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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断喉宝剑(七)


葛天赐是在土匪窝里长大的。

贾氏怀孕五个月时,从娘家回婆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劫匪让葛家拿五十两来赎人,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错,葛家一直没有人来赎人。贾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等土匪头子想起她要送走时,下山的路上,贾氏要生了。

贼首犹豫着是要把她送到山下产婆那,还是挪回去。最后听着贾氏吃痛声越来越大,就赶紧把她背了回去,交给村里的老妇接生。

1340年,元朝,腊月天,天赐出生了。

贾氏并没有给他加上姓氏,而是直接取名天赐。

贼首继续给葛家信函,说生了个男孩,赶紧来把母子俩领回去。

但葛家依旧没有消息。

一晃过了两年,等贼首都快忘了这件事时,这天回山寨,刚到洞门口,就被个奶娃子抱了腿,声音脆亮地喊了他一声“爹”。

贼首本来也不是真的贼,只是战乱年代,想过安稳日子也难。年轻气盛的他想集结了人去起兵抗元,但势单力薄,最后大家散了。他回到村里,发现村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一想,占地为王,仗着人多,偶尔打劫过路商人,养活村人。

劫持贾氏是因为替她赶车的人惊吓了下山玩耍的孩子,结果非但不道歉,还恶语相向。

于是他让人把一车人都劫了回来。

但没想到,贾氏的婆家没人来赎人。他送她下山两回,贾氏又抱着孩子回来。一来二去,就成了山寨一员,融合得太好,他差点都忘了这茬。

现在冷不丁被人喊了爹,倒吓了他一跳。

贼首找了贾氏聊天,跟她说:“妹子,孩子都这么大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奶娃子整天往他这跑,他总不能关起来,那样太不人道了。

贾氏摇头,许久才坦然说:“我哪里还有回去的地方……两年前我爹过世,我回娘家,我丈夫都不肯多待,自己先回去了。”

贼首讶然:“为什么?”

“刚纳了个妾。”

“……哦哦。”

“当年信寄了那么多封,他们都当做没看见,他们连我的命,孩子的命都不要了,那回去不如留在这里。”

贼首为难了。

贾氏又说:“本来我们两家联姻,也不过是为了两家利益。我爹过世,意味着这一切也化作烟云。他对我无情,我对葛家也无留恋。您让我留在这吧,孩子我会看好,不让他再乱跑。”

贼首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听她这么说了,还撵她走,更何况还带着个孩子。

贾氏和天赐就这么留了下来。

又过了两年,天赐的娘又嫁人了,从此山寨里的人都改口喊他小大王。

又过了两年,他爹和他娘带着他下山进镇子,去买东西。他爹给他买了很多小玩意,贾氏都看不过去了。他爹说:“我知道你吃醋,我带你去买料子,做衣服。”

贾氏才不吃醋,他对天赐视如己出,她都不知道这是天赐多大的福分。

两人进了店铺买料子,天赐抱着个泥人坐在门口玩,正看得开心,突然对面街道一片混乱。他闻声看去,就见个老人家躺在地上直抽搐,旁边的人喊道:“又犯病了,快救人啊!”

但没有人敢上前。

忽然有个中年男子出现,肩上挎着个木箱子,直接跪在老者身边,伸手探他脉象、鼻息,拨眼皮瞧看。一会就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几支银针,刺入穴位中。

不多久,老者不再抽搐,渐渐睁开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了。

围观的人发出惊叹欢喜声。

还拿着泥人的天赐看着这一切,已然呆住了。

像是有波浪一圈一圈翻滚打来,那种冲击感,再也没有办法从心上抹去。

他上前看那个木箱,他想,里面一定藏了很稀奇的宝贝,可以让人生龙活虎。

男子见他看自己的药箱,笑问:“怎么,你也想做大夫吗?”

大夫?五岁的天赐看着他,问:“你是大夫吗,大夫可以救人?”

“对,大夫可以救人。”男子摸摸他的头,又说,“可以救很多人。”

天赐记住了。

那个宝箱可以救人。

晚上回去,骑在他爹脖子上的天赐说:“爹爹,我想做大夫。”

贼首乐了,说:“好啊,做大夫好。”

贾氏一听,多看了儿子几眼,并不欢喜。回到屋里,等哄天赐睡下,贼首拉了她的手问:“天赐要做大夫不是挺好,怎么不开心?”

