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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香港回归，举国同庆。

那一阵子，因为成功采访了几个重量级的人物，我主持的访谈类节目《人物》收视率一路飙升，成为很多名人和明星推荐自己的最好平台，也成为各家粉丝了解自己偶像的最好窗口。

毫无疑问，世界在我面前缓缓展开了新的画卷，我从幕后更多地走到台前，接触到很多厉害的角色，在他们的身上汲取到很多的“好”，用来修正自己身上的“坏”，逐渐成就一个更强大的“我”。那些日子我常常会觉得慌，觉得时间不够用，觉得自己需要学习更多的东西。我认真地对待我的每一期节目，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希望他有机会看到的时候可以因为我而感到骄傲，因

为这也会是我值得骄傲的事。

台北相遇之后，我和他并未断联，而是有着频繁的书信和电话的往来。他的信往往很短，而我的总是很长。我乐于跟他分享工作和生活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他的问候和回复也成为我排解压力最好的方式。至于情感方面，我们反而都显得克制，很少说越雷池的话，生怕稍有热情就会吓走对方似的。我没有急着要恋爱，更没有急着要一个将来，我相信是我的就是我的，一定会在前方不远处等着我。

值得庆幸的是，孙瑶瑶回到了我身边。她为人活络，大方热情，加上我们之间的信任度也够，很快就成为我得力的帮手，帮我处理很多职场中的疑难杂事，也让我能更加安心地做好我的节目。不过，把她叫回北京的并不是我，而是我们的老板罗有军。我看他们之间也放下了往日芥蒂，偶尔还能开开玩笑什么的，昔日恩怨情仇经历时间之后渐渐化为过往烟云，也是很妙。

瑶瑶刚回北京的时候没住处，就跟我挤在一个公寓。为了拼收视率，我们的工作没日没夜，难得有天早点下班，挤在沙发上一起敷敷面膜聊聊八卦什么的，会有重回学生时代的错觉。我一直对她隐瞒和齐啸的事情，直到深秋的某个夜晚，我陪她一起去完梅艳

芳主演的电影《半生缘》回来，她趴在沙发上突然就哭个半死，抱着我说：“你说女人要是不恋爱，不爱个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到这个世界上来走一遭有啥劲？”

“说得极是呀！”我笑嘻嘻。

“你有情况？”她反应蛮快，“快给我从实招来！”

“你先招，你还想着罗有军是吧？”

“他想跟我重归与好。”孙瑶瑶果然是藏不住任何心事，“你觉得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看在钱的份上，同意吧。”我明明开她玩笑，她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他要是肯跟我结婚，我是真的愿意的。”

我没猜错，她看似没正形很洒脱，一颗心却一直在他身上没离开过。

我又何尝不是？

也就是那晚，我第一次坦诚地跟她说起我和齐啸之间的故事。从1991年齐秦的“狂飙”演唱会讲到1997年的台北一夜，讲到我自己两眼泛红不能自已。孙瑶瑶听完后也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拳打在我胸口：“你是在讲童话故事吗？”

“还有更精彩的，你想听吗？”

“你说。”她吓丝丝。

“他老婆你也认识。”

“谁？”她捂住胸口等待我的重击。

“叶雨宸。”我说。

“你是说台湾那个演员，演《星愿》那个叶雨宸？”

我点点头。

她直接晕倒在沙发上。

是的，那阵子叶雨宸主演的一个电视剧正在两岸三地热播，孙瑶瑶但凡有空就追这个剧，一边追一边拿着纸巾抹眼泪。叶雨宸算得上是一夜爆红，杂志封面都是她，各种娱乐节目也是她，男女老少都认得她。但对我而言，她并不构成威胁。相反，我觉得她越红越有钱，齐啸与她分开的可能性就越大。

“你别骗我！”孙瑶瑶说，“我前一阵子还看她在什么节目里大谈特谈她的择偶标准来着。而且听说，追他的公子哥排成长队呢。”

“不信你可以问于教授，他家还有他俩的结婚照。”

“我的妈，这就叫隐婚啊，你说我去爆料我会不会红？”她看上去激动得很。

齐啸的电话就在那个时候打来，我溜到露台上去接，他说他过下月中会去香港办事，问我有没有可能去香港跟他见上一面，他有好消息一定要当面告诉我。

“什么好消息？”我问。

“都说当面讲啦。”他继续卖关子。

好吧，当面讲就当面讲吧，反正怎么样都是好消息，不怕。

我挂了电话欢天喜地地回到客厅，孙瑶瑶还沉浸在我刚才的讲述的故事里，她很坚决地劝我说：“男人都是很坏的，吃着锅里的还看着碗里的，逼他离婚，不然免谈！”

“是是是。”我说。

她苦着脸：“我突然好心疼于枫啊，想抱他一分钟。”

我说：“人家挺好的，又升职又加薪的犯不着你心疼。”

“得不到心中所爱，一切都是徒劳哇。”孙瑶瑶叹息。

“我要请假。”我扔掉手中电话，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大声喊道，“我要去香港和他幽会，哈哈哈哈哈哈。”

孙瑶瑶对着空气狠狠地扇了两巴掌：“幸亏你今天告诉我这件事了，要是有一天我是通过新闻“著名影星叶雨宸被北大才女横刀夺爱”才知道真相，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要真的那么一天，我养你一辈子喽。”想到很快就可以再见到他，我真的是太高兴了，管也管不住自己胡说八道的嘴。

