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无度
解江乃三朝元老,自前朝起便一直在内阁行走。他性情宽厚,学问优长,尤善于整饬吏治。
后来,永安帝得天下后,依旧重用他。
说起来,这解江也与皇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长女嫁给了汉王为妃。因了这层关系,解江一向不参与皇室之间的事情。可是今日,他却为了长公主,参了永安帝一本。
他言道,长公主在长街变卖古玩玉器,实是为了充实国库,在入夜之前就已将银两尽数交到户部。不仅如此,长公主还在府里拨发跣足为国朝祈祷,祈求上苍停雨。
而且在他的奏折里还夹着一册长公主所抄写的经书。
解江言道,长公主所抄写的经书共有九十九卷,每字每句皆为长公主笔迹,足可见长公主心诚。
读到此处,永安帝掩上了奏折,将目光停留在那本经书上。
吕芳连忙将经书翻开,认真的读了几页:“回陛下,确是长公主笔迹。”
“九十九卷?”永安帝怔忡了。这经书并不薄,若真是抄写下来需得两三个月。
“奴婢听说长公主自从月前闭府后,便整日闭门不出。没想到,居然是在抄写经书……”吕芳一脸的痛心疾首,“长公主一向有失眠的旧疾……”
听了这句话,永安帝的心蓦地动了一下。当初,若不是因为这个妹妹替他担了天大的干系,这皇位他还真坐得不安稳。
想到这里,先前那腔怨怼忿恨突然化成了乌有。到底是一母同胞,到底是亲生的妹妹。想当年,她才十岁就被送到前朝宫中做贵妃,受尽了多少凌辱?
她纵是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到底是一母同胞。太后去世前,还拉着福康的手,求他照顾福康。
永安帝摩挲着手里的经书,轻轻地叹了口气。
“明儿一早下旨,令福康不许摆货于长街,这像什么样子?难道国库还少了她几千两银子?”
“喏!”吕芳深深地弯下了腰,站起身时,捏了捏袖子里的一万两银票,心中却有些懊恼。本来今日正该是他当值,却不知胡有德也跟了过来。这一万两,只怕要少一半了……
“还有……”坐在龙案后的永安帝语气微顿,“明儿令福康进宫,带着她那些经书。皇后这些日子也在后宫祭祀,正好她们姑嫂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永安帝说到这里,像是卸下心中的一块大石,觉得轻松无比。
可他的轻松在看到下一份奏折时,又变得暴躁起来:“胡闹,胡闹,胡闹!”永安帝一连说了三声胡闹,将龙案拍得震天响。“让他去顺天府录口供,他居然把顺天府砸了!还把古通判给打伤了?古通判年逾七十,他还真下得去手?”
“他砸得哪里是顺天府?砸得是朕的脸!”
他?吕芳与胡有德瞬间明白了永安帝说的是谁,个个将脖子缩起。武定候他们可惹不起,犯起浑来爹娘都不认。心里也可怜起永安帝来,有个这样混不吝的小舅子,真是福祸难猜啊。
“去把皇后叫过来,让她亲眼看看她的好弟弟。”永安帝怒不可遏。
安陆伯府,二房。
这一夜,风重华睡得并不踏实,夜里连翻了好几次身,害得值夜的悯月连着起来看了她几次。
第二日起床后,她与文氏去三瑞堂请安。可是还未进门范嬷嬷便走了出来,说老夫人身上不舒服让她们先回去。
才回到落梅院,就看到李妈妈候在院外,说是郑铭琴过来了。
风重华脸上露出古怪之色,郑白锦夜里闹了一夜,说是肚子痛。连夜请来的医生说是受了凉,怕是要落胎……
府里的人就急忙寻风慎,可是风慎一入夜就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结果折腾了半夜,郑白锦落了一个还未成形的男胎。
郑铭琴是郑白锦的姐姐,她不好好呆在郑白锦那里,跑到落梅院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风重华笑吟吟地挽住了文氏的胳膊。
文氏回望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臂。
似乎是听到了院外的脚步声,郑铭琴笑着立在了院中,身后跟着她十三岁的女儿李婵。郑铭琴共生有三个孩子,长子李平已经十五岁,还有一个小的今年才刚满周岁,名叫李方。
“这是你重华妹妹,昨天咱们来还没来得及好好认亲呢。”郑铭琴笑着将李婵扯到前面,让她与文氏见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风重华笑着看了看郑铭琴,在心里猜想着她的来意。
“这是一点富阳的特产,”郑铭琴笑着拿出一包岩顶茗毫,“听说文妹妹也是个爱茶的,正好换个口味尝尝新。”而后她又取出几朵制作精美的绢花,“这是我家丫头闲来无事时做的,也不知道重华喜欢不喜欢。”