贾氏默然,很久才说:“他爹就是御医。”

贼首微顿,他喜欢贾氏,喜欢天赐,但听见天赐跟葛家依旧有着冥冥中的联系,多少会觉得刺心,像是在提醒他妻儿都不是他的。他笑笑,说:“那又怎么样,他是御医,在宫里,天赐要做大夫,在民间,不碍事,又不会碰头。他要学就学吧,总不能让他也做山贼啊。”

于是天赐在他爹的支持下,开始学医了。

大伙都以为他是闹着玩的,毕竟才五岁,字都没认几个。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天赐学得很快,专注无比。

天赋惊人的天赐很快就把大伙找来的书都看完了,远远不够。

过了不久,路过被打劫的商人交赎金时,多了一个条件——把当地能买的医书都买来。

如果恰好劫了大夫,那就成了座上宾,养胖三圈安然送回家。

天赐开始给人看病,也不过是十岁时,起先给村人看些小病痛,效果奇佳。后来胆子开始大了,等到了十五岁,甚至有人慕名前来。

他爹见状,觉得正好可以找机会变革,于是不再做打劫的勾当,趁着来的人多,让大家去狩猎,再卖给上山的人。

日子不如以前自在,但奉公守法的日子过得安全。

天赐十六岁时,忽然收到一封家书。

因为天赐这几年常收信件,没有在意,等晚上送走全部病人翻看信件时才看到。

看到开头,天赐就愣住了。

——“吾儿亲启。”

葛家来要人了。

贾氏很生气,她不是气他们现在才想起天赐,而是气葛家是死了孩子才想起天赐。

信上言辞恳切,说与他们失去联系后,日夜挂念。本来葛家陆续有了好几个孩子,但不知为什么,陆续死去。如今就剩天赐一根独苗,万分挂念,想接回去继承家业。

贾氏读了信后,立刻将信撕碎,对儿子说:“这种爹,这种家,不要也罢。”

天赐没有说话,他知道落款处的那个名字。

那是当朝有名御医的名字。

贾氏只顾着生气,没有留意到儿子的神色,倒是他爹发现了。夜里等妻子睡下,就来找儿子谈心。

天赐犹豫很久,才说:“这里已经没有能教我的人了,听说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就是御医。”

贼首闻言,看着痴心杏林的儿子,忽然又想到当年妻子说,那姓葛的混蛋是个御医。他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很不舒服。只是天赐并没有任何错,只是太醉心于医术了。

这里留不住他。

“儿子,你想去,就去吧。”

天赐愣住,回过神来,伏地叩谢他的养育之恩。

第二天贾氏听见,怒将碗摔在地上,质问:“你对得起你爹吗?这些年是谁养大你的,你出息了,要回去葛家了,贪图荣华富贵的混账东西!跟你亲爹一个样!白眼狼!”

天赐跪在地上,默不作声,任由母亲打骂。如果不是贼首拦着,他的脑袋大概真要被亲娘敲出个洞来。

贾氏闹了,哭了,但都无法阻挡天赐回葛家的心。

反倒是把她的心弄死了。

她为什么给儿子取名叫天赐?在葛家没有来赎回她和肚子里孩子的时候,她就把葛家给忘了,这孩子也不是葛家人,而是上天赏赐的。

但儿子却伤透了她的心。

贾氏最后不闹了,不哭了,她只是说:“娘只跟你说这一句,你要去葛家,就不准再回头,你就当娘死了。”

天赐愣神,默了很久很久,最后重重朝她磕了三个响头,离开了。

贾氏怔怔看着儿子,再次落泪。

她有预感,儿子不会回头了。

葛家的马车已经在山下等了,天赐坐上马车,朝山上望去时,仿佛能看见母亲的身影。他自以为坚定的心,突然一酸,落泪了。

他想学习更精湛的医术,娘亲,学医可以救人,他想救很多人。

在铁骑过境,战火连连的乱世,救死扶伤。

到了葛家的天赐,发现自己和亲爹长得很像,也正因为相像,葛家对这血脉没有任何怀疑。

葛家就剩他一根独苗,上至老太爷,下至奴仆们,都对他宠爱、尊重,谁都没有给脸色他看,就连趾高气扬的续弦和一众妾侍,都在他面前低头,小心对待。

天赐见到了他的亲生父亲,如今在太医院做御医的爹。

葛父对儿子没有太多感情,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太多感情,只是天赐是继承葛家大业的人,为他接风洗尘后,夜里问了他一些话,最后问:“我们葛家世代为医,你也应当习医。”

天赐点头。

葛父一想,又说:“你在贼窝里长大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有辱家风。”

天赐皱眉,没有吭声。

葛父又说:“你和那个山贼,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

天赐看他,说:“他对我有养育之恩,虽非亲父,胜似亲父。”

葛父一顿,冷脸说:“放肆。你再同我说一遍,你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天赐说,“他是养大我的父亲。”

葛父气得不行,就要拿鞭子责罚,可鞭子在手,看着被自己丢弃了十几年的儿子,突然下不去手。他甩掉鞭子,没有再纠正他的言辞。

“明日跟我去太医院。”

到了太医院的天赐才知道,原来他爹不仅仅是御医,甚至已经成了太医院之首。

葛父不知儿子懂医,让他去了药房认药。没过两天,他发现儿子什么药都认识。于是让他去学习煎药,又没过两天,发现儿子也懂煎药。

无论他让儿子去哪里,都发现他早就会了。

最后葛父坐不住了,回家后问他:“你懂医术?”

