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九生九世

第264章：九生九世

林立望了望高入青云的白山，摸了自己，摸了玲珑和旁边的白石头。他确信两个人确实又回到了原点。两个人相视苦笑。

“咱们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林立嘶哑地说。然后让玲珑靠在自己身上，玲珑靠在他身上就睡着了。林立爱恋地轻抚了一下玲珑憔悴的脸庞，叹息一下就想坐了下来。眼见着立足是白石山下，可是屁股却坐到的地方却是恨河河边。林立一见马上站起来抱起玲珑就向前走。没办法这是规则，不能停的超过十个呼吸的时间，不然就会倒退回一定的地方。现在应验了。林立知道如果再继续停下去，估计他这屁股可能就要坐到怨河河边了。必须不停地走。

林立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迈开一步需要很长的时间，就和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一样，摇摇摆摆的样子，看起来飘飘荡荡。问题他还扛着一个人。

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又走到了白山脚下，林立也不抬头看，就如一头累到深处的牛一样，只顾低头拉犁。快到山腰的时候，一颗小石子就把他绊倒在地，玲珑也被摔在地上。林立无论如何都趴不起来了，只是在地上蠕蠕移动地向玲珑趴去。如果林立在十个呼吸爬不过去，那玲珑可能只能回到原先的黑洞里了。

一手扯着玲珑一手扒着山石，一点点地向前爬。白山弯弯曲曲的白线上，有两个小点在一点点的移动。最后林立把玲珑驮在身上，一点一点地又终于爬过山腰，爬进青云，爬到了山顶。没有欢笑没有欣喜，林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可是眼前猛然一模糊。他们就又回到了山脚下。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他们似乎永远不能停在最顶点放声欢笑。玲珑朦朦胧胧地醒来，而林立昏了过去。

玲珑以小小的肩膀负起林立，慢慢地向上爬去。山腰，青云，顶点。然后又是原点。

玲珑没有绝望也没有咒怨，而是一如既往向上走去。又一次登顶，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这样的消磨是可怕的。无论多坚毅的人总会被绝望打败，失去所有的信心和勇气。然后会被这片奇怪的大地送回到那黑暗的空间。

玲珑，这个失去了所有的法力法术，成为一个小小的平凡的女子，却爆发了出惊人的毅力。她又一次背负着林立登上了峰顶。然后林立醒来。两个近乎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爬山。

一次次登顶，又一次次回到了原点。他们又一次次出发。这个无法停止的历程，这个几乎让人疯狂的折磨，整整经历了九百九十九次。

最后一次他们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点爬山顶的时候，都昏了过去。青云缭绕，山风浩荡，远处景色幽幽，吹拂着两个几近油尽灯枯的人。

这是一个干净的小院，一间干净的草屋中，桌椅极为简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竹塌边缘，正在不住地抹着眼泪。床头放着一个空药碗，床上躺着一个少年，双颊苍白消瘦，颧骨高耸，大夏天还盖着厚厚的被褥。床上躺着的是老妇人的唯一的儿子。如果熟悉的人仔细看，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人正是林立。

她的儿子病重，她没有钱医治，就是有钱大夫说也治不好的。这是一种仅为罕见的症状。号脉诊断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外无伤，内无劳，究竟是为什么如此谁都说不明白。她这儿子是她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了，可是眼见着也要失去了。老妇人无可奈何，心生绝念。

“六月六，吃馒头，馒头香，肚子伤。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到底是何方？。。。。”老妇人正暗自垂泪，就听外面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伴着呱嗒呱嗒的竹板声传来。

不用问，这是讨饭的。老妇人儿子重病在身，本不想起身去应付这些乞丐。可是本性的善良还是使她站起来，步履蹒跚地拿了仅剩的一个窝头慢慢地出了门。

一个老乞丐，胡子花白，蓬头垢面，衣服褴褛，也看不出本来穿的是什么衣服。跛了一只右脚，右手拄拐，左手拿着一副竹板，正敲唱得起劲。看到老妇人出来，笑嘻嘻说些恭贺千秋的吉利话。老妇人微微叹息一声，递过去那个窝头说：“莫嫌弃了，家里只剩下这一点了。”

