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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看着她期盼的目光,明白她放心不下宋子敬。我也想去,想看看赵党的江山是如何覆灭的,想看看那个人看不到的一切。

我点了点头。

当晚宋子敬登门来,“你想跟着我们?”

我点头。

宋子敬有点为难,“打仗并不是儿戏。”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又不会真刀真枪上战场。

“我就是担心万一不能护你周全,将来无颜向王爷交代。”

反正那时候你已经死了,王爷他能把一个死人怎么样?

宋子敬无奈,对云香说:“你也不劝劝她。”

云香局促不安,“可是……可是我们都不放心。”

“你也想跟着去?”

“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云香忙声明。

宋子敬拿我们没办法,终于退步,“可以是可以,不过一定得接受我们的安排。我会派侍卫来保护你们。”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宋子敬一声叹,“你终究不肯开口说话。”

我不耐烦,咳了两声表示我声道正常。宋子敬被我弄得啼笑皆非,只好作罢。

男人真奇怪,成天嫌女人话多啰唆犹如三千只鸭子,可是当女人不说话时,他又比谁都急。真是横竖不是人,左右都不对,难伺候。

次日,我同云香登上王府的马车,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西遥城。

我本来只是呆呆地坐着,可就在车驶过城门的那一瞬间,猛地直起身子撩开窗帘,往回望去。

繁华的西遥城,承载了我年轻时的梦想和爱情,也记载了我的失落与悲伤。我在这里成长,也在这里承受伤痛和离别。如今我走了,那个人则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我们的故事就像一朵刚刚开放就凋零的花,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底。

这个坎,我会走过去的吧?多年以后,也许我会回到这里来,抱着缅怀故人的心情,去看看他。

失去张子越,我如同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糖果;失去萧暄,我感觉身体里就此少了一部分。

还找得回来吗?

我放下帘子,悠长一叹。

离城没有多久我又开始发烧,虽然只是低烧,可是整个人的精神很差,非常疲惫,头疼欲裂却怎么都睡不着。服了药,可是效果甚微。这个身体正被意志操纵着,用来发泄情绪。心已经不在了,本来一概由心来承受的痛苦全部转嫁到肉体上了。

我怕耽误正事,不让云香告诉宋子敬,就这样一路颠簸到了营地,支撑着进了帐篷,终于松懈下来,倒头就睡。

这样也做了好多个混乱的梦,嘈杂、彷徨,感觉到地动山摇。我艰难地张开眼睛,惊愕地看到孙先生在我的帐篷里。

孙先生见我醒来,松了一口气,“你烧了整整一天两夜,把云香吓坏了。子敬他们忙不开,只好叫我来看看你。”

云香拧了冰凉的湿帕子敷在我的额头上。

我仍然很迷糊,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好吵。

孙先生解释说:“仗已经打起来了。燕王以‘清君侧’之名挥兵京师。第一仗就告捷。”

啊,终于打起来了。

可是,“燕王以‘清君侧’之名挥兵京师”,这又从何说起?都已经大张旗鼓地把葬礼办了,还怎么打着萧暄的名义?难道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孙先生回避我逼视的目光,“老夫不方便说。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更是觉得这事蹊跷,转问云香。云香自己也有点糊涂,“小姐,外面的消息是,王爷是假死,就是为了激赵党放心出手谋反……”

我挣扎着坐起来。

假死?到底死是假的,还是找人假装假死?萧暄死了,我亲眼看到,亲手摸到。冰冷、僵硬,没有脉搏。我的手在他的脖子上放了那么久,一个人难道可以控制心跳?或者当初躺着的人就是假的?

我下床往外走,云香急忙拉我,“小姐你要去哪里?外面正乱着呢!”

我开口,声音嘶哑,“我要亲眼看看。”

云香又惊又喜,“小姐你说话了!”

我固执地往外走,“他人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孙先生反应过来,拦住我道:“才刚收兵呢,外面乱得很!”

我扭头直视孙先生,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厉声问道:“萧暄到底死没死?”

孙先生局促不安地躲开我的目光,“敏姑娘,很多事我说不清楚。”

他的确说不清楚。我绕过他甩开云香,掀起帘子冲了出去。守在外面的侍卫吓了一跳,立刻拦住我,“敏姑娘,没有宋先生的命令,你和云香姑娘都不可以离开帐篷。”

孙先生追出来,“外面真的乱啊!”

