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先生大义
远处停泊着海疆所的战船，汪闳已将昏迷的施明义捆了关在了舱房里，他带人下船，滩涂上被月光和火把照的分外明亮，远远便看到着了朱砂红军袍的“少年”和一众妇孺人质。
杨守备道：“就是这位，救了她们，否则咱们再晚到一会，施明义一把大火就把人都烧死了。”
汪闳走上前去，花娘和高义朝汪闳拱手，并唤：“汪总兵。”
“你们算是戴罪立功，待回了扬州，我会奏请陛下对你们酌情处置，但你二人的确助纣为虐，坑害了许多百姓，”说着，挥手示意随行将士把他二人反剪了双手，便要羁押上船。
宋清知晓多说无益，于是朝花娘看了眼。
花娘也望着她，却是微微一笑：“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人若犯错了，总要为自己的错误受到惩罚，哪怕是付出生命，九泉之下她见了相公，也能干干净净的做他的娘子。
“只是我还没看到施明义伏法，”花娘叹口气。
汪闳道：“你且放心，他触犯了律法，会受到制裁。”
高义始终没说话，听此，不由出声道：“我的妻儿并没有错，错的是我，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我会作为证人，指认徐达所做的事，愿尽力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话毕，汪闳默了默，只回了句：“朝廷是公正的，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恶人。”
这场甚嚣尘上的战役持续到了月上中天。
子时后，岛上的贼匪尽数被逮捕，逃窜出去的，落入海中溺毙，剧烈反抗的，当即斩杀，而海疆所有的将士负伤者寥寥。
安顿好妇孺和几个少年，宋清这才回到自己的舱房，准备处理下臂膀上裂开的伤口。
舱房门外，青年长身玉立，手里拎着食盒。
他已换了新的白色内袍，外着黑色交领袍，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鸦青睫毛纤长浓密，遮住向来深邃的眼。
听到脚步声，他侧首看过来，轻声道：“这里是船上的厨子做的粥菜，你吃一些。”
宋清点点头，上前打开门，但他却没进门，仍旧站在门外。
“怎么？大人不进来坐一坐？”
她是想问问这些贼匪被捕之后，会怎么处置，还有施明义，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留他一条命用来钳制沿海的其他海贼。
裴鹤铭这才迈入门槛，战船已扬帆起航，往扬州方向驶去，海面无风无浪，是以就算航行中也如履平地。
她提壶倒茶，推到他面前，随后打开食盒自顾的取了竹筷吃饭。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裴鹤铭长睫一动，静静看着她。
咽下口中食物，宋清便将他带走后，如何被徐达的人盯上，如何逃脱，见到了赵平等事大概说了个清楚。
“施明义并非醉酒，后脖颈有两根银针，是你做的？”
她颔首：“我原本只想拖延时间，机缘巧合便发现他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宋清真是饿的厉害，自到了海岛，她连口热茶都没喝过，前胸后背几乎贴成一片，眼下吃的快了，胃里一阵痉挛，便捂着小腹强忍。
“慢一些，又没人和你抢，”青年说话的声音实在柔和，春风化雨一般。
他将茶水递到她口边，宋清怔了下，慌自己接过来喝了口，压下那股痉挛后才道：“多谢大人。”
“汪总兵，真的打算留施明义的命？”将茶杯拢在手里，她轻声询问。
裴鹤铭起身，走到墙角案上将早就备好的茶叶渣点燃，舱内立即萦绕淡淡的茶沫气息，驱散了潮湿蚊虫。
“徐大人和汪总兵有这般打算，如你所说，施明义能在短时间纠结了这么多人，恐怕并不只是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他回到桌前，顿了下，从囊袋里取出一只瓷瓶：“我可让花娘过来帮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
她接过药瓶，囫囵吃完了粥，便准备处理伤口，裴鹤铭见状，自发走到门外将房门掩好。
她在屋内隔着薄薄的门板，隐约看到青年高瘦的身形，瓷瓶的药与萧陌调制的有些不同，味道更浓郁，涂抹在裂开的血痂上很是清凉。
涂上药又换了件衣裳，她坐在凳子上，想起停放在舱房里的徐大海。
今夜他会随着这些受苦难的妇孺们一起回到扬州，方才听小徒弟说了，徐大海在扬州还有妻子，但妻子身体不好，三年来，没有他的音信，也不知过的怎样。
她起身拉开房门，青年转过来望着她。
“大人，我想去看看徐匠。”
……
舱房里昏暗，只摆置了一张简易的竹榻，榻上躺着徐大海，小徒弟约摸是哭累了，趴在边上睡了过去。
裴鹤铭和宋清进得舱房，脚步声惊醒了元宝，元宝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比宋清大几个月，眼前停放着照顾自己的师父，想起三来年的点点滴滴，心里便觉得难受至极。
他爬起来，拘谨的站在边上。
“让你师父安歇，”裴鹤铭低声叮嘱他。
元宝嗯了下，说：“我师父说，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可是也不知道家还在不在。”
宋清于心不忍，涩然安慰他：“先生大义，就算生命消逝了，只要还有人记得，一切就还有希望。”
她走上前，双手交叠，朝着盖着白布单的徐大海深深作揖，口中轻道了声“多谢”。
这场硝烟战火中，徐大海死了，却因及时通知了汪闳，免于更多伤亡。
临走时，宋清看着元宝，轻声道：“你要留在这里？”
少年点点头，将白布单掖好，似乎生怕冻着师父：“我和妹妹很小就没了父母，师父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也把师父当成父亲，作为人子，也该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裴鹤铭不说话，转而唤梁江去准备一床被褥送来。
船上没有好酒，他又叮嘱梁江到了扬州去打几壶送到竹西路，若徐大海亲人活在世上，便好生安顿，若寻不到，便将徐大海安葬。
还有元宝的妹妹，找到后请萧陌帮着医治眼睛。
话毕，裴鹤铭便准备去找汪闳，转身之际犹不放心的回头看着她，她依旧低声同元宝说话，眉眼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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