“不怎么懂。”天赐说,“还有很多我不会的。”

葛父于是考了他一些医学典籍,却发现儿子融会贯通,根本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葛父大惊,又问了一些疑难杂症,皆一一作答,胸有成竹。

谈至半夜,葛父有些动怒,说:“哪里有你这样虚伪的人,明明什么都会,偏装作什么都不会。”

天赐微微拢眉,说:“确实有很多不懂,我治过上千百姓,有些病无论怎么治,都治不好。”

他说时很是沮丧,毫无敷衍的模样。葛父见状,默然半晌,信了他。

他总觉得,儿子跟他……很不同。

他本来以为,儿子一听见葛家要接他回来,立刻同意,定是个贪恋富贵,无法成器的人。但如今……葛父沉默良久,问:“天赐,你为何要丢下你娘回来?”

天赐说:“我没有丢下我娘,只是暂时将我娘放在了后面。我要学医救人,如今天下并不安稳,朝廷不断出兵打仗,苦了黎民百姓。”

葛父不由轻笑:“就凭你一人之力?”

“是,我救了一个人,那就值了;救两个,那就了无遗憾了;若能救成百上千个人……”天赐笑笑,“希望能有那一日。”

葛父看了他半晌,轻轻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头,说:“你娘将你教得很好……”

自这日起,葛父尽心指点他杏林之学,毫无保留。

很快,天赐就通过太医院考试,正式成了御医。

一晃十年,1368年,元朝动荡,民间百姓到处揭竿而起,元朝很快被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放牛娃覆灭了。

那个放牛娃原名朱重八,又叫——朱元璋。

太医院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毕竟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专心救人就好。

天赐每次外出,都会去民间走走,为百姓治病。久了,接触的贫苦百姓越来越多,他思前想后,跑去跟皇帝上书,提及此事。

葛父吓得不轻,这朱重八生性多疑残忍,儿子这是闯大祸了。

但并没有。

朱元璋召见了天赐,不久之后,重新建立了惠民药局。

惠民药局在宋代已有,用来预防民间瘟疫蔓延及救治贫穷病患,里面出售的药物比市价低些,是朝廷利民举措的官营药局。在元朝略有变化,既施药也兼营放贷。而天赐提议的,是救助贫民及教授医术。

一晃又过去十年,葛父去世了,天赐也成了院使。他没有成亲,因为没有空,成亲太麻烦,陪着妻子也麻烦,等生了孩子更麻烦。

何必去祸害人家姑娘,让她嫁个空房子。

葛家长辈着急,但谁都劝不动他。

天赐的医术已经很精湛,只要不需要他待在宫里,他必然要去惠民药局走走,替人治病。风吹雨打,从未有过一日空闲。

但天赐还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他平时为人宽厚,但对徒弟十分严格,不收粗心者,不收懒怠者,脾气不好没有善心的也通通不收,就连不能吃苦耐劳,怕脏怕累的,也不收。

虽然是这样,但天赐的徒弟还是很多,整个太医院几乎都是出自他这一脉。

久了,就容易招嫉恨。

正是1385年,离结党营私的胡惟庸死去已经过去了五年,然而余党风波,却一直没有停。

结党营私,是猜忌心极重的朱重八深深忌讳和痛恨的事。

欲加之罪的告发信还没有送到朱重八手里,已经有眼快的瞧见,赶紧通知天赐他们走。

还在药房里研制时疫方子的天赐听闻后,连头都没有抬,说:“嗯。”

倒是一众学生急了,直接将他抬走,一起乘坐马车逃亡。

天赐气得不行,说:“西北闹瘟疫,我们走了,百姓怎么办!那是瘟疫,瘟疫!”