只要赢了他，输掉全世界又如何呢？

随着我们节目影响力的飙升，等着录我节目的嘉宾也排成了长队，我费了好大的劲儿跟罗有军拍桌子拍板凳差点闹辞职才协调出两天的假期可以飞到香港和他见上一面。也就是说，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他说得对，别离是常态，相聚是奢华。聚散两匆匆，或许是我和他之间暂时无法改变的命运。

但愈是如此，倔强如我愈不想轻易屈服，愈想与之抗争到底。

齐啸比我早两个小时到达香港，他没有在机场等我，而是安排司机来接我，一直把我送到他住的半岛酒店。傍晚时分，我独自坐酒店的电梯上楼，门刚打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率先映入我眼帘。

这么老土的事他也做得出，我接过花，实在忍不住笑。

我把花放到茶几上，转身投入他怀中，用力地抱着他不愿意松手。他也用力回抱我，温热的唇在我的耳边辗转叹息。

“想我吗？”他问。

废话咧。所以我恶作剧地闭着嘴一言不发，但他应该也是识破了我的心思，便轻笑一声不再追问，只是抱我更紧一些。越过他的肩膀我发现，屋内已经摆好餐桌，美食和美酒也早就准备充份。看来他的心情的确是不错，估计一定是做成了一笔了不起的大生意。

“我带了上好的红酒来。”他终于放开我说，“今晚我们好好喝上一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喝酒。”

“今晚必须喝，不然饶不了你。”他安排我坐下，给我铺上白色的餐巾，再给我前面的玻璃杯里倒入半杯红酒。这才坐到我对面去。

“你的好消息可以跟我分享了吗？”我问。

他微笑着看了我良久，这才公布答案：“她同意离婚，我自由了。”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像是失聪了一样。这好消息本在我预料之中，但当它真正来临，我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显得太过高兴和太过镇定，仿佛都是缺心眼。

“我们已经分居三个多月，律师已经拟好文件。她最近刚拍

完一个戏，在内地跑通告，不过她答应我，回台湾就会签字。”他举起手中酒杯问我，“不知道这对于你，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我端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个精光。

哈哈！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当然没有！

“孩子会归我，希望你不会介意做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他叫齐一天，不会讨人嫌。”

照片中的小男孩的确可爱，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拿一把小手枪，眼神里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聪明和狡黠。

“我会照顾好你们。”他说，“当然，我们还可以有很多孩子，只要你愿意。”

“你当我是猪吗？”我不乐意。

“有长得像你这么美的猪吗？”他笑。

“为什么叫齐一天？”我把照片递回给他。

“人的一生就是由一天一天组成的嘛，”他说，“做为父亲，他有出息当然好，没出息我就希望他能安然度过每一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那远在天府之国活了大半辈子与世无争的父亲好像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儿子很幸福。”我说。

“我突然有点怕。”他说。

“怕查房吗？”我逗他。

“哈哈哈。”他乐到不行。

他终归没跟我说他怕的是什么，我也没有问。那晚我没有醉，醉的人依然是他。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承诺了很多很多的未来。对于我，他从未有过如此直接了当的热情。半夜醒来的时候，我起身，发现他酒醒了，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我走近，从后面抱住他，他低头亲吻我的手指，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泪滴在我的手背，他拉我坐入他怀中，抱着我说：“任何人都看不到我的眼泪，但是你可以。”

感谢上天的恩泽，我心里所有曾经因他有过的伤痛都被他一一抚平消失殆尽。第二天，我没有按原计划回京，只是给孙瑶瑶发了个短信告诉她我会晚几天回去，然后，我就关掉了我的手机，选择了不负责任的人间蒸发。

是的，有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了，闯祸就闯祸吧，失业就失业吧，还有什么，比得上在长久无望的分离之后，与他日夜厮守更为重要呢？

我们在一起呆了整整的三天。

那三天我们都呆在酒店，三天以后，饭店的餐食已经没有任何胃口，我们才第一次出门去觅食。那时是中午时分，街头行人稀少，我们经过一家“香奈儿”的服装店，我看见橱窗里的一件大衣，甚是喜欢，于是停下了脚步。他拖着我的手进店，让店员拿了给我试穿，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已经刷卡完成了交易。除了大衣，他还替我买了新鞋，新包，新帽子，新墨镜，且不准我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你先生真爱你。”女店员弯腰替我试鞋的时候，羡慕地说道。

“她还没答应嫁给我呢。”他在一旁接话。

“哎，不着急。你俩一看就是夫妻相，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店员的嘴可真甜。

“是吗？”他高兴坏了，“那留个电话号码，以后我都来你店里买东西。”

店员递给他名片，点头哈腰地送我们出门，他一只手拎着我的东西，一只手牵着我，我戴着我的新帽子和新墨镜，香港上空飘着的云彩有种淡淡的伤感，但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真实。

我忐忑不安地说：“让您破费了。”

他说：“这些东西和你比起来都是便宜货。所以占便宜的总归是我才对。”

这花言巧语真是给足我面子，我又怎能不欢天喜地照单全收？

“再笑一个给我看！”他突然停下脚步，很认真命令我。

我就像个智障一样花枝招展地笑了。

“别逼我在大街上吻你。”他恶狠狠地说道。

我刚想闭起眼睛踮起脚尖和他玩一出偶像剧里的戏码，他的手机响了，竟然是于教授家里打来的电话。他看我一眼，我示意他赶紧接，不过十秒，他就把电话递给我说：“你朋友找你。”

我刚把电话放到耳边，就听到孙瑶瑶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带着哭腔的咆哮声：“安然，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不想明天给我收尸，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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