我问侍卫,“是宋先生的命令,还是王爷的?”

侍卫一怔,面露难色。

我急得已经出了一身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就跑。

侍卫紧张地追过来,军营里果然正乱着,经历生死归来的士兵挤满了各处,战胜的喜悦充满了整个兵营。我听到他们在欢呼,“太好了,王爷回来了!”

“打得赵狗屁滚尿流啊!”

“好在王爷没事!当初可吓死我了!”

“王爷有天神护佑,自然不会轻易被那赵狗谋害死了!”

“这一仗可打得痛快!那赵兵简直像三年没吃饱饭似的……”

每多一句话传进我的耳朵,我就更紧张一分。我仗着身材娇小在人群里穿梭,侍卫一时追不上,又担心伤着我不敢来硬的。

当我冲到主帅的白色大帐篷前,气喘如牛,肺部尖锐地疼着,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帐外的侍卫认识我,惊讶道:“敏姑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病着吗?”

帐篷里本来还有男人们的说话声,这下突然安静下来了。

不对!

有哪里不对!

我,我要去看看,好好看清楚!那个混蛋,到底是死是活!

侍卫为难,而又不得不把长枪一架,“敏姑娘,你不能这样进去。”

“让开!”我字字掷地有声。

“可是敏姑娘……”

“让她进来吧。”

我听到这个声音,犹如雷击,大脑瞬间空白,身子不觉摇晃了一下。

背着阳光的脸有些模糊,可是一双盛满柔情的眼睛却十分温润明亮,深深凝视着我,让我心底最坚硬的地方都开始柔软起来。

我一把推开伸手要扶我的侍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

全是人,身着盔甲的将士们,身上脸上沾满干涸的血迹,粗犷的面容带着疑惑打量着我,然后很默契地让开,让开。就如同一个月前我初回西遥一样,我的面前让出一条通道,通向一个人的生与死。

那个人从首座上走下来,衣服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泥和血混合着凝结在上面,头发凌乱,一脸风霜。可是双眼明亮得似乎在燃烧,踌躇满志,豪气万丈。

是他!

是他!

不用检验DNA,我知道是他!

我像被定了身,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

萧暄笑,“别担心我,不是我的血。”

他说不用担心,口气轻松得仿佛描述一件不相干的事。

他肯定地重复着,“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忽而微笑,看牢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死。”

萧暄点头,似乎十分得意,“不装得真点儿,他们不会动手。皇上这次重病,不清楚能不能撑得过去。我不能冒险,必须在皇上还在世时出手。”

我的笑容渐渐加深,“你没死啊。”

萧暄怜爱地注视着我,旁人已经悄然退了出去,帐篷里只有我和他。所以他放心大胆地朝我伸出手,“不要再担心了。我没事。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冷不冷……”

我一直笑,“原来你没死。”

萧暄终于发觉不对,“小……敏,你——”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落了他后面的话。

我扬着手,气喘吁吁,用力过猛,自己的手掌也疼,可是心里在这一刹那直觉得畅快无比。

萧暄错愕,转回脸来,目瞪口呆。

吃惊吧?我咬着唇冷笑,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当我是团泥随便捏吗?

“玩诈死是吗?”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帐篷。萧暄在身后连声喊我的名字。

外面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估计等着看热闹。见我出来都惊了一下,众人呼啦啦散开。

我如乱头苍蝇随便抓住一根缰绳便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儿就奔跑起来。

“小华——”萧暄大声喊着我,“你去哪里?”

我骑着马一口气冲出军营,胡乱择了一个方向向前奔去。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看,萧暄正骑着玄麒追过来。

玄麒乃是马中之王,奔跑起来四蹄如飞,岂是我胯下的普通战马可比。没多久就追上我。

“小华!你快停下来!你听我好好说——”

“滚开!”我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全部向他喷去,“要死就死干净一点,别回来诈尸吓人!”