学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没有人责怪老师不懂事,分不清局势。他们只是觉得朝廷负了老师,心底悲凉。

被绳子捆住的天赐想回去,但架不住学生人多。

等逃了千里远,逃到江边,只要渡船过去,就可以甩开追兵了。

学生们都很高兴,只要天一亮,等船来了,就能上船。

朱重八的残忍他们都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然而进入镇子准备歇一晚的他们,却发现这个镇子没有人盘查,因为——闹瘟疫了。

学生们骇然,但这个镇子是通往江边的必经之路,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进镇,一路都是受瘟疫折磨的百姓,有的已经横死街头,有的还在苦苦挣扎。

惨不忍睹。

在马车上的天赐听见外面百姓的哀嚎声,探头往车窗外看去,见了那凄惨景象,欲要落泪,说:“替我松绑吧,不是明日才登船吗,那今晚或许能救几个人。”

学生说:“治疗时疫的方子,怎么可能一晚上就配制出来。”

“没有做的事,怎么能够一口咬定?那是人命啊!”

学生拗不过天赐,也是医者仁心,终于还是替他松绑了,十余学生一起,拿了帕子捂嘴,找了石灰去挨家挨户清理,找染上时疫的人。

瘟疫似乎已经蔓延了一段时日,官府都死了很多官差,自顾不暇。

听说来了一群大夫,竭尽所能帮助,找药材、备水、熬药。

天赐发现这场瘟疫跟西北瘟疫的病情很相像,他重新配置了原本在太医院即将研制成功的配方,给百姓服用。

天灰蒙蒙亮时,去江边守候渡船的学生看见了船,赶紧跑回来报信。

原本在忙碌的学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往船那跑去。

唯有天赐还守在一位患者身边,一动不动。学生急忙过来,说:“老师,船要开了,走吧,再不走,追兵就要赶到了。”

“再等等。”天赐说,“他昨晚服用了药,病情减轻了不少,或许对症了,再等等,再等等。”

“老师!”学生急了,又要架着他走。

天赐甩开他们的手,一夜没睡的眼布满了血丝,但他的声音却没有半点胆怯,怒喝:“百姓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

“您的命也是命!”

“不!百姓的命才是命,我的命早就交给这天下了。”天赐从告别母亲开始,就已经没把自己的命当命了。如果他将自己放在百姓的前面,那他对不起母亲,对不起送他回葛家的养父。

学生不忍让他留下送命,追兵在后,留下必死无疑。正当他们要将他劫持走时,突然看见铁骨铮铮的老师双膝跪地,朝他们磕头。

“你们走吧,这是老师我,最后的请求。”

学生全都愣住了。

追兵将至,但是小镇多了几分生气。

天赐没有走,学生们也没有走,那艘大船,空荡荡地来,空荡荡地离去,没有带走一个人。

天赐配的药方对了,防治措施都做得很好,瘟疫很快得到了控制,小镇得救了。

然而追兵也来了。

为首的人以为是他们追击到了这群大夫,但没想到见到镇上景象,才知道是他们自愿留下,停住了逃走的步伐。

领军没有刁难他们,问他们有什么遗愿。

一一问完,问至天赐。天赐将药方交给他,说:“这是治疗时疫的方子,时疫与西北时疫相似,可以一试。”

领军默然,将它收下,说:“我会呈给皇上。”

“我还有一事要说。”天赐说,“是我专横操控太医院,是我威胁他们让他们跟我走,一切过错都在我,能不能看在他们研制出时疫方子的功劳上,只拿我一个人的人头去复命?”

“老师!”

“住口!”天赐厉声打断他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你们无关。你们救了这个镇子的百姓,西北的瘟疫还要靠你们。”

学生中已经有人明白他的苦心,以朱重八的性格,至少需要一个人交出人头,才能安心放过他们。

领军的人一直听着,手里的方子异常沉重。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君命难违。他说:“我想,如果院使当真决定这么做,皇上不会太过为难他们,毕竟太医院不能没有人。”

领军拔下腰间宝剑,双手奉上。

君王亲赐的宝剑,断了天赐还不想了却的性命。

如果能再活几年,他可以将太医院办得更好。只是所幸,他还有一群弟子,如他一样,舍弃了性命,没有乘船离开。

他们走,他不怪他们。但他们留,却可以让他大义赴死。

宝剑割喉,血染大地。

死去的人,似乎不曾离开。

领军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厚葬。”

旁人神色微变,提醒说:“他可是叛臣,皇上钦点的叛臣。”

“我说了,厚葬!这样有血性的人,我如何能忍心他暴尸荒野。”

那人不敢再说,只是在葬这大夫时还是留了点心思,立了一块无字碑,并没有刻上名姓。日后要是被揭发了,他也好脱身。镇上的百姓听闻那个治好时疫的大夫死了,也纷纷来到墓地前,为他修建坟墓,用家中最值钱的东西填满他的墓穴。

天赐的一众弟子随领军回了皇都,只留下天赐一人,与那柄君王冰冷的宝剑和满载百姓感恩之情的百物一起长眠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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