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新年过去,人们再次投入到生产生活中。
相隔上千公里的芹菜村,破败陈旧的瓦房屋里,沉闷了一个月的梁家因为一封信的到来迎来了好消息。
张英丽神气洋洋地把两个女儿从婆家叫回来,指挥她们把家里院里的木门严严实实关上,末了见丈夫还没回来,问道:“你们爹呢?”
大女儿回道:“爸他应该去村头赌钱了。”
张英丽骂道:“死老头子,家里多穷了还去赌钱!梁娣,你去把他叫回来。”
大女儿忙去了。
二女儿看着神叨叨的老娘,道:“有什么好事啊妈?”
张英丽道:“对,大好事,等会儿人齐了再说。”
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手指不断摩挲着衣角,穿着布鞋的脚抖来抖去,显示出别样的兴奋,喝了一口水,张英丽皱眉:“怎么是冷水?老二去给我烧热水,弄点茶叶,我要喝茶。”
平时在家里,茶和烟是男人的专属,张英丽虽然脾气大,但是特别遵从男女之尊卑,将好东西让给儿子和丈夫。
看来真是有好事,连茶都喝上了。
二女儿进厨房烧水,往锅洞添了几把干柴,火烧得旺旺的,大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了。
她把水装进保温壶里,然后在厨房里翻半天,发现米缸快空了,用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不锈钢里还有一点茶叶沫,她把茶叶倒进张英丽的杯子里,道:“就剩这点渣渣了。”
张英丽道:“没事没事,以后多得是。”
说着话,家门推开,丈夫和大女儿回来了。
梁广金穿着一件破洞的军绿色棉袄,他中等,体态偏瘦,鬓发斑白,黝黑的脸比报纸还粗糙,大眼睛塌鼻子,家里几个孩子基本都随了他的蒜头鼻,好在张英丽如今虽然胖得脱相,但年轻时候是村里远近闻名的村花,所以家里几个孩子都不难看,全家就属梁倩最会长,专挑爹娘脸上的优点继承,五官特精致。
梁广金难看的表情一看就是刚输了钱,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唾沫乱飞,道:“这么早叫我回来,有啥事?!”
张英丽嗦了两口热茶,二话不说先去摸了摸他的口袋,发现里面就剩三毛钱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上午你赔这么多!”
梁广金道:“钱钱钱,满脑子就是钱,赔啦,怎么了!老子以前赢了不少不咋不说?”
张英丽声音比他还大,当即道:“以前你爱赌赌,现在咱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顶天现在还在医院,治病、吃药、医院每天都要钱!”
提到重伤住院的儿子,梁广金的火气降了一点,嘟囔道:“你要钱我没有,大冬天的,家里没田种,你问你俩闺女要钱去,前几天你不是说阿娣有办法弄钱吗?”
说完,全家人都看向大女儿。
梁娣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嘴巴抖了抖,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一滴,很快被她用手指擦掉了,犹豫许久才憋出一句道:“我……”
张英丽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你什么你,我才不指望你弄那点钱,你这个老大屁用都没有,学学你三妹,人家现在在城里过得滋润,还知道拿钱回来孝敬爸妈!”
梁娣愣了一下,“三妹?三妹回来了?”
几年前张英丽跟梁倩闹了几次,心中便一直不顺,忍了几个月兜里没钱了,还是忍不住专门去镇上找,发现梁倩家大门紧闭,一问邻里才知道,梁倩一家早就进城了,但是没人知道她去哪儿,知道这件事之后张英丽气得要死,在村里到处说自己生了个白眼狼,这几年稍有不顺心就全归于三女儿不养娘家导致的。
谁能想到,梁倩会专程回来?
张英丽笑道:“没回来,但给咱家里寄信了,专门找了一个送信的人,从镇上跑到我们家送到我手里的呢。”
提到这个,张英丽就觉得自豪,要知道村里通讯工具少,全村几百口人只有村长家里有电话,而送信取信要跑到镇上去,平时大伙很少见到送信员,今天她在村口跟一群妇人说话,一个穿着体面的送信员骑着绿色自行车就来了,到处找她,将信交给她之后还鞠躬,别提多给面了。
说完,张英丽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在众人的注视下,从里面拿出一张红格的信纸,还有一小叠钱,是一张整百的大钞,崭新崭新的红色,在村里很少见到这么大的整钱,除非专门去银行换,但百元太大了,小地方换不开,所以大部分人家里都没有。
梁广金的眼睛里立即冒金光,道:“一百元!”
梁娣破涕为笑,道:“有这个钱,医院就能给顶天治病了!”
二女儿没说话,她盯着那张大钞看了一会儿,心里痒痒的,不过她知道这钱绝不会有她的份。
张英丽把钱紧紧护在怀里,道:“不,这点钱哪里够,这是小倩给我的车费!”
梁广金道:“什么意思?”
张英丽将信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字给他们看,其实她不认识字,信里的内容是特地让送信人一句一句念给她听的,张英丽回忆了一下,道:“小倩说,让我拿着这个钱坐火车去G省找她,她在那边挣了大钱,想孝敬爹妈!”
二女儿道:“这么说三妹能给咱家更多钱?妈,我跟三妹打小就亲,你也带上我吧。”
见面三分情,姐妹都到面前了,梁倩能不单独给点钱吗,要是只有张英丽去,那肯定全独吞了。
张英丽呸道:“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儿,叫你和你姐回来,是让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轮流去医院照顾顶天,听到没?”
二女儿不大服气,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大女儿应得很快,还道:“我会照顾好顶天的。”
张英丽夸道:“还是大姐最省心,别学你二妹,鬼精鬼精的。”
梁广金抢过信纸,插嘴道:“孝敬爹妈,那就有我的份,这个钱有一半是我的车费!你别想一个人去。”
张英丽一时噎住,不过再一想,这么远的路程带上男人安全些,虽然梁广金这人贪财,但好歹是自己男人,梁倩给的钱多,分一点给他赌也够,剩下的就拿来给顶天治病,给顶天娶媳妇,建新房,买新衣服……越想越美,张英丽便不计较了,“得,咱俩一块儿去,收拾收拾,过两天就去。”
商量好之后,张英丽连夜收拾好衣服,特地拿出压箱底的软布匹去换成钱,然后去村里最大的供销店里买了一身时髦的衣服和一瓶新的桂花油,还将头发染黑了,整个人神采奕奕,敦实的身子走起路来都神气不少,这几天大家伙都说梁家肯定要有好事发生。
三天后,张英丽跟丈夫搭乘大巴车前往小镇,然后转到火车站,购买了前往G省的火车票,卧铺的,火车车窗外风景飞驰,张英丽听着身旁丈夫响亮的鼾声,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兴奋得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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