“小华……”萧暄很无奈,“你先停下来。要我怎么样都行……”

“不用停了。我要你去死,你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我手里的鞭子朝他甩去,萧暄忙着躲闪,哭笑不得。

我看着他那张生动的该死的充满活力的脸,怒火熊熊,简直瞬间就可以把我吞没。扬鞭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记。马儿吃痛,更加拼命地奔跑,把萧暄甩开。

前方地形变化,我拉着缰绳向西朝山坡上奔去。

萧暄突然大喊一声,“小华!停下来!”

我已经红了眼,他的话都进不了我的耳朵,反而又加一鞭。

“谢昭华!你给我停下来——”萧暄几乎是在嘶吼。

我紧紧闭上眼,置若罔闻,风刮得脸颊生痛。马儿已经奔上山坡,萧暄亦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我的身侧。

“小华!”萧暄的声音突然充满恐惧,“停下来……你——”

他声音一落,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他的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犹如鹏鸟展翅,眨眼就落在我身后的马背上,劈手夺过缰绳,猛地一收。

疾驰的马匹一声嘶鸣,骤然立起,我措手不及,被萧暄扯下马背,一起滚落在地。

萧暄顺势抱紧我就着惯性在山坡上翻滚而下,我头晕眼花完全分不清楚状况,一阵天旋地转,猛地一顿,萧暄稳住了我俩的身子。

我粗声喘气,“你放……”

萧暄猛地死死搂住我,紧抱着,箍着,压着,就像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一样。

我很疼,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破口大骂,“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

萧暄翻身整个压了下来,低头堵住了我的嘴。

真是泰山压顶犹不为过。我被这来势汹汹的气势震得神智全飞,只感觉到滚烫的呼吸,还有口齿间的霸道有力。那种愤怒狂躁简直要将人撕裂咬碎拆吃,入腹的接吻加上强硬蛮横的态度简直把我吓得瑟瑟发抖,犹如狼爪下的羔羊。而那从他身上迸射出来的火热的激情,简直犹如飞溅的岩浆落到我的身上,把我烫得浑身发软。我使劲地挣扎,结果身上的人却是越吻越深,越吻越用力,勾住我的舌头不放。我觉得自己像被一条大蟒蛇给缠住了一般。

等到萧暄意犹未尽地放开我时,我已经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粗气,大脑里嗡嗡作响,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唇疼得很,似乎尝到了血腥味,这个混蛋。力气都在刚才用尽了,虽然我还想再给他一个耳光,可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萧暄低头看我,深邃的目光里闪烁着怜爱与欢喜的光芒。我心里的愤怒却是有增无减,想都不想捏起拳头朝他挥去。

萧暄伸手想拦,临到头不知怎么又放弃了,硬是受下了我一拳。我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打他也不疼,更是不客气,扑上去拳打脚踢,恨自己没修炼过降龙十八掌,一手挥过去就可以把他打飞到外太空。

萧暄不抵抗,很快脸颊上就红了一块。他苦笑着,终于忍不住说:“这里我来过,再过去两丈就是个断崖。你那样没命地瞎跑瞎闯,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我停下来破口大骂,“关你屁事!你装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怎么办?现在来见义勇为管个鸟用!你怎么不真的死了算了?”

萧暄被我嘴里蹦出的一个接一个的脏字给惊得愣了三秒,忽然扑哧笑了出来。

“笑?”那简直是火上浇油,我背后燃起了滔天怒火,伸手在他两眼之间狠弹一下。

萧暄嗷的一声捂着直叫:“疼!”

“还知道疼啊?”我阴阳怪气道,“我还担心是诈尸呢。知道疼就好。”

萧暄啼笑皆非,“小华,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不听!”我捂住耳朵尖叫,“你没死那就当我死了好了。当我那口血吐了就当场死了。你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见你!”

萧暄干脆过来拉住我的手臂。我狂躁地挣扎,张口就在他手上狠狠咬下去。

萧暄身子一震,却没挣扎。

我红了眼,咬了好一阵才松开口,发觉一嘴铁锈味。萧暄赭红色的袖子浸开星星点点的深色斑点。

我愣住,再看看萧暄明显消瘦苍白了许多的脸庞,心里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怎么哭了?”萧暄慌了,急忙拉我过去,“没事,不是你咬的!那里本来就有点伤!没事,别哭了!是皮肉伤。别哭呀!”

