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碍眼


“是,猪猪和爹爹哇。”

傅锦梨肉肉的小拳头揉了两下眼睛,一下就笑开了。

她又回过头去看自己走来的路,是回家家的路,小梨子没有走错。

“怎么了。”

落安将她前后顾盼的小脑怪瓜正过来,低问。

傅锦梨则笑得傻兮兮,整洁奶气地露出上颚几颗白牙,梨涡泛起。

“猪猪走错啦,走错不是家,是找爹爹玩~”

她说着这个“猪”其实更像”居”,嘴巴粉润地撅起,瞧着傻气又娇憨。

“怕爹爹,小粽子怕爹爹,不找爹爹玩。”

她的小伙伴们都有些怕傅应绝,少有单独跟他相处的。

可正殿内一前一后从殿内走出来的两人。

确是季楚跟傅应绝无异。

她这才惊讶。

小手举到颊边,打招呼一般,温吞又软糯地喊了声,“爹爹。”

声音十分小,近乎自言自语了。

季楚慢傅应绝半步,而傅应绝正侧首去跟他说着什么,边说边往外走。

忽然,偏过头去的男人似有所感,动作停顿一瞬。

而后又正过身,目光精准无误地投来。

见傅应绝发现她,傅锦梨的小手挥得更快活了。

声音也大起来,“爹爹——我回家家来,夫子送乖乖回家哇——“

一见到她,或是听见她乱七八糟的喊话,男人神色逐渐温和。

支起身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挥了下手。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小孩儿做来就是可爱,由他来反而多了随意跟颓懒。

傅锦梨迫不及待地牵着落安走近。

“猪猪,想梨子爹爹,来看爹爹,我也想周周哥哥~”

小孩儿没有撒开落安的手,而是就牵引的动作一路奔到傅应绝跟前。

落安并不比傅应绝矮,只是气质使然叫人忽视了他这样对孩童来说极具压迫感的身高。

两人对望,竟是旗鼓相当。

“陛下安好。”落安提了唇,先打了招呼。

傅应绝目光不经意落在傅锦梨同他攥住的手上,蹙眉。

一扫而过,收回眼后“嗯”了一声。

四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傅应绝思索了下,觉着这般远,她跑不过来是应当的,于是往前跨了一小步。

没良心的。

这回总能瞧见他了吧。

可是没良心的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意思,还没看见他的大黑脸,反是兴致勃勃地去问他身后的季楚。

“猪猪,吃饭~小梨子送猪猪回家,猪猪爹爹想。”

季楚拱手,笑着,“不劳殿下了,我正准备出宫去。”

“嗷!知道~”

两个小孩儿说着话,傅锦梨更是没有一点要松开落安手的意思。

傅应绝刚开始只是不时看两眼,到后头竟是赤果果的眼刀子往两人那处刮。

刮两眼,又觉这样的行径实在不衬他的身份,心头冷哼一声,侧过身去。

下巴勾着凌厉的线条,那拉下来的嘴角,死死绷住。

苏展在一旁看得分明。

不晓得是谁又惹着这祖宗了,前头还是和颜悦色,现在那脸挎得老长。

不过他是懒得去触这霉头的。

不听话,闹脾气?

就是欠小殿下收拾的。

苏展低眉顺眼收手站好,一点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也因为他的袖手旁观,导致无知无觉的小殿下神经大条到没有发现她爹的异样。

而落安,

落安不是傅锦梨,自然是察觉出来了。

但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更是在瞥见傅应绝浑身气质越发冷凝之际,脸上一成不变的笑意都更真切了些。

手上慢慢收紧,状似无意,目光流转,恰好和傅应绝对了正着。

落安似是意外,而后温和一笑,又率先移开目光。

傅应绝危险地眯了眼。

只觉得今日落安无端碍手脚。

竟是隐隐从那张和煦的脸上硬生生看出挑衅的意味来。

后头季楚走了,落安也告辞。

只是离去时不知是有意无意,犹不安分,从袖中抽出傅锦梨今日带着学堂的小玩意儿。

是一只玉石雕刻的小老虎。

当着傅应绝的面,递给她,“小殿下东西忘了拿。”

“多谢夫子~”

傅锦梨将小老虎放在小包里,又宝贝地拍了拍,这才同落安道别。

目送落安出了紫宸殿院,小丫头又十分自然地去走到傅应绝身边,要攥傅应绝的衣袖。

谁料——

傅应绝掸灰一般,神情淡淡地挥动衣袖,也就是这么巧,那将要落入傅锦梨手中的衣袖角就溜走了。

傅锦梨懵着脸,但还是举着小手追了两下。

可不知那衣裳今日是同她作对还是怎地,每每要拽住,都会自然而然地溜走。

傅锦梨愣,小手落空,在空气中抓了几下,“爹爹?”