没想到本来还正巧舌如簧地说着吉利话的乞丐一看老妇人送过来一个窝头，登时把脸拉下来了。

“怎么给吃这个？洒家要吃肉。你莫藏着肉，我知道你房间里有肉吃。”乞丐吵嚷起来。

老妇人一听，哭笑一下：家里儿子都快死了。能卖的都卖了，哪里还有肉吃。不过这乞丐就是不听。别看瘸了一只腿，还是一跳老高，往房间就闯。老妇人怕吓着昏迷中的儿子，急忙去追。追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那乞丐一路闯进了卧室，来到少年的病榻前。

“前方有路，后路无处寻，嘿嘿，你还不醒来走上一遭。”说完用手指点了点那少年的头。老妇人一见顿时急了，忙上去要呵斥。忽然传来那少年的声音：“哦，，，真是累死了。”老妇人一听，大喜。扑到病榻前，眼泪一下子都止不住了。

少年一年老妇人，忙叫了一声娘。“娘，你怎么了？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老妇人抹了抹眼泪，笑着说：“三儿啊，你可吓死娘了。你都昏睡了五天五夜了。”说完老妇人又要哭起来。

原来这家本姓林，老父三年前如山猎虎失踪，只剩下孤儿寡母。这唯一的儿子就叫林三。

“肯定是老神仙救了你。老神仙，老身叩谢了。快跪。。。。”两母子只顾说话，抬头时，那乞丐早已不知所踪。这一下老妇人更加坚信是神仙搭救了自己的孩儿，忙去上香跪拜。还拉着林三去磕头叩谢。开始，林三根本不信这个说什么都不愿意，结果还是为了老母心安，才勉强拜了拜。

这年林三十一岁。十一岁的林三被送到了本地乡绅富户张员外家当牧羊童。自小就出生在穷人家的孩子，对这些活自然是很熟悉，并且为了能补贴老母家用，他还是非常乐意去做些有用的事情的。

白云悠悠，青草葱葱，羊儿跳，狗儿跑。林三过得很快活。放羊，采花，坐在青石山上看远处起伏绿浪的风景和大江东去的豪迈，还有憧憬着未来。那些模模糊糊的不可捉摸的未来，就这样过了一年。林三十二岁了。

十二岁那天，林三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好玩的地方。那就是村头的私塾。私塾里的孩子不多，穷人子弟一般读不起书，倒是富人家的孩子每天随着老师傅摇头晃脑地背书。林立偶尔一次坐在私塾外晒太阳，想着一些少年事，忽然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开始他并没有仔细听，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些之乎者也。顿时他的脑子不禁能牢牢地记住那些惊人严正的话语，还能立刻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世界给林三又打开了一扇门。林三几乎为之陶醉。他从偷偷的私塾外，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凭着他过目不忘而能通神的天赋奇禀，他学起东西来飞快。

他借了很多书，读了很多书，白天在沙土里写，晚上被窝里在胸口写。就这样三年过去了，林三已经精通六经博览群书，真可以说学富五车出口成章。十五岁那年春天，他依然还是个放羊的，那一天他在山坡上放羊，遇到张家的千金出行。

都说张家千金玉娇小姐是绝色美人，那天林三一见果然美貌无匹，倾城倾国。不过一丝熟悉，荡上心头。可是他这个羊倌四年来从未见过张家的千金，怎么可能会熟悉呢。林三苦笑。

可巧那天。张小姐拿出绢帕想要擦拭香汗，不料突然起了一阵怪风，绢帕就被风吹到了远处，正盖在林三的脸上。

林三一见，急忙跑过去把绢帕递给迎过来的丫鬟。那张家小姐自然看也未看他这个羊倌，随口吟了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风送过来，林立恰好听到，随口接到：“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捋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他本是低低地随口接着吟完的。没想到这时候的风又变换了风向，而是向张小姐方向吹去。张家小姐听到，回头一看那人，却是感觉无比熟悉，却是想不起来。但是她又怎么会认识一个放羊的羊倌。没想到一个放羊的，也知道这诗词，一时好奇心重，就把林三叫到近前，有意看看林三到底知道多少。