我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那生动的表情,温热的拂在上面的呼吸,觉得胸腔里填得满满的,满到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我凑上去吻他。萧暄一震,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讶,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将我紧抱住。

我吻着他干爽柔软的唇,感受到他细致专心的回应,心潮澎湃,之前堆积着的没发泄完的情绪被这亲密接触激发,犹如火星落到干草堆上,猛地燃烧起来,想都不想就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

萧暄嗷的一声痛叫,抓住我的肩,“好好的怎么变小狗了?”

我瞅着他皱着的眉头和印着牙齿印的唇,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就这一声笑让萧暄如释重负,不管不顾地使劲拥我在怀里,紧紧抱住。

他在我耳朵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病还没好,不许生气,不许运动过量。否则我动手,你就只有挨打的份。”

他一说我就有气,“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没事自己生气?你当我是蒸汽机吗?”

“什么是蒸汽机?”萧王爷勤学好问。

我白他一眼,不耐烦,“懒得理你。别抱着我,男女授受不亲,放手!”

“不!”萧暄歪嘴一笑,固执地抱紧我,犹如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打闹一番此时也累了,只好由他抱着。

只是一安静下来,情绪又涌上,我的鼻子发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恐惧、绝望、伤心、愤怒,还有欢喜,真是百感交集,一言难尽。

萧暄知道我心里的感受,什么都没说,只是拥住我,手轻轻地在我背上拍抚。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嘴唇时不时地凑到耳根处亲吻一下。

渐渐地,我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萧暄的手臂搂紧我的腰,下一刻天旋地转,我的背贴着了草地,他的气息严实彻底地笼罩住我。

背着阳光的脸有些模糊,可是一双盛满柔情的眼睛却十分温润明亮,深深凝视着我,让我心底最坚硬的地方都开始柔软起来。

我伸手摩挲着他的脸,萧暄垂下眼帘细碎地亲吻我,从额角到鼻尖,从脸颊到下巴,从嘴唇到双眼。

我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觉得很温暖很快乐,间或回应他一个吻,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靠得那么近,我终于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我推开他,抹了一把脸,口齿含混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只好把袖子卷起来。

结实的手腕上两排弧形牙齿印,不深,但正好印在一道没有包扎的刀伤上。本来已经结疤的伤口裂开,血又流了出来。

“你的毒呢?”我想起关键的问题,给他把脉。

萧暄忙说:“伤已经不碍事。毒挺险的,还好在赤水的时候耶律卓送了不少雪莲提炼的药,我受伤后立刻服下,所以毒没有发作。”

他的脉象强而有力,十分平稳,我放下心来。

两人都平静下来,终于可以好好交谈。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萧暄有点犹豫,可是接触到我坚定的目光,终于说:“那时你还在辽国,赵党派刺客来暗杀。赵贼下了血本,那次一共来了八人,我们勉强应付,连子敬都负了伤,我也被刺中了右胸,伤了肺叶。”

我握着他的手一震,他安抚地拍了拍,继续说:“受伤后我昏迷数日,一度非常凶险。好在全都熬过来了。子敬代我全权处理事务,对外宣布我的死讯,都是为了麻痹赵党。我醒来后才知道你已经从辽国回来,又得知你吐了血重病在床,真是悔恨交加,恨不能替你承受病痛。只是子敬所做的也是从全局考虑,无可指责,希望你不要怪他。”

我轻叹一声。我知道真相后的确愤怒,觉得自己被愚弄了。可是冷静后想想,他们也有不得已之处。苦心经营数年,多少男儿前仆后继捐躯献国,好不容易得一大好机会可以出师有名,可能因为我吐一口血就喊停吗?

“后来呢?”

“我醒后,头几日还不能下床。好在品兰那小丫头天天来看我,给我说你的事。”

“品兰知道?”那鬼精的小丫头在我床边时可装得无辜得很呢。

“这孩子聪明。”萧暄笑着说,“只是听她说你发烧又不说话,我心急如焚。第二天就半夜潜进你屋子看你。你烧得神志不清,那么悲伤绝望,我真是心痛欲绝。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小华,修罗战场血雨腥风一路走过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发自内心的害怕是什么。”

萧暄说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歪着嘴笑。

我不自觉地也跟着笑,“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萧暄沉重地道:“当时我未死一事只有李将军、孙先生和子敬知情。赵贼多疑,行刺过后还多次派人前来打探虚实,确定我是否真死。别急!绝不是利用你,而是这次的探子有我们内部人,我们一直没能查出来,又不便大肆搜查打草惊蛇。”

我没想到这点,“内部奸细?”

