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炉火纯青
封容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着，任由倦意出现在脸上，声音在飘着幽香的屋子里，格外漫不经心。
“听说，你今日是带了旁人入府？”
“那是给你做药膳的，上回那药膳你用了可有用处？”
“不过尔尔。”
黎宋心里安定，能让封容说出“不过尔尔”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我这府里机要重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往里带的，你倒是信任得很。”
黎宋松开手指，稍稍观察了一下封容的面色，眉头仍旧皱着，“若是因她出了差错，你尽可以怪到我的头上，我一力承担。”
“呵，你要如何承担？”
黎宋的手抖了一下，面上保持着镇定，“老命一条，你若是不嫌弃，随时可取，只是，若是不急，我还想给我徒儿留些东西。”
“徒儿？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收徒？”
“……”想起顾华菁突兀的举动，黎宋紧绷的嘴角忽然就软化了下来，是啊，他是说过，这辈子不会收徒，他会将所有的秘辛都带入土中，却没想到有一日，他会丝毫不排斥地多出一个徒弟来。
封容见到他的情绪变化，嘴角的笑意更甚，眼里的兴味几乎掩藏不住。
“堂堂一品尚书之女，却要沦为一个厨娘和学徒，不知道顾大人若是知晓了，心里会如何做想？”
“这些不关你的事，我知道我是欠你的，可不管顾丫头的事，你若针对戏弄她，我绝不会容许！”
黎宋口气发狠，径直走到一旁开方子。
他的声音传到屋外，雷见心里咋舌，头一次见黎大夫跟殿下这么大声的说话啊，殿下又怎么惹他了？
黎宋如此的态度，封容竟然没有发怒，他像是心情很好似的，还能低声笑上两声，只是声音听在黎宋的耳朵里，让他的身子有些发抖。
“你别激动，我不过是好奇而已，能让你这么护着，这些年，这可是第一个吧？顾家姑娘就有这么好？”
“她……是个可怜人，你别动她。”
黎宋极力掩住声音里的颤抖，他太清楚封容了，一旦让他敢了兴趣，总不会是好事。
他的能耐黎宋只是装作不知道，可自己已经活了这么些岁数，封容也没有刻意瞒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
权势、争夺、党派、阴谋……这些在封容这里就好似玩乐一样，他藏在之后，搅动着浑水一步一步达成他的心意。
他太过聪明，以至于常常会觉得无趣，因此只要见到有趣的，他便会想得到，待兴趣消失，便置之脑后。
这样的人，对顾家丫头来说，是不该接近的，顾丫头那样的聪慧灵动，若是让封容感了兴趣……
黎宋背后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他忽然觉得让顾华菁来这里是个错误，他不能因为自己对封容的歉疚就置顾丫头于险境！
“方子在这里，希望你能珍惜些自己的身子。”
黎宋匆匆将方子写好，匆匆转身往外走，他的心跳得剧烈，恨不得飞回顾华菁的身边，看看她是否安好！
黎宋的身后，封容的笑声伴着幽香远远地飘散出来，如影随形……
黎宋已经顾不得礼数，苍白着脸在小径上疾步而行。
他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象出可能看见的景象，每一种，都让他几欲昏厥。
顾丫头是因为自己的恳求才来这里的，若是……若是她因此遭遇不测，自己就是万死，也无法弥补！
黎宋心中暗恨自己的鲁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前面不远就是小厨房了，他加快步子，咬着牙关冲过去……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好了，罚你剥一颗果子给我吃。”
顾华菁清润的声音，余音上扬，带着隐隐的得意和愉悦。
黎宋一手扶着墙喘气，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
不知何时搭起来的小桌子，上面放着鲜果茶点，顾华菁坐在那里，满脸痛快。
她身边一左一右两名绝色女子，巧笑倩兮，温柔乖巧，正将剥好了皮的果子喂进顾华菁的嘴里……
“甜！真是甜！哈哈哈哈……”
“……”黎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怎么一觉醒来，他就什么都看不懂了呢？
所以封容派了两个丫头过来伺候顾华菁？顾华菁就满脸享受地接受了？还一副……一副……黎宋形容不来，但总觉得有种猥琐的气息。
黎宋愣在那里无法理解，顾华菁却已经抬头看见了他。
“师父你回来了？桂圆童子鸡应是已经好了。”
她站起身，恋恋不舍地看着雪茹和梦瑶，“有两位作陪，今日真是愉快，只是愉悦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我往后，怕是会想念你们的……”
