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分清浊辨非明恶
东宫的人去了户部,对于二皇子来说,虽在意料之内,却也没想到这么快,但转念一想,刘章有了和裴宗耀同样的想法。
可就是这个想法也让他笃信自己之前的怀疑是正确的,皇兄与扬州那边,兴许有什么牵连。
若往深处查……
刘章即将封藩虞王,结亲的女子便是朝中翰林学士霍青的女儿。
其女霍筠长相温婉端庄,行止有度,两人未必有甚情意,却因是皇帝择选的亲事,两方在千秋宴前见过几面,尚算满意。
而对于即将任职的藩地,今次千秋宴,金陵的睿王也曾私下与刘章相聊。
无外乎都是些客套话。
但即将远行,刘章不舍恩师,不舍好友,他着人备了车马,前往何汝元府上。
何府的老管事见到他,欣喜的开门迎他进门,又一路请到了后院竹林里的一间雅致的书房。
一方茶炉,一片下了一半的棋局。
明明是盛夏,却因竹林清风拂过而增添几分凉意。
“殿下来的正好,茶汤快要沸了,”何汝元请他入座。
竹林幽静,除了鸟鸣更有叶片沙沙窸动。
刘章撩袍坐下,自顾的取了杯盏,笑了笑:“老师怎么知晓我会来的。”
何汝元手中执一黑棋,将白子的笼子推到他面前:“老夫说句托大的话,殿下与子容性子一般,若说不同,子容因陈年旧事内敛寡言,殿下却如这盘棋局将所有展露在外人眼中,实则不然。”
“景和二十九年,子容中了二甲进士,你在贡院外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旁人不知,老夫还能不知,子容能在仕途走到如今的地位,老夫深感欣慰,想必殿下也是如此,”黑子落下,白子局势落了下风。
刘章抿着唇角,细细的看了会,方才落下一子:“老师,学生即将封藩,此行不知何时回来。”
“人生如棋,是铩羽,还是斩胜,全凭执棋人,殿下心中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那就直面,当做一次历练,金陵不比上京,只怕险难更多,”因为一旦成为虞王,肩上的担子便更重了。
“学生明白。”
师生二人对弈,随后茶汤沸开,饮了茶水,刘章起身同何汝元拜别。
“你且等一等,”何汝元开口唤住他,自去内室取了卷轴,打开是亲笔写的勉励。
——清则无碍,无碍故神;
反清为浊,浊则碍,碍则形。
“愿殿下分清浊,辨非,明恶,为金陵百姓谋得一片海晏河清的安宁。”
……
酉时后,宫内掌灯,太子前往坤宁宫,昭仁皇后靠在万字炕的引枕,由着宫女帮她按摩发疼的鬓角。
刘诩行了礼,皇后闭眼挥了挥手,殿内宫女尽数退出去,冗长的安静后,皇后抬眼看向跪在面前的长子。
“为何要割了那几个宫女的舌头?”昭仁皇后问。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手段何时变得这么残忍,小时他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荼蘼的花要败了,他都要哭一哭。
刘诩声色温和,不以为错:“她们私下议论母后,非议儿臣,按照律法,本不该只是拔舌这么简单,儿臣如此,已经是网开一面。”
“你……”
“儿臣知晓母后要说甚,儿臣坐在东宫储君之位,日日殚精竭虑,生怕惹了父皇不快,如今连个宫女都敢背后这般说,儿臣心中难过,不是因害怕不能成为未来的君主,而是要如何既能承欢父母膝下又做一个尽职尽份的好太子,用儿臣仅有的力量为父皇分忧,”他一抬眼,眼底透着坚定:“母后可是觉得儿臣不像幼年,那是因为儿臣要让自己羽翼丰满,为母后遮挡后宫的闲言碎语。”
昭仁皇后听后,默默叹口气。
刘诩膝行到她身边,安静的跪在她腿侧:“母亲要罚就罚吧,儿子这就去外头站一夜。”
“你是储君,什么事能做,不能做,什么话能说不能说,也不用母后教你,但有一点,若是行差踏错,自毁高墙,与人无尤。”
刘诩忙叩首,郑重应道:“儿子明白。”
宫里的小厨房熬了些汤膳,原本是用来给皇后安神的,此刻宫令送来,刘诩接过汤盅亲自盛好,捧了送到昭仁皇后跟前。
他此刻,如幼年时一般乖巧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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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安谧,到了下半夜,房内的驱蚊香渐渐淡了,屏风后有人翻身,许是踢到什么,发出轻微的动静。
临时搬来的竹榻上的少女猛地惊醒。
烛灯暗了许多,她一时有些看不清,揉了下眼,眼前才恢复清明,她披着外衫起身,绕到屏风后,见两个孩子睡得安稳,只将被衾蹬开,露出满是伤痕的小腿。
她上前小心的拾起散落的被衾,重新盖在他们身上,这才整理好衣衫转身出了房门。
沈家兄妹被她劝了回去,但不放心仍留了几个家厮。
她极轻的拉开房门,门外守着的侍卫抱着兵器,靠在墙边闭目,似睡着了,但听到声响还是快速睁开眼。
“三小姐,”张礼轻声开口。
李青李仲俩人熬不住困意,坐在地上,闻声也爬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张盛问:“需要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不用,不是开了间房,怎么不去睡?”她声音轻轻的,催促他们去休息:“别耗着了,万一都熬垮了谁来保护我。”
几人谁都不愿意走,却抵不住三小姐威逼,不情不愿的去了隔壁房内。
宋清渴的难受,又贪凉想喝些冷茶,他记得楼下大堂有一罐特制的花茶,是用碎冰和鲜花泡制,也不知那里头的冰块是否都化成水了。
拐过长廊,直去了前堂,只有几盏灯静静燃烧。
宋清走到瓷罐前,正要取杯盏,听到外面街巷一阵马蹄声,指尖一顿,忙去找了伙计开门。
空旷的大街上,月光如银,洒在青石路,折射出淡淡的光辉,青年高坐马背,衣襟翩然,乌发如墨,眉目在月光下清隽舒朗。
宋清掌灯帮着他照路,足下是一圈随风轻晃的烛影,她一张小脸分外俏丽,此刻直直的望着他。
“大人,我才想起来,忘了件极其重要的事。”
裴鹤铭将马缰递给梁河,进了门,伙计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凳子取下来,使劲擦拭干净后送了几杯温茶。
裴鹤铭撩袍坐下,宋清也坐在他对面。
“大人还记得子越身上的那半块绣品吗?”
她眸色润亮,肤色白皙如上等的玉,洁净无瑕,却在额上印了几块竹榻上的暗纹,浅浅的红,与她脸颊的那块红痕交叠在一起。
他点点头:“有什么不妥?”
“沈家二爷当年就是靠着双面绣将北狄情报传出来,助得西北大军获胜,大人不妨想一想,崔氏为何要将一块没有完成的绣品缝在子越的衣袍里,子越又为何视作生命般护着谁都不让碰?”
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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