爹爹这时好似才看见她。

故作惊讶,“哟,你小人家来这儿了。“

傅锦梨重重点头,“嗯嗯!小梨子来~”

边说边将小手递出去,“爹爹,我要——”

要牵一牵。

“今日过得倒挺快,也是时候该用膳了。”

他像是没听见傅锦梨的话,自顾低语了这么一句,又晃悠悠地回身进殿。

傅锦梨小手保持着伸出去的动作,歪了脑袋。

鹿眸无辜地望着傅应绝跨进殿门,奶声自语,尾音上勾。

“爹爹?”

呆瓜困惑。

爹爹听不见,爹爹脚步顿一下都不曾。

不过傅应绝时常这样,有时候逗她都能将自己逗冒火。

所以傅锦梨也不多想,又乐呵呵地追着他进去。

————

季楚不光见了傅应绝,也去了太傅府见了月弯弯跟丁雅言。

三日后,落安看着月弯弯那已经空掉的座位,一点都不意外。

耳边是太傅府小厮圆滑地同他说早准备好的说辞。

“还望少傅勿怪,弯弯小姐身子不适,离了家去庄子上养病。”

落安颔首,“劳烦你告知了。”

小厮退下后,落安望向那位置,竟有些出神。

那小和尚,这般心急,想来是看出些什么。

不过无碍了。

白堕有几分本事,月弯弯又是龙侍,天资不凡,多学些也是好的。

只是......

“我有这般吓人?”落安无辜眨眼。

好似学里几个小笨瓜都怕他,就连傅锦梨有时都不太敢造次,只会委委屈屈地用那双大眼睛瞧着自己不说话。

想起来就有些好笑。

落安左手执书再看,右手手掌大半都笼在袖中,只有如葱根的手指前截搭在案边,拇指往下。

没什么规律地缓慢敲按着。

看似毫无章法,只是四根手指都略过一遍之后,落安手一停——

不知是感知到了什么。

眼皮略掀,但视线并未从书上挪开。

因为学里少了个孩子,大家不舍,情绪也不高涨,就连傅锦梨都是蔫巴地。

他们不舍,月弯弯自然也是一样。

她跟着白堕,不过是带了点行李,驾着辆马车就往皇城外去。

一路驶过,天色也渐晚。

白堕野惯了,常常风餐露宿,现在带着个小丫头自然不能再跟从前一样。

只是万事头一遭,难免出错。

因为算错了脚程,天黑透还没到歇脚处,只得将马车停在了野外。

月明星稀,夏蝉鸣噪。

白堕擦擦汗,见此地还算空旷,生个火堆将就一晚也是可以的。

便向后掀开马车帘。

“弯弯,今夜先委屈你,天一亮,咱们快些走准能到临城。”

月弯弯缩着在车内,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白堕当她奔波劳累睡着了,可喊了好几下,都不见她有反应。

“弯弯?”白堕一慌。

放下马绳,要钻进去查看情况。

正这时——

忽起一阵凉风,林间走石落叶滚动,簌簌作响。

本是燥热的年月,那阵风落在白堕皮肤上,冰得刺骨,顺着往肌底下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白堕反手将马车帘子放下,没再进去。

而是警惕地缓慢地下了车,一边注意着四周动向,一边从车架上取下防身的匕首。

风愈发大了,吹得他衣衫乱飞。

天上的黑云被风吹着遮住了明月,倾洒下的光就暗黯淡几分。

原本尚可视物的林间墨色更重,在夜晚里,空荡荡隐匿着骇人的危机。

极不对劲。

白堕努力瞪大了眼,紧紧盯住对面深渊一般的山林。

视线可及之处,黑得滴墨。

好像地府的黑夜尽头,不知里边会不会忽然钻出地狱恶犬将人撕咬成渣。

忽然——

有一抹白色从那尽头走了出来。

脚步极慢,模糊着看不清是什么,天地近黑,唯他独白。

在黑夜中格外惹眼。

一步一步,由远及近。

白堕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等着那东西慢慢逼近,毫无办法。

终于——

白影破开晓雾一般,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白堕看清后,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

声音发颤,竟就连手上的刀都拿不稳,满眼惊惧。

在他的颤抖声中,天上黑云过了,又露出弯月的一角。

月光继续倾洒,落入林间——

林中除了方才的马车跟和尚,多了个人.....

一身白衣像是将夜色割裂,孑立于天地之间,身后是吞人深渊,身前是人间万象。

月色苍白,星星点点落在他的侧脸,

眉目如画,清冷胜玉。

通身气度好比仙人临世,嘴角含笑,平添温和。

可他的一双眼睛,并不寻常。

竟是同寺庙佛相一样,璨同流光,金色潋滟。

淡淡地瞥下来,

不可亵渎,高不可攀。

只见他启唇轻笑一声,在这林间,并不诡异,却显温润。

他说:“你倒是惹了不少麻烦。“

“旁当”一声。

白堕的匕首落在地上,他更是梗着脖子,道,“和尚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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