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有他在便觉安心
有人正挥动着扫帚打扫地上碎成齑粉的瓦砾。
在一众残渣中，夹杂着打磨精巧的短簇，矢锋拇指大小，用精铁打造，箭头铸有凹槽，当中的药粉撒了些许出来。
伙计捏着短簇凑到鼻下嗅了嗅，立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雨后初晴，日光穿透云层映在箭身。
精铁的暗光微微闪烁，伙计顺手将短簇往远处水湾里一扔，叮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短簇并未落到水里，而是静静的躺在岸边的一块供人休息的石头上，灰色的方石上那只玄色短箭，醒目耀眼。
裴鹤铭不经意瞥了眼，神情一顿。
“停船，靠到岸边去，”他撩袍起身，站在船首，视线定在那块石头。
裴骃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只短箭，总觉有些眼熟，脑海中忽而想起来昨日兵马司的人离开后，她带着两个孩子洗手，卷起衣袖时，露出的臂弩中似乎就是这种款式的箭簇。
而不等裴骃开口，裴鹤铭已迈步上岸，俯身将短簇捏在指尖，左右端详，神情凝重的举目四望。
“有劳问一下，方才这里发生何事？”裴鹤铭几步过去，将伙计吓了一跳。
抚着心口的小伙计怔怔看着眼前模样骇人的青年，结巴道：“程……程大人在我们馆子里听戏，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要害他，几个年轻人便跟了过去。”
“去了哪里？”他又问。
伙计抬手指了个方向，便觉得眼前一花，定睛来看，前一瞬还站在自己跟前的青年飞快的往那处急掠，梁河见状匆忙付了钱资，赶紧追过去。
落在最后的裴骃拱手同伙计道了谢，袖袍一甩，也不见了踪影。
……
青石路侧的茶棚中，程素似受到惊吓，身体蜷着微微颤抖，神情更是痴傻般。
几步之遥，宋清抬手，有大夫模样的人温声劝说要帮她处理伤口，只伤处在臂膀，不好当着外人面宽衣，她婉言拒绝。
沈骁抿唇，声色发冷：“事情已解决，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回筠轩堂。”他又看向张礼：“带你们公子过去。”
齐宁远正站在茶棚边，侍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便见他以探究的目光望过来。
“这位公子便是早前海棠苑的那位宋公子？”
宋清一愣，面上不动声色的颔首：“回知府大人，正是。”
“说到底你也是我们齐家的恩人，今次救了素儿，本官便要好好酬谢你，本官府上有扬州最好的大夫，你且随着本官一道回府，”齐宁远着手下去套马车扶着程素上车，随即又道：“宋公子，可莫要拒绝，这是本府的一点谢意。”
话虽如此说，齐家的护卫却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骁上前一步，径直拦在了她身前，他身形高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遮住，仅能看到“少年人”灰色的衣袍。
“沈少主这是何意？”
“齐大人，不劳您费心了，草民自会寻大夫给他治伤。”
齐宁远阴恻而笑，随即笑意倏的敛去，侍卫拔刀出鞘，窸窣的动静中传来另一道清冷声音。
“原来是齐大人，这般大的阵仗不知晓的还当您是要捉拿什么刑犯。”青年一袭月白长袍，披风下的衣衫绣着青竹暗纹，随他步履走动如流水般熠熠生辉。
齐宁远瞳孔微震，看向青年。
“裴……”
宋清呢喃一句，顿住，愣愣的看着他。
他朝自己走过来，步子迈的急而快，但神情从容，仿如从天而降，一瞬就出现在她面前。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裴鹤铭并没有消失，挨着她，衣袖擦到她的手背。
真实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也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生出一股安宁，好像只是站在他身边，天塌下来都不怕了。
青年身如青竹挺拔，又如山一样俊秀，兜帽早已被风吹开，面上的刀疤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显得狰狞骇人，若单单遮住刀疤，另外半张脸堪称绝色。
裴骃偷摸着施展轻功，到了近前才收住手脚，拢袖朝齐宁远行礼：“齐大人，在下裴陵，这位是在下的堂弟，说起来，在下可是万分仰慕程大人的丹青，可谓是极品。”
他说这话，情真意切，好似真的仰慕程素一般，可听在齐宁远耳里，简直是最大的羞辱。
程素那双手，能画出什么极品来，不过是阿谀逢迎，眼下马屁都拍到他跟前了，他不由蹙眉道：“不过尔尔。”
“宋公子，上车罢，”齐家护卫做出请的姿势，拇指却已顶着刀鞘，似乎只要她说个“不”字，那把刀会直接抵在她喉咙上。
裴鹤铭的眉头皱的死紧，他低头，看到她臂膀渗出的血色，夏衫单薄，血水不断的涌出……而视线往上挪，四目相对，她睁着双杏眼，直直的看着他，好似察觉不到疼痛。
裴鹤铭也顾不得其他，从腰间悬挂的锦袋里取出药瓶和纱布，隔着衣袍将药撒了上去随即缠上布带。
随着他缠绕的动作，少女自喉中哼了一声。
“很疼？”他低声问。
宋清摇摇头：“没事。”将唇角都咬出发白的印子，她望着青年的眼，快速回道：“趁此机会去齐府，你去找东西，我来打掩护。”
裴鹤铭喉咙发干，正待拒绝，她已经拨开他的手，朝齐宁远拱手：“如此就叨扰大人了。”
她撩袍上马车，动作利落，只是牵动伤口，整个身形便踉跄了下，险些歪倒，幸而裴鹤铭旋身搀住她。
他掌心干燥温热，握住了她的手，厚实的大掌几乎尽数包裹住她纤细的五根手指。
从指尖窜出淡淡的酥麻，宋清忍不住缩了缩指头，修整的平滑的指甲便无意识的剐蹭了下他掌心。
青年眸光一震，静水微澜，涟漪层叠泛起。
清风拂来，沈骁同样伸手，却落了空，连她一片衣袍也没抓着。
“哎呀，我堂弟也去的话，不知在下能不能也跟着，大人您是不知我这个堂弟胆小怕事，见了生人都不敢多言，我若不在身边，只怕他言行出了差错叫大人着恼，”裴骃脸皮颇厚，竟不等齐宁远回应便径直撩袍坐在车辕，拽走驾车的护卫手里的马鞭，单膝撑起，手肘随意的搭在膝上，无奈道：“在下就做一次齐家的车夫罢。”
齐宁远不语，嘴角抽了抽。
“扶着公子上车，回府。”
沈骁并未随行，他望着缓缓驶离的马车，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捏紧，齐府是什么地方，他们一旦进去，要面对的不知是何等危险，而今日的这场截杀，又不知是谁想要程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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