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二天中午，流水席在村长家开席，家家户户携着男女老少前往，他们得知有人要按妇孺的人头数给红包，恨不得把家里所有能出门的女人都拉上，包括一些刚出生的女婴。
村长家是全村装修得最好的，也是唯一一栋三层高的白色楼房，门口围了一大圈院子，颇有闲情雅致地种了一点小菜和花草之类。
一楼和院子里外一共摆了十几张圆桌，上面放着饮料和碗筷，以及一碟花生瓜子之类。
村长请了村里最擅长大锅菜的厨子来，梁倩到的时候到处都忙得热火朝天，很多妇女都在忙活，估计是直接被拉过来打杂干活了。
梁倩走进去看一眼菜色，什么白切鸡，糖醋鱼，肉片汤，梅菜扣肉，样样都是肉菜。
村长听闻她在厨房，赶紧就来了，笑呵呵道：“这些菜色是咱村里接待贵客才有的，你看看还缺啥不？”
梁倩转过身，道：“村长伯伯有心了。”
村长摆摆手，“哎呀，这点菜算什么啊，都是小事，你这份心才难得。”
梁倩淡笑不语，这份“殊荣”还不是她拿钱换来的，昨日让村长阔席，村长露出满脸难色说钱不够，梁倩说自己掏腰包，这才皆大欢喜了。
正说着话，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走进来了，朝村长喊了声：“爸！”
来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长相普通，个子有些矮小瘦弱，身上的中山装不是非常合身。他一手牵着一个三岁的男童，身后跟着一个孕妇。
村长回过头，语气欣喜地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又看一眼孕妇鼓起的肚子，眼底满是欣慰：“八个月了吧？”
孕妇点点头，摸着肚子笑道：“是啊，可闹腾了，昨晚上整宿睡不着，一个劲儿踢我。”
村长高兴道：“能闹好，肯定是个男娃。”
孕妇也笑，样子很是有些自豪，她看向梁倩，走上来亲热又自然地笑道：“这就是爸请来的贵客了吧，你看着好年轻啊。”
她好似是个很外向的人，梁倩应付了几句，那孕妇便跟她聊起来了，连自己的名字和年龄，还有自家三岁儿子的情况，家长里短统统倒了出来。
她叫谢晴，今年二十八岁。
当得知她比他丈夫小十岁时，梁倩还有些惊讶，后来看谢晴跟她丈夫说话时那崇拜的表情，便猜测两个人是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并能结婚，在芹菜村，倒是难得。
因为在这里的年起女人，基本上都是早早逃离，有一部分不想逃或者逃不掉的，便跟着父母的意愿嫁给村里人，为家里挣些嫁妆钱。
因为芹菜村落后而迂腐，离开的年轻女孩更多了，自愿嫁进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村中有不少男人娶不上老婆，只能靠买卖。
流水席开始了，众人早早就欢喜落座，场面异常热闹。
男人们拖家带口的来，来的晚的没位置坐，只能等明天那场。但因为梁倩只有来空吃一场，意味着只有这场有红包，于是很多人都不走，专门蹲在外面等。
梁倩落座在村长旁边。
这一桌除了她以外都是男人，是村里比较权威的族长或者老辈之类，按照芹菜村的规定，女人不允许上桌，只能等男人吃完之后吃剩饭剩菜。
若非梁倩是这场流水席的主角，她是不可能有资格上桌的。
第一道汤菜上来了，村长没有动筷，其他人也不能动筷。
大家都端正的坐在位置上，包括并非这桌的其他桌男人，都看着这边，等村长拿起筷子吃下第一口菜，然后说一句“大家不要客气，随便吃！”。
汤菜放到了桌子中央，在众人的注视下，村长站起身，拿起汤里的长勺，刚舀了一勺汤，还没来得及盛入碗里，一双筷子突然伸过来，提前夹走了汤里的肉饼。
村长笑呵呵的表情一僵。
一时间，大家的眼睛都看过去。
只见梁倩神色自然，用筷子把肉饼夹成两块，然后夹了一块大的放入自己的碗里。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稍微伸长了手臂。