这一考校才发现，原来林三果然有大才，张家小姐顿生爱慕之心。

以后两人频频接触，张家小姐对他更是爱得欲罢不能，但是两家身份悬殊，怎么能结亲呢。两人仔细筹划，张小姐暗里送了林三银两，又托一人举荐，当年林三参加秀才考试，十四岁考中秀才。

考中秀才后，林三自觉有了提亲的资本，就托了媒人上门提亲，谁料张员外是个贪图富贵的人，早有心把女儿许配给州府的公子。拒绝了这门亲。

为此两个人不知道闹了多少风波。结果到头来，张家小姐还是被强迫嫁给了豪门，当夜张家玉娇小姐自杀身亡。

林三大哭三天，从那以后就沉默不语。经过重重考试，最后是京考，林三这个昔日牧羊的羊倌竟然考中了头名状元，金殿面试，皇帝看林三聪明异常，仪表堂堂，顿时龙心大悦。就把公主许配了他一个。林三谢恩应承。

以后两年的时间，林三寻了一个错把当时的*死玉娇小姐的州府九族杀绝，又派人杀了张员外全家老少。狠辣之处，骇人听闻。

从此林三性情完全抛弃了以往的君子风范，而是变成最大的奸邪之辈，最后他又推翻了当时的皇帝，自己荣登大宝，驾临九五之尊。得到天下之时，在天下人面前哈哈大笑三声气绝身亡。

这一生经历过多少爱恨缠绵，富贵荣华，从最穷的小子到了掌握天下的皇帝，真是一声权柄用尽。

然后，事情总是要从结束处开始的。又一个婴儿在一个林家呱呱落地了。这个婴儿投胎很好，生在富贵豪门中。生出来就是世袭爵位。这个林爵爷从小娇生惯养，顽劣不堪，不务正业，整天就是斗鹰走狗，吃喝嫖赌。整个一个纨绔子弟形象。过了十八年，林爵爷十八岁了。家里早已是妻妾成群，可是他依然放荡形骸，还是以往模样从未有半点改变过。

这一天听说黄金楼来了一位名动天下的花魁。听说这叫轻妙儿的花魁个性清冷，极为高傲。就是王公贵族只要她看不上眼，也坚决不动瑶琴，难移玉趾。林爵爷顿时来了兴致。高高兴兴的上了黄金楼，花了大把的银子，结果连轻妙儿的一杯香茶也未讨得。林爵爷顿时大怒。一路冲上轻妙儿的房间，却见轻妙儿正卧病休息。也是这位爵爷有怜香惜玉的心。见了那么个泪花点点娇喘微微的美人儿，登时一腔怒火化为柔情。从那后，这位爵爷对轻妙儿可谓是殷勤备至，几乎寸步不离。

轻妙儿见这个人还真是对自己极为用心，也就将真心托付给了他。林爵爷也就把轻妙儿赎身出了青楼，置办一处别院。没想到成亲第二天，林爵爷的正房就发现了。丈夫如此宠爱一个小妾，让她这个正房夫人仅为恼怒，嫉恨交加下，带人冲到别院，趁林爵爷不在，一顿好打，只把个娇花照水般的女子活生生地给打死了。

林爵爷回来发现，悲恸欲绝。秘密地把正房夫人给勒死后，自己也出家了。

就这样过了八世。八世间什么样的事情都发生过了，这八世的两个主角却是越来越幸福越平和仁慈。只是两个人还未看透那初次见面如此熟悉的感觉。

直到第九世。两人白头偕老，有一天两人心血来潮，相视而笑，把子孙叫到近前，安排后事停当，只等大限来临。忽然，男人对女人微微一笑说：玲珑。女人靠近男人的胸膛说：林立。就此两个老人死去。至于最后的话他们的子孙谁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林立和玲珑却从九生九世中转生脱身。

他们睁开眼的时候，既不在尘世，也不在白石山顶，面前却是一个绝大无比的剑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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