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难愈的伤痛
袁绮回到家时,姆妈独自坐在桌前,一盘雪里蕻毛豆,一碗汤泡饭,慢慢吃着,父亲上班还没回来。
“我炒个鸡蛋吧!”她洗过手要打开冰箱,袁母头也没抬,一惯的冷言冷语:“我吃这个够了!就是这样的命,早死早超生。”
袁绮深吸口气,并没坚持,拿起搁在椅上的包坐下,嗫嚅道:“我晚饭是在大姨家吃的。还有三姨四姨。”
“我就晓得。”袁母头也未抬:“她们都说什么了?”
“大姨讲打你的手机一直未接,问可是还在生气,小阿姨知晓错了,要来给你赔礼道歉。”
“我受不起。”袁母伸筷挟毛豆子,滴溜溜滚在桌面上,重新去挟了一颗,平静道:“最坏就是她,小样子,阴损”骂得停不下来。
袁绮手里拧着背包细长的带子,凉飕飕的牛皮缠紧手腕,又缓缓松开,沉默会儿,接着道:“听姨姨们说,和外婆商量过了,这房子留给姆妈,她们不要。”
“我谢谢她们一家门。”袁母把筷子啪得摔了,碗连带着倾翻虽很快扶正,但米粒混着汤汁糊了桌面一滩,她眼皮乱跳,铁青着脸怒骂:“以为给我房子,她们吞的家产、你哥哥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她们就好心安理得了?想得倒轻松,我要让她们脖颈上带一辈子枷锁,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袁绮抬眼看她,人在失去理智的状态下是疏于脸部管理的,毛孔张开、青筋跳动、面肌颤抖,五官扭曲出丑陋的角度,是抵达心底最深处的隐痛。都说时间是治愈痛苦最好的良药,但显然在袁母还有姨姨们这里不是,她问出心底的话:“真要这样过一辈子?所有人都活得不痛快,包括我们,姆妈你这样才开心?”
“对!我开心!”袁母答的不假思索,又道:“你还是法官,就被她们讲几句漂亮话迷惑了。都是一帮混社会的老江湖,对付你绰绰有余。小时候哥哥对你的好不要忘记,他要活到现今,我们一定不是现在这副穷瘪三的样子。”
袁绮从小便知晓姆妈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哥哥身上,哥哥的离开简直要了她的命。可逝者已矣,生者还要活不是么。
她听见防盗门扭锁孔的声音,是父亲回来了,便拎着包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姆妈的嗓门在背后拔高:“翅膀硬了白眼狼。”关紧门,什么都听不见,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在黑暗里坐了会儿,才拧亮台灯,忽然想起什么,把包打开,取出那块奶油小方蛋糕,压的稀烂,白奶油糊在透明的塑料纸上,不由又是一阵伤心,扔进垃圾筒里。手机屏幕亮着,打开朋友圈,秦兰晒着新买的名牌限量款包,一堆熟悉的名字在底下点赞,她虽伤心着,拇指还是按了赞。忽然看到邵杰的头像,写着警钟长鸣四个字。觉得有些好笑,心情便不似方才那般堕入谷底了,好奇的翻看他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在普法,一直翻完半年可见,也没见到他国外女朋友的只言片语。
袁绮发过去一条短信息:【谢谢你送的奶油小方。】又添了三个字:【很好吃!】
“绮绮!绮绮?”
她放下手机,用纸巾擦擦脸,起身去开门。
“吃水果。”袁父端来一盘切好的橙子,看看她,压低嗓音道:“你妈妈的狗脾气,你要放心里去就输了。”
袁绮眼眶蓦得发红,只低头“嗯”一声,再回到桌前拿起手机,邵杰已发来信息:【不客气。】
她看着这三个字发了会呆,再发了一条:【秦姗案的申请执行人明天来约谈。】
这次信息回的很快:【做好笔录!】
袁绮觉得他是个挺好的话题终结者,发个【笑脸】算做彼此不尴尬的结束。
拿了换洗衣服去卫生间,袁父把锅碗洗掉了,桌子收拾的很干净,卧房里传出电视声,在唱沪剧。
她洗过澡出来,觉得头有些沉,鼻塞嗓疼,怕是穿的少,又在浦东吹风的缘故,拿了药和水回房,等水凉的辰光,看了看手机,竟然有邵杰发来的两条信息:
【这里的特产咸鱼不错,要么?】
【快点答复!在线等,挺急的!】
早晨在食堂里,秦兰剥着煮鸡蛋笑道:“邵法官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直线下降啊,就是一直男!”
袁绮差点被一口粥噎住:“怎么讲?”
“你想呀!你报道第一天,就唱着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风。”秦兰分析:“他也不怕你误会。”
袁绮“切”一声:“邵法官是抛砖引玉,想让我年会出节目代替他。”
秦兰道:“哪有领导给下属带咸鱼的,不讨彩头吧!”
袁绮也笑了:“你还挺迷信!我让他带三条咸鱼,替你带了一条,不要就算了!”
秦兰立刻没啥尊严说:“要要要,姆妈一直讲要做咸鱼梅香蒸肉饼,就缺一条好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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