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夹住尾巴

到了西平，杨林就病倒了。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帅，在灵武吃了那么大的亏，死了那么多手下，加上水溅岭日夜操劳，这一病，就是卧床不起。

大将军罗方，暂代杨林行主帅之责，安抚部众，打探敌情，上表朝廷，一应之事，皆出他手。

秦蒙表现得异常低调，凡属涉及到军情事务，上峰找到他才回应，一切多余话语，不说，多余事情，不做。

就算是分内之事，也是多请示多汇报，等了上峰意思之后，才着手去办。

总之，就一个原则，夹着尾巴办事，好像是个小媳妇刚进婆家大门，处处透着小心。

秦蒙手下的健字二营，他也严加管束，要求跟自己一样，做事要倍加小心。

待遇标准，是不会变的。但是，你吃肉喝酒的时候，关起门来，闷声发大财就行了，别吆五喝六，弄得全城都知道你大吃特吃。

如此严格要求，部下实在难以理解。

在一次召集军官议事当中，周烈直接点到了这个问题：“将军，咱西平一部，可是冒死解救大帅中军，这份功劳，放到何处，都是天大一般。兄弟们因功骄狂，偶有不当行为，这是事实，但也不必这么打压吧？”

齐远一旁劝道：“周烈，跟着将军如此多时日，怎么就一点长进没有呢？大帅，中军各将均于此，新败之余，我部若是如大胜狂欢，若你是中军大将，该如何作想？”

周烈挠挠脑袋，瘪了一下嘴道：“好像很有道理啊，那行，就如将军要求，严加管束部下就是了。另外，健字二营，折损了不少弟兄，补充新人，总是要进行的吧？”

秦蒙想了一下道：“暂时先别补充了，闹出动静来，一样不妥。孙茂，魏达，汝二人是原西平守备建制，所有城防事务，汝二人多辛苦些。有事，多找罗大将军牌官商议，就不必找我了。谢蕴周烈，汝二人需亲自轮流统辖我部人手，操练嘛，每日在营内跑上几圈，也就结了。齐远，备份厚礼，随我一同去见黄将军。”

众人纷纷领命退下，齐远准备了厚礼，跟着秦蒙，偷偷摸摸到了中军驻地，见了守卫，报上名号，求见黄昆。

不一会儿，黄昆竟然亲自出门，满脸带着笑意来迎接秦蒙。

秦蒙可不敢怠慢，马上见礼：“靠山王殿前参将，节制……”

还没等秦蒙说完，黄昆就已经到了秦蒙面前，伸手拉住了秦蒙的手，无比亲热说道：“贤弟怎生如此见外？莫非，黄某当不得贤弟兄长？”

秦蒙不觉感慨，之前，达奚长儒也有如此说话，那一声贤弟，就如同父兄一般让人心里一暖。

而黄昆的语气，也有那么些真诚，但怎么听，都透着一股世俗往来的味道。

“这个……黄将军何等身份？卑职只不过一参将，何敢……”

黄昆面色一整道：“贤弟此言差矣，父王手下，哪一个不是行伍出身？位列大将者，皆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以贤弟功劳，只怕愚兄日后也要仰仗照拂呢。莫非，贤弟以为愚兄要高攀不成？”

到了这一步，秦蒙也没的选择了。

秦蒙单膝跪倒，双手拱过头顶：“小弟见过哥哥。”

黄昆大笑，赶紧把秦蒙拉起：“勿多礼，勿多礼，来来来，贤弟，咱们里间一叙。”

齐远眼见黄昆拖着秦蒙进入中军大营，挥手示意手下抬着礼品跟着进入。

黄昆带着秦蒙走进了自己的内室，于会客处摆下果盘，招待秦蒙。

“贤弟，此番找哥哥，可是需要什么物资？”黄昆直接了当问道。

“哥哥，如今大军于此，想必各处需要照拂的人都向哥哥伸手，这个时候，小弟怎能再伸手？如今，有几件事情，需要哥哥帮衬一下。”

“哈哈，贤弟，向愚兄伸手的人确实不少，但贤弟何人？愚兄就算是多给，谁又敢怎样？物资方面，贤弟放心，拨付汝处，只有多，没有少。对了，刚才贤弟言需要愚兄帮忙，不知是什么事情？”

秦蒙没想到今天在黄昆这里，居然受到了这样的待遇，原本计划的事情，看来是可以大胆一些了。

“哥哥，且随小弟去一个地方，求哥哥的事情，都在彼处。”秦蒙说着，给黄昆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黄昆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问，跟随秦蒙，到了铁匠队那里。

看了铁匠队，黄昆笑道：“贤弟，莫非是战刀的事情？”

