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囚车被劫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辰，囚车驶出了宝应县，过了一段田埂走上约摸半个时辰便是官道。

　　时下已经七月中旬，稻谷进入孕穗季节，尤其近来雨水增多，谷穗颗粒饱满，青翠的色泽在蒙蒙雾气中若隐若现，且长势十分喜人。

　　车毂滚滚而过，潮湿的泥土地印下几道痕迹。

　　待过了田埂，雾中忽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似乎只隔着几步之遥。

　　虚空里忽然激射出几支箭，当的一声钉入了囚车的车框。

　　叶脩神色骤冷，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便让人将囚车围住。

　　车内的人，睁大了眼，希冀透过雾看清对面究竟是谁。

　　几乎是顷刻间，雾气竟越来越大，俄而便伸手不见五指。

　　空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气，直往人鼻腔里钻，顺着血液流通四肢，让人筋骨发软。

　　这一变故让人始料未及。

　　叶脩屏息，却还是觉得香气似能穿透衣衫沾在皮肤上。

　　他强力握住绣春刀，却还是觉五指渐感钝钝的麻。

　　“所有人，打起精神，若有任何闪失，便是掉脑袋的事！”

　　一声嘶吼，如兽鸣传入锦衣卫耳内。

　　马车上的伍荣掀帘往外看，他用帕子捂住口鼻，随后取出一只瓷瓶递给叶脩：“这是内廷研制的药，给他们吃下。”

　　叶脩颔首接过瓷瓶，飞快的倒出来药丸，挨个给人分发下去。

　　吃了解毒丸的千百户，面色稍霁，可依旧手脚虚软，提不上力气。

　　也正是此时，刀锋裹挟着强劲的风劈向叶脩，兵器瞬间相接，清脆的金石之音响起，一时间，从浓雾后奔涌出来十数蒙着面孔的男子，这些人身手矫健，加之提前使用了迷药，以至锦衣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高下立见。

　　蒙面人身轻如燕，跃上车辕，长刀狠狠地劈在囚车的链条，火星四溅，他持刀再斩，却被一股力道格挡开。

　　叶脩抬臂，挥刀击在蒙面人的刀背，巨大的力道迫使对方踉跄了下。

　　“此人是朝廷要犯，你们公然如此，莫不是他的同党？”

　　叶脩问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冷笑道：“若是同党，便一并押入上京。”

　　他们是奔着施明义来的，而并非齐宁远。

　　施明义也觉奇怪，他手下的兄弟，功夫这般好的实在没几个，思索间，打斗声近在耳侧。

　　叶脩厉目冷冽，出招狠辣，刀刀直逼蒙面人的胸膛脖颈等处。

　　他是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杀了多少人，一柄绣春刀饮了多少血，早练就的一颗如麻的冷心。

　　便见他左右横劈，下盘动作不断，抬腿飞踹蒙面人。

　　对方吃不住劲，生生被叶脩逼退几步，后腰碰到坚硬的车身，而蒙面人则借势飞身跃坐在车辕，一把拉过缰绳，随即以刀背磕打在马臀。

　　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往浓雾里奔。

　　横生出来的变卦让叶脩为之一怔，还未出手拦阻，马匹已带着囚车一路绝尘驶出视野，叶脩反应快速，借力上马，双腿夹紧马腹也疾驰追赶。

　　……

　　日头初升，薄雾散开。

　　天际的璨金穿过云层撒下来，城镇外的百姓早起开始忙碌。

　　一辆囚车停在林子口的小道上，木栏从当中劈开，断成几根，边上围了几个百姓，低声耳语。

　　叶脩策马而来，瞧到空无一人的囚车。

　　他长目远眺，也未发现可疑人，这一身飞鱼服却让百姓吓得噤声。

　　“锦衣卫办案，方才可有瞧到蒙着面巾的人挟带一名身长七尺戴着手镣脚镣的中年男子？”

　　此间数人纷纷摇头，表示并未见过。

　　叶脩握紧绣春刀，锐利的目光在掠过地面的马蹄印时忽而顿住，沿着林子继续往里，是几道新鲜的马蹄印。

　　他翻身而下，蹲在地上细细的看，不多时便看出端倪，囚车边有铁链拖拽痕迹，到了蹄印旁便消失，可见施明义是被人带上了马背，与那蒙面人一同入了密林。

　　叶脩正待追赶上去，恰在此时，身后响起嘈杂且混乱的脚步声，很快朝这边跑来，围观的百姓本就惧怕锦衣卫，朝远处一看，见是一群着棉甲的将士，立时远远地躲开。

　　叶脩转身，面向来人。

　　为首的便是扬州大营参将赵平，赵平并未见过叶脩，也不识得他，但却识得他身上这身皮。

　　这是上京来的锦衣卫。

　　那夜之后，赵平赶到陆泾坝，剿灭了滋扰当地百姓的贼匪，却不料对方趁他不备逃窜出去，为了免于打草惊蛇，吓到附近的百姓，赵平直接回去同汪闳说了这件事。

　　将士们秘密搜查了好几个村子，最后在宝应县附近发现了贼匪踪迹。

　　赵平也知晓了锦衣卫来了人去查嵊泗县命案，押送要犯的事被他们主动揽过去，说的好听是为陛下办事儿，难听些便是捡现成的果子吃。

　　他最瞧不上这种人。

　　叶脩转过脸，清晨的阳光洒在他面上，锦绣飞鱼服衣袍摆动，赵平正想着要不上前虚礼一下，便看到青年身后疾步跟来的另一波锦衣卫。

　　“大人，到处都找了，没看到施明义，”一名校尉低声道。

　　赵平耳尖，听到施明义三个字，浓眉皱的死紧，他心里暗骂：人可是汪大人和裴大人好不容易抓着的，到了他们手上就丢了。

　　这群吃干饭的家伙。

　　叶脩也没理会赵平，带着人直接往密林方向追，可他追出去没多远，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因越往林子里行，地面越是泥泞，马蹄印里已落了薄薄一层落叶，甚至有赶路的行人踩踏上去，踏平了痕迹。

　　时辰太短，只能说明一点，这些马蹄印是早先便做出来的，有人故意诱导他。

　　叶脩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往回。

　　而入口处既没了身着棉甲的将士也没了围观的百姓，只剩下一辆七零八落的囚车。

　　那边厢，施明义被人带出囚车，蒙面人确实并未入林，而是快马加鞭的又绕路回了宝应县。

　　县城内简陋的小酒馆后院，眼睛被布巾蒙起的施明义在一股推搡下往前走，脚尖踢到门槛，他抬脚迈进去，口中也塞了布条，以至口不能言，耳朵倒是听得清楚。

　　“就是他！”

　　安静少顷，清润的声音低声问：“你便是施明义，哦不，程祖善！景和九年，在潮州溃败，不敌宋家军逃往西北，化名施明义在西北大营混上个副总兵的位置？”

　　施明义闻言，心中骇然。

　　他隐姓埋名又在西北大营做了副总兵这件事，知晓的人很少。

　　只一次酒后醉言，同西北总兵李淮说过，可李淮死了，世上就无人知了。

　　他心头泛起不好。

　　脚步声逼近，在施明义身侧停下，他下意识避开，却被人扯掉遮眼的布巾，眼前瞬间亮起来。

　　刺目的光亮里，他眯了眯眼，待适应后才看清眼前一身月白长袍的儒雅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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