萧暄点点头,“倒并不在我的周围。而且对方手段有限,并没有能打入核心。当然也绝对不是怀疑你,只是觉得那奸细有可能潜伏在你的周围。所以反复斟酌,决定暂时不告诉你。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反应那么激烈……”他的声音低下去。

“那现在查出来了吗?”我关心地问。

“已经有头绪了。只是那人……暂时不便告诉你。”

我也不恼。这种事,知道得越少越好。想要活得快乐,就得活得单纯。和药罐子打交道可比和人打交道轻松多了。

我伸手轻捶了萧暄一下,“你害我那么惨,总得给个说法。”

萧暄抓住我那只手,低声诱惑般地说:“那你要我怎么赔罪,你只管说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大乐,立刻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出我的条件。

萧暄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这怎么行?我是一军之帅,不行不行!”

我讥讽,“不行就算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不想看到你。”说着转身要爬起来。

“你——”萧暄文的不行来武的,干脆一把拽住我,身子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下来,把我压在草地上。

我又气又笑打闹一阵未果,力气用尽,终于放弃,老老实实躺在他的身下,大义凛然道:“随你便了。得到我的身,得不到我的心。”

萧暄笑倒在我身上。

我的心底似一阵阵潮水一般涌动着欢喜,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将脸埋在我的脖子边。我们这样拥抱着,久久不语。沉重的身躯、规律的心跳、熟悉的气息,让我觉得很安心很舒适。大地已经回春,草地一片嫩绿,两匹马在不远处悠闲地吃着草。

气氛很浪漫,感情很融洽。不过,这是初春,地上很冷。我的气消了,心跳恢复了正常,开始觉得寒气逼人招架不住,于是挪动着身子想从萧暄的身下钻出来。

才动了两下,萧暄突然把手臂猛地一收,压低声音沙哑道:“别动!”

我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郎情妾意耳鬓厮磨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春风吹又生。

我是学医的,又是住过大学宿舍的现代女性,对这种事虽然吃惊但是不至于失色,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所以这个时候不害臊反而觉得好笑。

萧暄脸色发红,几分尴尬几分苦恼,我动了恻隐之心,提建议,“不如你在脑海里想一想你太外婆?”

萧暄被我彻底打败,浑身无力地倒在草地上。我却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捧腹大笑。

“你,你到底是什么变成的?”萧暄恢复了正常,气呼呼地抓我。

我躲来闪去,大笑,“我是天边一朵云,偶尔投影你心里。”

萧暄猛一发力把我拽过去抱住,“偶尔?偶尔?你还要去哪里?”

我忽然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由他抱着,轻声说:“哪里都不去了。”

萧暄默默无语,只是紧紧地拥抱着我的手一直在轻轻发抖。

月色很好,树丛里已经有夏虫在歌唱,夜晚温馨美好。

萧暄的眼睛被酒气熏得格外明亮,带着明显的热度。我亦笑盈盈地看着他。

后来一次萧暄问我,他那时假若真的死了,我会怎么办?

我说你这问题很傻。哪里有那么多假如,好生生活着,皮痒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即使你真的死了,你还指望我给你殉情吗?

萧暄呆呆地看着我。

我哼道:“别做梦了!我是你什么人,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已经死透了,即使我也死了你照样不能活过来,那我的死有啥意义?河水会因此倒流,太阳会因此从西边升起?就算我能感天动地以死让你复活,我也不会那么做啦。咱俩彼此喜欢是不错,可交情还没好到以命换命。你死你的,我还有大把时间去开拓我的新生活,伤心一阵子,然后祝你投个好胎啦。所以你不用为这个白痴问题困惑了,有精力多研究一下战略部署图才是正事,王爷!”

我洋洋洒洒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兴致高涨,萧暄咬牙切齿偏头痛,“冷血女人!我怎么会想到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是啊。”我点头,“我也奇怪。王爷是不是太闲了?”

萧暄只好逃走看公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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