秦蒙恭谨道：“哥哥，此其一也。去岁，小弟扣下商人铁砂，砸进去许多银钱，方办起了这一摊子。当日，可是欠债不少。”

黄昆淡淡一笑：“小事一桩，所有开销，列出条目，报于我处。愚兄虽需上报王爷，但并无大碍，放心就是了。”

秦蒙笑道：“小弟请哥哥来，是想请哥哥看个新物件。”

齐远见秦蒙扫了他一眼，马上明白，转身着手去布置了。

秦蒙引着黄昆，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支了两口大铁锅，一锅里面炖着肉，另一锅，则是炭火于下，正烧得冒烟。

黄昆看看铁锅道：“贤弟可是让我看这东西？”

“正是！哥哥，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秦蒙让人摆了小桌，请黄昆坐下，不一会儿，就有铁锅制作的菜肴端上。

黄昆可是大军军需官，好吃好喝什么没见过？

但铁锅煎炒烹炸一应菜式，却是令黄昆赞不绝口。

“贤弟，如此物件，当真了得。未知贤弟要如何，可直说，愚兄但有所能，必倾力相助。”

秦蒙就把自己想要用铁锅做生意，补贴军用战刀打造的事情说了。

黄昆想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贤弟，此锅乃铁制打造，涉及盐铁，非朝廷管制不可。若仅是军用，哪怕是需王爷点头，哥哥也敢拍胸脯保证让你开干。但要是涉及商家，只怕朝堂非议会非常大，甚至可能会惊动天子啊。”

秦蒙笑道：“此事于哥哥而言，易如反掌。哥哥何等人物？京城要员，想必结识不少。关键人物，只需送其铁锅，言明铁锅生意，乃是军中管控，为补偿锻兵之缺，纵然此事为圣上知晓，主管各部只需言明，必可无虞也。”

黄昆深深吸口气，半晌说道：“这铁锅神奇，当做礼物各处送出，自可摆平诸多非议。不过，若是我等抛开商家，军中独营，获利岂不更大？”

秦蒙不觉暗暗佩服，先前有林可君，现在有黄昆，真的是能直接抓到商业的本质，垄断独营，确实是可以把利润最大化的。

“哥哥可曾想过，若是军中独营，获利，可就小得多了。”

“哦？此话怎讲？”

“哥哥，各处送出铁锅，自不必说了。若是买卖铁锅，此等价格昂贵物品，寻常百姓，可买得起？能买得起的，必是富贵之流。富贵圈子，也正是哥哥所在的圈子，关着面子，卖着人情，能获利多少？真正获巨利者，蛮夷之邦也。一口锅卖他十两黄金，也会有趋之若鹜者。哥哥与我，乃是军中之人，能与蛮夷之邦做生意么？”

黄昆听得瞠目结舌，看了秦蒙一会儿，才大笑道：“贤弟心思，果真是玲珑剔透。没错，只有民间商家，方可走蛮夷获巨利。只是一点，贤弟，千万不可与商家过往甚密，无事，拿了钱便罢，有事，直接拿商家是问。”

秦蒙听得心里一抽抽，这不就是所谓的临时工的改良版么？看来，这种制度，可不是近代才有的，古人早就把这一套弄得炉火纯青的了。

“这个自然，说什么，也不能连累哥哥，连累王爷，连累我大隋军队名声不是？哥哥，这有铁锅十余口，可先在军中送与各个大将军，堵住了这些人的嘴，哥哥才好下一步运作啊。”

黄昆大笑：“贤弟，你做事情，可真够谨慎啊。不过，这是在你的地头，又是你弄出来的物件，愚兄拿你的东西搭人情，这，有些不好吧？”

秦蒙咧嘴道：“哥哥休要这般说辞，如今，我恨不得把自己关门里不出门才好啊。各部都是新败，损兵折将，满腹牢骚，无处发泄。我这里，有哥哥高看，照拂有加，不招人恨才是怪事。还请哥哥出面，为小弟说说好话。”

黄昆点头道：“嗯，贤弟你风头太盛，王爷都曾邀你并马齐驱，又有大功在身，肯定会留意擢拔。值此关键时刻，谨慎低调，是非常必要的。且放心，有哥哥在呢，必会为你说公道话。”

说到这里，黄昆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即是堵人嘴，那就大方点，把你这里的战刀，都给各个大将军都备一份，王爷手下，若贤弟胸怀韬略者不多，大都粗人，军械可比重礼要好得多。”

秦蒙答允，赶紧让齐远准备，把需要送出的东西一一备好，等到黄昆离去，差人全部送到黄昆处。

还别说，有了黄昆的斡旋，秦蒙感觉，自己的处境好多了。

再见到各个中军将军，一般都有好脸色看，就算是没有好颜色的，也大都能点头致意，不似往常见面就给你个大疙瘩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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