文氏看了看郑铭琴,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虽性格柔弱却不蠢,见到郑铭琴这般吹捧自己的女儿,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李婵身上望去。
见到文氏的眼睛落到李婵身上,郑铭琴的眼不由得弯了起来:“我这丫头平时也没有什么消遣的,她就喜欢画画花样做做绢花,往年我们在富阳时都是拿她做的绢花当做礼物送给那些太太们。”
说着话,郑铭琴瞟了一眼风重华,见到她端庄雅致的站在文氏身后,就如同深谷幽兰般。再回过头看了看袅娜柔美的女儿,只觉得芝兰芳树各有千秋。
郑铭琴笑着牵了李婵的手,“我这个丫头以前在富阳就总嚷嚷着无人陪她玩,这不回到京城,可算是找着玩伴了。”
这个郑铭琴甚是健谈,不管文氏有没有回她话,总是能笑吟吟地往下接。不仅如此,还编排出好几个笑话来。一时间,满屋只听见她的笑声。
倒叫风重华生出几分佩服她的心思,昨日一回来就拒绝了郑铭琴的好意,可今日郑铭琴不仅没表露出来不快,反而比昨日更热忱了。
李婵也颇像她母亲,笑着与风重华坐在一处,话里话外地称赞风重华,十句里倒有八九句不重复。前一世,风重华并没有与李婵过多接触,竟想不到她们母女是这样的妙人。
怪不得,李婵最终能入了二皇子之眼,被纳为妃。
若是这母女俩是陌生人,倒还真的可以交往一下。只可惜她们将来所要做的事,注定让风重华无法与她们交往。
“对了,你昨日头上戴的那只五凤簪甚是好看,怎么今日不见戴了?”李婵抬头看了看风重华的鬓角,见她只是插了枝珍珠白玉钗,不由得开口发问。
她这一问,那边正与文氏说话的郑铭琴突然停了下来,笑吟吟地往她们这里看。
“那是长公主送的簪子,岂敢整日戴在头顶!”风重华故作羞涩的垂下头去。
李婵抬眼看了看她的母亲,而后用力地点了下头,“是呀,这般贵重的首饰就该好好珍藏起来,将来压在箱底。”她说这话时,脸上是不假掩饰的羡慕。
那边,郑铭琴像是被她女儿这句话给提醒了似的,“别人都说文妹妹的女儿甚得长公主喜爱,此言倒是不虚呢。”她说着话,又觑了一眼风重华,“若是我有个像华姐儿一般的女儿,就是当成心肝宝贝疼爱都来不及。”
“婵儿也是不差,即知书达礼又心灵手巧。”文氏也笑着夸了李婵几句。
“她有哪里好的?”郑铭琴佯怒地瞪了李婵一眼,“今年都十三岁了,连个婆家都没有订下来。富阳的公子哥她一个也看不上,不是说这个学问不好,便是说那个品德不行,可真是把我和她爹都愁坏了。前些日子她爹问她到底想寻个什么样的,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想寻个冯京那样的。你说说她到底哪来的底气?这三元及第的状元可哪有这么容易遇见的?”
说到这里,郑铭琴见到文氏不动声色地啜着茶,忙将身子往文氏那里凑了凑:“文妹妹在京里呆的时间久,想必认识的人家也多,若是有合意的不妨帮我留意留意?”
三元及第?
文氏好整以瑕地看了郑铭琴一眼,这是把主意打到她娘家侄子文安学头上了吗?前朝一百多年,也只出了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而本朝不过十数光景,文安学便用小三元震惊了世人。朝中曾有数位大儒断言,将来文安学必中状元,成就无上荣耀。
自己一头栽进风府这堆泥潭中已是逼不得已,她怎舍得让哥嫂的心头肉再于风家扯上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文氏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认真地看向郑铭琴:“郑姐姐说得极是,婵儿天资聪慧,将来必得遇好人家。”至于郑铭琴所说让帮着留意的话,她连提都没提。
风重华一下子乐了。
听了这句,郑铭琴的脸猛地耷拉下来,可是转瞬间又将笑意堆满脸颊:“承文妹妹吉言,以后文妹妹帮着多加留意才是。”说了这句,也不等文氏反驳,就将话题又扯到其他地方:“这次一回京,就觉得京中风物面貌与十几年前大不一样。我和李浚在富阳一呆十几年,乍回来竟是有些惊住了,谁能想京中变化这么快?”
“也不知道李浚这次磨堪会评什么分?我这心里真是担忧。”郑铭琴说着抽出块帕子捂住嘴,将半张脸露出一副愁容,“我娘家虽也是候府,可是八百年也使不上一点劲。婆家这边又父兄无靠,半点也帮不上忙。若是……”
“若是家里有妹妹这样的能人,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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