梁倩低头把肉饼吃了，似乎才发现气氛的异样，她抬头看一眼村长，道：“怎么了？菜都上了，不能吃吗？”
村长干咳一声，“吃，大家随意。”
梁倩哦了一声，把自己的碗推到汤菜碗旁，道：“村长伯伯，麻烦你帮我也盛一碗吧。”
村长僵笑着，那勺本该舀进自己碗里的汤只能转到了梁倩碗里。
这时，村长儿子忍不住皱眉发话了，“梁小姐，你是从我们村里出去的，应该知道村里的规矩，虽然说你是贵客，但……”
村长忙斥了一声：“闭嘴，怎么说话的。”
村长儿子只能闭上嘴，神色有些不平。
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梁倩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僭越又无礼。
梁倩对此不发表意见。
村长咳了一下，端起桌上的酒杯站起来，道：“梁家能干，养出了一位女中豪杰，我旁边的梁老三，如今已经是城里有名的大老板了，这几天她特地回来，就是为了出资建设芹菜村，为表感谢，大家都必须敬你一杯！”
其他人纷纷站起身，端起酒杯。
梁倩道：“我出资，不仅仅是报答家乡的养育之恩，更重要的是，我想借此激励咱们村里的女人们，能像我一样，成为比男人还要厉害的女人。所以，未来我会重点出资扩建村里的小学，女孩可以免费入学。”
“稍后吃完饭，请村里的妇孺来我这里领红包，这是我对大家的祝福。”
说完，她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高浓度的白酒下肚，梁倩表情毫无变化，平静得像是喝水。
她这番话的偏向性太明显了，敬酒的都是男人，大家面面相觑，他们一贯重视男丁，还从没见过梁倩这种说法——给女孩免费上学？有什么用？
这钱没出在刀刃上啊！
气氛凝固，直到村长捧场地说了句：“好！”
大家才回过神，举杯把酒干了。
梁倩自顾自坐下，当没看见众人的脸色。
第一道菜上来之后，后面的菜便上得很快了，基本上每一道菜都是梁倩先动筷，第一道菜大家还很惊讶错愕，接下来差不多习惯了，都没说什么。
梁倩今天来的时候没有带大姐和盼儿来，只带了黄汉，她现在也庆幸没有带大姐过来，只有男人能上桌吃饭的流水席有什么劲儿，简直就是封建残余。
她看一眼饭桌外到处站着的女人们，有些女人还抱着孩子或者怀着孕，只能看着家里的男性动筷，自己先饿着。
有孩子馋了，抱着母亲的腿喊饿想吃饭，也只有生了男孩的母亲能从桌上得一碗饭菜，然后带着孩子去一个角落吃。
梁倩一边吃，一边观察这些人。
实际上，被拐卖的女人和正常女人的区别是很明显的，尽管为了出来吃饭，已经穿上了比较正常的衣服，但如果留心，几乎一眼就能看出。
比如蹲在角落里那个女人，神色呆滞，露出来的皮肤上有着陈年旧疤。
或者人群中的那个女人，正沉默地发呆，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那男孩似乎有些怕她，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们的共同点就是，毫无生气，绝望又麻木。
若不是因为有红包拿，这些女人估计不会被带来这里，而且这部分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她们已经深陷沼泽。
孩子就是那绳子末尾的石头，让她们不断下落，无法挣脱。
“小倩啊，多吃点，你看你瘦的。”梁广金的声音让梁倩回过神。
这个虚伪自私的父亲，装出慈祥模样，特地站起身给梁倩夹了一筷子鱼肉。
梁倩看着碗里的鱼肉，想到这个是梁广金用过的筷子夹的，顿时吃不下饭了。
好在有一只大狗一直在桌子底下求食，趁着没人注意，梁倩手快地把碗里的鱼肉丢到地上，然后慢吞吞喝完一杯水，起身道：“饱了。”
她吃饱了，这就意味着，差不多时候可以发红包了。
吃饭的众人目光都灼灼起来，盯着梁倩身上的挂着的鼓囊囊的皮质小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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