“……”没人知道这话应该如何作答，青梅和绿枝反射性地翻出一个白眼，小姐调戏人已经调戏得炉火纯青了。
尽管黎宋不是太明白眼前的状况，只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要赶紧带顾华菁离开。
“好了吗？你，去将东西送过去，丫头，咱们走。”
黎宋毫不客气地吩咐雷见，随后直接带着顾华菁离开。
出了三皇子府，一路上，两人默契的竟谁也没提有关三皇子的一个字。
待到回到了流园，顾华菁有些倦意地想要送客，黎宋才终于忍不住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顾华菁认真地想了想，“我已经知道您那位故人之子是三皇子封容了，只是这并不妨碍我之前答应下来的事，师父是想我问你什么？”
“你就不好奇？”
“好奇啊，我好奇得恨不得将您绑起来严刑逼供……”
顾华菁半开玩笑，脸上笑意融融，没有一丝黎宋预想中的阴鹜。
他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闭了闭眼睛，“我……也没想瞒着你的，只是三皇子身子不适这件事，没别人知道，所以……”
“我明白的。”
顾华菁打断黎宋的解释，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缥缈，“人总会有亲疏之分，三皇子对您那么重要，你什么都不说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顾华菁的眼睛弯了弯，“我方才也说了，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您放心，我会当做不知道的。”
顾华菁说完，朝着黎宋行了礼，翩然地离开了前厅。
黎宋站在厅里，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这一辈子都被歉疚笼罩着，也早已有觉悟，会用自己这条老命换封容的安危。
他可以完全丢弃掉自尊和傲骨，只为了能让封容在意一些自己的身子，为此，让他做什么他都无所谓。
可是刚刚，顾华菁孤身一人被留在三皇子府的小厨房，虽然封容并没做出危害她的事情，但若是他想做呢？顾华菁能逃脱得掉？
那丫头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想不到。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说……
自己对她而言，什么也不算，她却屡次应下不合情理的事情……
黎宋整个人颓丧下来，想起刚刚顾华菁略显疏离的态度，竟头一回，在除了封容的事情上，有种不知所措来……
药膳调理，讲究持之以恒，随着病症的变化而变化，潜移默化地改善身体状态，增强体质。
顾华菁知道她要为之做药膳的人是三皇子之后，虽然心生抵触，但既然答应下来了，也没有撂挑子不干的道理。
于是每隔一日，她便会随着黎宋去一趟三皇子府。
黎宋每回在府里，从脚跟到头发丝都是戒备的，说是不管再有什么理由，他也不会放着顾华菁一个人了。
不过虽然如此，封容却也像是早料到一样，并没有再将黎宋调开的举动。
“顾姑娘，这是殿下让奴婢送来的，御膳房赐下来的糕点，您尝尝？”
婢女雪茹捧着一只食盒，婀娜多姿地来到小厨房这里。
顾华菁还没说话，黎宋就瞪着眼睛，“谁让你们过来的？一会儿药膳煮好了我们就离开。”
“黎老，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奴婢人微言轻，主子交代的事情，哪怕是龙潭虎穴，奴婢都得照闯……”
雪茹低垂着头，脸上满是无奈，漂亮的大眼眶里，闪着点点晶莹，要落不落得惹人怜惜。
顾华菁最是瞧不得美人落泪了，将吹胡子瞪眼睛的黎老往旁边拉了拉，自己笑眯眯地站出去。
“雪茹姑娘莫急，我师父也不是想为难你，哎哟瞧瞧这俊脸儿，赶紧擦擦，别伤心坏了。”
“丫头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黎宋气急败坏，顾华菁怎么这么游刃有余呢？封容连着几次派过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娇艳欲滴，这是看准了顾华菁不会拒绝？
顾华菁回头给了黎宋一个眼神，“怜香惜玉是人的本能，师父你不懂。”
“……”黎宋差点昏过去，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一甩袖子也不去管她了，坐到一边看她兴高采烈地逗小丫头玩。
顾华菁面对长得漂亮的人，总会习惯性迁就纵容，因此当她听见雪茹说，三殿下想见她一面的时候，顾华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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