，“我就那般让你厌烦，与我多谈半句也不行吗？”
袁夫子垂了下眸，神色淡漠，“我与罗煞门的人都无话可说。”
阒染薄怒微闪，但是目光扫到眼前人的断肢，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快死了，想见你最后一面。”他猝然道。
袁夫子寒眸内一片平静，不掀半点波澜，“他的事我并没兴趣知道。”
“榬蜮，我知道你恨他，可他毕竟是你的……”
阒染的话未说完，便被袁夫子冷漠地打断了，“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阒染望着他不带半点温度的面孔，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我早该知道劝你也无用，你这颗心硬得跟铁一样……”
“滚。”袁夫子不耐烦听这些。
“行，不用你赶，我滚就是了。”说着，阒染几下纵跃，消失在无边黑夜之中。
只是他的身影虽然消失不见，声音却还是传了回来，“他真的不行了，你要不想日后后悔，最好还是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闻言，袁夫子眼底闪过一丝晦色。
后悔？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望着天上浮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空寂的弧度。
须臾，背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袁夫子猛地转过身子，却见青晗外披薄衣，一手提灯的样子。
为了方便保护，袁夫子向来住在她隔壁或者对门房间。青晗觉浅，夜里听到他推门而出又迟迟不归，心有担忧便跟着出来看看。
见他孑然独立，对浑身上下笼罩着阴霾，似乎心绪难宁的样子。
青晗无意窥视他人的隐私，正欲悄然离去，不想却被袁夫子抓个正着。
她微笑了下，解释道：“我见袁夫子半夜出门，以为有什么事，便出来看看。”
“叫晗小姐挂心了。”袁夫子淡淡地道，并未多说什么。
青晗更无心追问，“既然无事，我便先回房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袁夫子也莫要太晚。”
袁夫子称是。
青晗转身上楼，行过一间房舍之时，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泣声，她不由脚下一顿。
这时，便闻另一道安慰声，“夫人，您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
“环儿，发生了这等事，你叫我怎不哭？我如今整颗心都被剜走了，血淋淋正滴着血，还在乎伤什么眼？”
青晗摇摇头，没兴趣去听别人的私密话，便径直地越过那女子的房舍。只是夜间悄寂，那主仆的说话声还是不自觉地飘入她耳内。
“婢子知道您伤心，可事情不发生都发生了，您就算再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啊？再说您红肿着眼，明日早起叫戴妈妈瞧见，可该起疑了！”
“起疑就起疑，最好她有本事查个明了，一状告到那该死的那去！正巧我也想看看那总不可一世的讨厌鬼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会是个怎生可笑表情！”
“夫人何必说这些置气话呢……”
青晗渐行渐远，后面的话就没听见。
……
一夜无梦。
大家伙又开始收拾行囊，重新上路。
出门时，长廊那头一间客房的门也打开了，恰是昨夜夜话不小心被青晗听去些的那间。
她不由地好奇看多了眼。
走在前头的女子一身浅色襦裙，外罩睡莲花绣纹褙子，带着素色纱帽，看不清面容，但看她身段窈窕，自带风流，想来也是位年轻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莲步姗姗，在一红衣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行着。
青晗收回自己的目光，越过这主仆二人下了楼。
她脚快几步出门时，不意外看见青梧和袁夫子已经守在马车一旁等候着了。
青晗与可云并未耽误，俐落地上了马车，“走吧。”
青梧扬鞭，正要驭马前行，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却骤然横亘在前头堵住了去路。
他不由皱眉，望着那辆马车的车夫道：“这位兄弟，这路就这么点宽，你横挡在这里，叫别人怎么通过？”
那车夫上下瞄了青梧及他身后的马车一眼，轻蔑地道：“爱怎么通过怎么通过，碍得着老子什么事啊？”
“你！”青梧气结。
青晗掀开帘子看了眼，“怎么回事？”
青梧气道：“大小姐，这人好生蛮横，整驾马车将路口堵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别的马车过道！”
没等青晗说话，那车夫又接茬，“堵你怎么了？不过就是多等这么一会儿的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了，你们这些个破落户，让你们有机会等，也算你们三生有幸了！知道这是谁的车马吗？”
那车夫说着，黢黑的脸上全是得意。
青晗额间微蹙，正想叫他道出主家名号看看是哪家“大人物”养出的恶奴时，便见那美妇人主仆伴着一老妇走来。
那老妇头尖额窄三角眼，一脸刻薄尖酸相，应该主仆口中那位戴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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