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别离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喧闹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子云收拾好铺盖卷和换洗衣物，为开学做着准备。

子奇将他从西安带回来的那套舍不得穿的牛仔外套和牛仔裤送给了子云，子云其实非常喜欢那套时尚的衣服，但是他还是拒绝了：“哥，你留着穿。”

子奇将衣服给子云装到了包里：“我一天土里来土里去的，也用不上，你在外面上学，把自己换洗干净整齐，别让人家瞧不起。”

子云点点头，兄弟俩难分难舍地抱在一起：“我去学校，你要和嫂子都好好的。”

淑贤听到后，也很受感动，说什么也要在子云开学前，给子云做一双新布鞋。淑贤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坐在炕上肚子顶得喘不上气，她拿着鞋底子，坐在炉子跟前纳，站着纳，总算是在开学前，给子云做了一双合脚的新鞋。

自从子云家过完事以后，飞艳每天一吃完饭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建国队长害怕女儿一时想不开，再有个三长两短，于是又来找子云，让子云再去劝劝她。

平安厂长嘴上同意让子云去，可心里是多么的不情愿啊！他觉得飞艳父女俩阴魂不散的，就想缠着子云不想放手。

子云陪着飞艳两人去了北山上，一路从山下核桃树林往山顶爬，北山凹，距离家里不远，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山凹上的人在跑。丰收过后，北山凹上又显得荒凉了，反正山凹上一直都比较荒凉。很简单，庄稼被收了，枯树野草也被勤劳的妇女们拾回家当填炕柴了。

子云和飞艳在山凹上走着，平安厂长和建国队长都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他们隐约看着两个人影，一红一黑，在山上蠕动着。

子云和飞艳虽然没有相互表白，但是每次眼神的激烈碰撞，已经把彼此的情谊诉诸眼中。

以前，飞艳学习好，子云是学习委员，她是课代表，两个人配合默契。子云在学校烤火的时候，每次都会给她占个地方。她拿的馍也会分给子云吃。两人更是商量好要一起考上师专。

真是造化弄人啊！飞艳竟然在模考中成绩一直领先，却在决定命运的考试中失了手。这是多么让人怄气的一件事！

子云给飞艳打气说：“好事多磨，没准你今年好好复习一年，明年能考得更好一点。”

飞艳却暗自悲悯起来：“但愿吧，我大对我抱的希望还挺大的，我感觉对不起他们。”

子云看着快要哭的飞艳：“考试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好，你也不要太自责，孟子都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飞艳立即破涕为笑：“你可真会安慰人。”

为了让飞艳振作起来，重新应考，子云给她送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希望这本书里的保尔的励志形象可以给她以鼓励。

其实，飞艳心里很清楚，此刻能给她鼓励的并不是这本书的主人公保尔，而是子云。她心里暗下决心，复读一年上师专去找子云。

飞艳瘦小，她犹记得，在学校里，每逢烤火的时候，她就挤不到前面，子云是负责生火的，每次都会给她留一个烤火的位置。每次有学生拿她的傻哥哥来跟她开玩笑的时候，她气得直哭，都是子云为她解的围。每次有学生不交作业的时候，子云也帮着她一起催收。

她对子云的感情不仅是那些青春骚动的心心思思，还有一份特别的感情，介乎于友情与爱情之间，很微妙，也无法说得明白。

转眼到了子云开学的时间，从向阳乡到固原市坐汽车得大半天时间，开学当天去肯定来不及，子云计划提前一天到达，到固原后在宾馆住一宿，第二天再去报名。

向阳乡三队出了子云这一个大学生，三队的乡亲们也跟着骄傲，就像三队的人要比其他各队的人都高一等似的。友好的乡邻们敲锣打鼓，提着煮鸡蛋、家里的特色水果，争相前来相送子云，这给平安厂长长足了面子，也让子云因乡邻的纯朴善良而大受感动，他心里暗暗地发誓，学成后一定要回到这里，为这里的子孙后代造福。

飞艳听到外面喧天的锣鼓声，她知道这是欢送子云的声音，如果没出意外，此时此刻，送的就是他们俩。她怵在院中，心里面也七上八下在打鼓，她知道子云要离开，这一离开至少需要一个学期。她也特别想冲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送他。但是又顾虑重重，一个女娃家，依依不舍地去送一个男同学，似乎也奇奇怪怪。想到这里，她收住了脚步。她的心里此起彼伏。最后，她的感性还是战胜了理性。她打开家门，冲了出来，站在人群外，远远地望着背着大包铺盖卷的子云，心里不是滋味。

子云还是穿过人群找到了瘦小的飞艳，他的胸中荡起一股火辣辣的激流，感觉到呼吸都有困难了。看到飞艳憔悴的脸，她不由生出心疼。

在离开前，子云将自己所有的复习资料都留给了飞艳。飞艳看着那一沓资料，觉得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更具鼓舞性。

子云有一个甜蜜的想法：他一定会在学校等飞艳考上，他也会给飞艳写信，鼓励她好好学习。

他怜悯飞艳，她的哥哥十五六岁就傻了，屎尿都在炕上，父母也非常糟心，一家人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盼着她能给这个败落的家里带来一点光明。因此，尽管生活还是穷困，父母也要咬紧牙关将她供出来。

飞艳跟子云的成绩旗鼓相当，也许是心理负担过重，在这次决定命运的考试中，飞艳发挥失常。这对飞艳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况且飞艳也是个好强的女娃。但是子云相信，飞艳在复习一年后，一定能考上师专。这一段青涩的、羞怯的、挫折的感情，一定还有延续的机会。

平安厂长不放心子云第一次出远门，专门请了两天假，送子云上学。子云突然从一个人口不足两万的乡村，来到人口密集的城市，看着穿梭来往的人群，以及他们体面的着装，他极不适应，甚至开始自卑和恐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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